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也要谈恋爱

　　“小九……”

　　谁在叫我？她迷迷糊糊的想着。

　　“小九，醒醒……”

　　这声音好像还有点耳熟……

　　“这孩子，竟然醉成这样了……”

　　小九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木头搭成的房顶，这房顶还离她很近。奇怪，她为什么会离房顶这么近？

　　“啪！”

　　一声极为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小九被吓得一抖，身子顿时歪了，然后就发现自己直直的摔了下去。摔下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之前是躺在某根房梁上的，怪不得会离房顶那么近。

　　眼前看上去十分结实的桌子离她越来越近，小九赶紧双手抱头，护住了脸，然后重重的摔在了这张果然很结实的桌子上。桌上原本装着令箭的竹筒被她碰倒，竹筒歪在桌上，里面的令箭全部散了出来，有不少还掉到了地上，墨砚上架着的蘸满墨的有些秃毛的毛笔被她的手一磕，顿时弹起来在空中划了个圈，然后落在了写满字的纸上，划出一长条墨迹。

　　而且，最重要的是，小九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痛！不仅不痛，还没有丝毫感觉！

　　奇怪，从那么高的房梁上摔下来，不应该一点事都没有啊……

　　小九疑惑的将抱住头的手拿开，便看见眼前有一只洁白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光泽，总之是很好看的一双手。这只手还握着一块漆黑的惊堂木，看来之前吓着她的那一声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

　　小九撑着桌子慢慢坐起身来，见桌子后面正正襟危坐着一个很好看的年轻男子，干净白皙的脸，带着一股书生气的俊雅，身上穿着天青色的官袍，头上一丝不苟的带着官帽，身后是明镜高悬的匾额，看来应该是这里的县官。男子的眼睛漆黑如玉，正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看着她。

　　小九刚打算朝他打个招呼，就听见一个鬼哭狼嚎的粗嗓子哭着道：“大人，小的错了！小的认罪，小的是偷了王婆家的一只鸡，但那只鸡小的还没来得及煮了吃，小的这就还给王婆！求大人饶命啊！！”

　　然后又是一个老婆婆的声音颤巍巍的响起：“大人，高平虽然偷了老妇一只鸡，但也不至于要赔上一条性命吧……”

　　偷只鸡又不是什么大罪，这人喊饶命做什么？

　　小九疑惑的扭头看去，堂中站着一位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妇，她旁边还跪着一个正在不停磕头的瘦瘦的男人，这男人长得贼眉贼眼面黄肌瘦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看来偷鸡的就是他。

　　这时站在桌旁的另一个师爷打扮的男子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了，悄悄挪过来低声道：“我说大人，他也就是偷了只鸡不肯承认而已，这高平做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你也犯不着这么生气吧？扔了这么多砍头腰斩的令箭下去，还把状纸也给弄花了，你这可是草菅人命啊！”

　　这个男子长得也很俊美，但小九看着他却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喜欢，大概是他看上去有着一股子风流气，一看就是个专门欺负姑娘的负心汉。而小九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负心汉。

　　小九觉得一直这样坐在人家办公事的桌子上不好，便想从桌子上下去，谁知道她努力了一下，身体竟然纹丝不动，这是怎么回事？

　　低头看去，小九顿时呆住了，原本应该是她的双腿的位置，竟然只有一团不停晃动的青烟……怪不得她刚刚怎么努力也无法跳下桌去，原来竟然是因为她没有双腿！

　　我的腿呢？我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小九心底顿时一团混乱，耳边听见当官男子清朗低沉的声音道：“高平回去把鸡还给王婆，然后替王婆干活一个月……”

　　这声音果然和她一开始想的一样好听……不对这时候她关心这些做什么，小九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啊——我的腿去哪儿了？！”

　　惊堂木又“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退堂！”

　　那叫高平的偷鸡贼还在不停的鞠躬：“多谢大人饶命！多谢大人饶命！”

　　然后大家便散了，那个师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子便放下惊堂木，绕过堂后摆着的巨大屏风，离开了。

