镜像红尘里

　　香港。

　　郝天明接到晨辉微信的时候，金老已经在养和医院躺了三天。虽然信息尽量保密，还是惊动了不少人。晨辉能这么迅速作出决定，郝天明感到很欣慰。

　　金老清醒的时候见了郝天明20分钟。两人聊了十多分钟工作，里面起码有三分钟是跟晨辉相关的。

　　金老：“小明，晨辉回上海去啦？”

　　郝天明：“是的，我过来香港的时候，送她回上海了。她没有证件，也没有带签证。”

　　金老：“让沈一鸣用点心，《雪色天堂》值得打磨。”

　　郝天明：“好的。您太疼晨辉了。她年轻，容易找不着北，不能宠坏了。”

　　金老：“小明，我知道你吃过苦，但是不要总是让年轻人受尽艰辛才得到一点肯定。我看得出来，晨辉很倔强，她那天都没有抬眼看尤励。那不是装出来的，是骨子里的拒绝。《照月》肯定另有他人投资。你也不必过于紧张。”

　　郝天明点头，接着说：“您放心。只要她自己肯努力。”

　　金老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本来还有几句想说，想想算了。毕竟金老只是挂了《雪色天堂》的文学顾问，不必过于烦扰。晨辉自己能做出判断，而且还有行动力，比调查背景里十年前的晨辉要强很多。

　　郝天明默默退了出去。

　　香港的资本市场风起云涌。来自全球的各路力量都在博弈，郝天明无意过多参与停留，毕竟眼下的香港本地影视正在低谷，那个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从北京到深圳，郝天明在完成大行资本的布局。北京的市场已经稳定，数年来几部大戏奠定了行业地位，还有老牌制作人班底加持，一切都顺理成章。虽然尤励的特语传媒也备受行业瞩目，尤励也频频抛出橄榄枝要跟大行合作，但是经过详尽的背景调查，郝天明发现了几个疑点：

　　第一，他的资金来路不明。两任太太都不算大富之家，但是短期内迅速完成资本积累，一无成功作品二无大体量投资项目；只能推测他早期是偷拍起家，在这个运作中获得过惊人利润。但是这点上是行业大忌，如流氓招安，婊子从良，谁跟他打交道都会惴惴不安；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重操旧业出卖身边人；

　　第二，他的每个合作前任都跟他翻了脸。这个纪录耐人寻味。每个前任合作者都在业内大撕他，因为他每次都会带走合作者的大量资源，最后一次是把合作方的整个项目发行组都端了，整个挪到特语传媒名下。所以业内说起此类事件，都用一个词“令人发指”；但是中国人是善于遗忘的，所以过了几年，大家也似乎忘了这些事。尤其是尤励逐渐出头，以成败论英雄的行业，很快就开始追捧他；

　　就在这调查的过程里，郝天明把时间向前推了五年，发现了晨辉。后来还在小报的边角上，发现了晨辉被偷拍的那个豆腐块新闻。业内人早就把这些忘了。原以为晨辉是个小三，后来才发现尤励是陈世美，结果在上海电影节预选期间看见了《照月》，金老的一个不起眼的徒弟区凡担纲主导的片子，正好金老要来上海，原本是看了有个谈资，结果，看见了编剧：晨辉。

　　郝天明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是同一个人，因为这姓名实在特别，所以派人调查了一下晨辉的背景，居然是同一个人！当时郝天明只感觉有趣，但是金老看了《照月》以后，老泪纵横。他一下子感觉，晨辉有可用之处。

　　但是尤励，居然连续多次打电话给郝天明，画里画外都在暗示晨辉是他培养起来的，郝天明差点以为《照月》是他投资的，因为当时问过金老的徒弟，导演区凡说，这部片子的投资来自于晨辉的朋友，但是一直没有出面。否则区凡不会用一个新编剧的作品直接投拍。资方出资不大，只有400万不到，按小成本文艺电影制作的，区凡觉得本子还可以，晨辉人也可以，所以才顺利谈妥。但是资方始终没有出面，也没有票房要求。所以郝天明推测，可能是尤励觉得亏欠了晨辉才投的。

　　后来金老送别的晚宴上，看了晨辉的神色就知道，这片子，不是尤励投的。这丫头居然还有一点背景，而且调查不出来。

　　但是，那个小女儿晨烟呢？郝天明一直很奇怪，晨辉回国，并没有带孩子回来。但是资料上明明显示，她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在美国出生。推算起来，应该快十岁了。这么大的孩子，难道一个人在美国？可是没有任何资料显示，她有一个女儿滞留美国，也没有信息显示她有任何婚姻关系存在。这次晨辉如此迅速地做出决定，他更确信，晨辉没有结婚。

　　金老对晨辉的偏爱，尤励的步步紧逼，深圳市场的人才匮乏，让郝天明决定，在晨辉身上押上一注。如果能在短期内把团队配齐，大行资本深港分公司，就可以顺利运作起来。郝天明缺的不是钱，而是可用之人。

　　至于生命里缺的那个人，许嘉琪，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哪怕她那么爱过自己，或者现在也爱着。但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跟往常一样，许嘉琪快速闪过郝天明的头脑里，因为太忙，连遗憾都只有三秒钟。许嘉琪再也不会知道，郝天明其实是这样想她的。

　　许嘉琪虽然不年轻了，当年最爱问一个问题：

　　“四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什么时候会想起我？”

　　每当这个时候，郝天明都笑着厌烦地转过头，年过四十的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习惯回答。但是许嘉琪一定会问，有一次逼得没有办法了，郝天明只好说：“遇到姓许的，或者叫嘉琪的，我都会想起你。还有，偶尔很忙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你了。但是被事情一冲击，又忘了。”

　　许嘉琪装的不满意大喊大叫。但是心里是高兴的。她还喜欢追问：“我是不是最好看的？”

　　郝天明总是摇头。娱乐圈漂亮的姑娘太多了啊，许嘉琪虽然很漂亮，但是，跟明星比，还是差太远了。每当这个时候，许嘉琪也会大喊大叫，扑过来掐他。曾经有一次把他掐得满身伤痕，回家差点没发交差。

　　在香港这个晚霞满天的黄昏，郝天明突然自己自言自语了一句：“你不是最好看的，但是我最喜欢你。”
　　这是当初许嘉琪最想听到的吧。可是她没有听见，他也永远不会说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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