　　小九这才发觉到不对劲，她从这么高的房梁上摔下来，不仅没有受伤，而且竟然没有一个人感觉到惊讶，要放在平时，遇到这么一个扰乱公堂的人，再好脾气的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可是他们……这公堂中从上到下所有人，好像都一副根本没有看到她的样子……

　　低下头又看了看自己由一团青烟组成的下半身，小九恍然明白了，他们看不见她，而且她又是这副样子，难道她现在只是个鬼魂？

　　这般想着，她瞬间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许多，竟然轻飘飘的从桌子上飘了起来，而且还越升越高，眼看房顶又一次离自己十分的近，小九赶紧伸手按在房顶上，这才停止了上升的趋势。

　　撑着房顶想了一会儿，她知道自己叫小九，嗯，梦里有人这么喊她来着，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个鬼魂，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前是做什么的，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看来她还是一只失忆的鬼魂。

　　可是她对这些什么公堂啊师爷啊县官什么的却知道得很清楚，包括这里是凉州的青平县她也知道，看来倒还不至于失忆成了个傻子……

　　既然是鬼魂，那么肯定是因为她生前死的时候鬼差忘记来勾她的魂去投胎了，所以她才会以这副样子在人间游荡，看来她现在只能等着鬼差什么时候想起她了再来带她走了。不过趁他们还没来抓自己，小九想到了那个男子，赶紧控制着她喜欢乱飘的鬼魂身朝屏风后追了过去。

　　公堂后是一间不大的院子，看来那人就住在这里，小九晃过一丛灌木，便看见他正和师爷说着话。

　　那师爷道：“苏阑，你方才搞什么鬼？那令箭是能乱扔的吗？你还一次扔了这么多，要逼那高平认罪也用不着这么狠吧？吓得我都差点以为你是来真的了！”

　　原来他叫苏阑。

　　苏阑神情淡淡，道：“我方才手滑了一下，只是意外。”

　　那师爷怀疑的看着他，“手滑？你的手该不会是出什么毛病了吧？要不要我去找个大夫来替你看看？”

　　苏阑不愿与他多说，转身打算去书房，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小九本来已经飘到了苏阑的身后，打算再飘到他面前来着，谁知道他这一转身，就与她面对面了。小九看见苏阑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不由怀疑他是不是能看见自己？不过他要是能看见她的话，刚才在公堂上应该不会那么平静吧，而且他方才还说是他手滑……

　　小九将手伸在苏阑眼前晃了晃，什么反应也没有，顿时心底涌起一股失望，看来是看不见的。

　　那师爷见他停住不动了，好奇的走过来，道：“你干嘛呢？怎么停下了？”

　　小九还在难过，没注意到那师爷再走一步就要撞上她了，苏阑却已经伸手拦下了他，道：“你不是还有事吗？再耽搁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了。”

　　那师爷道：“对，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糟糕，小晴还在等我，完了完了，去晚了非被她骂死不可。不和你说了，我先走了。”说完，匆匆而去。

　　苏阑换了个方向继续朝前走，小九便继续轻飘飘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进了书房，她也跟了进去。

　　这间书房并不大，弥漫着一股纸张的清香和墨香，屋里只有一张桌案，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本翻开的书。一旁的书架上则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很多书，房中还挂着几幅丹青，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苏阑在桌案后坐下，拿起那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此时正是下午时分，他官袍也没换，只将官帽拿下来整整齐齐的放在了书案的一角，有一缕头发散下来垂在他的脸侧。

　　小九在他对面坐下，手肘撑在桌案上，双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真好看，只觉得在被鬼差抓去投胎前能这样跟在他身边也不错。

　　又看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喂，你真的看不见我吗？”

　　苏阑翻书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后却是转去将垂下来的头发拂到了耳后，然后又继续若无其事的翻过那一页，连眼神都没往她这里瞟一下，看上去倒像是真的听不见她说什么。小九不死心，向他凑近了一点，又道：“你叫苏阑是吧？哪个阑字，波澜的澜吗？”

　　小九当然知道他的阑不是波澜的澜，因为方才一进来，她就在墙上挂着的那几幅画上看见了他留下的落款，那些画都是他画的。

　　苏阑依旧没有反应，小九放弃了，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她飘到墙边，墙上一共挂着四幅画，分别画着春夏秋冬四季，画功看起来很精湛。前三幅画中都只有景色，而最后一幅画，却多了个物。

　　只见画中白雪皑皑，一树梅花下蜷着一只小小的白狐狸，雪白的毛皮几乎与雪融为一体，有点点梅花瓣飘到了狐狸的身上，艳红映衬着雪白，十分醒目。

　　咦，这只狐狸，她怎么看着莫名觉得眼熟呢？

　　小九又盯着这画看了一会儿，然而看久了那莫名而来的熟悉感却没有了，摇了摇头，大概是以前见过长得相似的狗或者猫吧，毕竟这只狐狸已经缩成了一团，她甚至连它长什么样子都看不见。

　　等小九再回头去看苏阑时，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书房了，那本书依然翻开着放在桌案上。

　　小九飘出书房，在这间院子的上空转了两圈，没用多久便已经了解清楚了这间小院的布置。除了刚刚的书房之外，这院中还有一间苏阑睡觉的屋子，一间小厨房，两间给小厮和丫环住的房间，当然，还少不了一间茅房。

　　此时苏阑正在小院中的石桌旁同一个丫环和两个小厮吃饭，那个丫环叫环儿，眼睛大大的，长得还挺可爱，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最多就十六岁左右。两个小厮高的一个叫阿平，另一个稍矮一点的白白胖胖的叫阿安，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这三个人在随意说着闲话，苏阑便吃着饭静静的听着，气氛倒也很是和睦。

　　没想到苏阑这个县太爷当得还挺清俭随和的，就三个服侍的下人，还与他们同桌吃饭。唉，可惜他看不见自己，她真的好想和他说话。

　　吃过饭，环儿收拾桌子去洗碗了，阿平和阿安则是去烧了热水送到了苏阑的房中，苏阑回房沐浴，小九自然也是跟了上去。

　　苏阑的房间和书房一样布置十分简单，除了必要的，其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屏风后摆着个浴桶，桶中已经装满了热水，正散发出缭绕的白色水雾。

　　只见苏阑走到浴桶旁，伸手试了试水的热度，小九想到接下来会看见的情景，不由感觉脸颊有些热热的。虽然她的行为好像有些不耻，但反正没人能看见她，也就意味着没有人会知道，就看看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谁知道苏阑站在浴桶旁，却是半晌都没有别的动作，奇怪，他在等什么呢？难道他还打算不脱衣服就洗澡？

　　小九在浴桶上方绕了几圈，白白的水雾中，她似乎看见苏阑的眉梢轻轻抽动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他用好听的清朗低沉的声音道：“在下要沐浴，可否请姑娘回避？”

　　她，她听见了什么？！

　　他这是在和自己说话吗？苏阑让她回避，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能看见她？！

　　小九“嗖”的一下就飘到了他的面前，兴奋道：“你，你能看见我？！”

　　苏阑依然面无表情，只道：“是，请姑娘回避。”

　　小九只觉得就算天上掉下一万两金子砸在她的头上她也不会比现在更激动了，要不是怕吓着苏阑，她此时肯定已经冲上去紧紧的抱着他了，赶紧乐呵呵的道：“好好，回避，我马上就回避。”

　　小九飘到了屏风的另一面，道：“现在好了，你放心沐浴吧，我绝对不会偷看你的。”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终于响起了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苏阑的官袍和里衣便一件一件的搭在了屏风上，小九赶紧又让开了一点，然后就听见了他进入水中的声音，水声清脆，而且之后一直没有停。

　　鼻子一热，小九下意识的伸手去捂鼻子，却猛然想起来她现在已经是个鬼魂了，应该不会有血这种东西的吧？

　　不过之前她是不是表现得太过粗俗了，会不会吓到苏阑？想到这里，小九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那个，苏公子，你当真能看见我？你是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苏阑淡淡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在姑娘从房梁上掉下来的时候。”

　　“……”小九顿时装不下去了，“你那时候就能看见我了？！那我之前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还故意装作看不见我？！”

　　苏阑道：“在下以为那是眼花产生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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