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

　　易京自被围到如今，已过去了整整一年。公孙瓒在城中建起了无数的高楼，彼此之间没有道路相通，传信全靠嗓门大的侍女用吼。

　　袁绍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一栋栋的高楼，奈何现在既没有轰炸机也没有导弹，只能干瞪眼。

　　易京的城墙很坚固也很高大，城门更是浇了层铁水，根本无法撞开。加之公孙瓒虽然锐气不再，但曾经也是威震塞外，所以战事便一拖再拖，拖得袁绍带着大军在寒风呼啸的边关过了个凄惨的新年。

　　还好，苍天不负有心人，袁绍终于等来了打败公孙瓒的契机。

　　夜黑无星，袁绍命曲义、颜良、文丑各领三千人马埋伏左右，又命张郃和他的部下举起火把，引公孙瓒出城。

　　一月前，公孙瓒派了他的长子公孙续出城，到黑山去搬救兵。袁绍虽没能劫下公孙续，却在五日前劫下了公孙瓒写给他儿子的一封信。信中让公孙续带着五千奇兵埋伏在北丘上，举火为应，破解易京的困局。

　　然而，这封信落到了袁绍手里。

　　火把点起不久，易京果然城门大开，公孙瓒和他的白马义从为先登，皆是银甲白马，手持银枪，英气非凡。

　　袁绍一声令下，埋伏的兵马一齐杀了出来。公孙瓒起先胜券在握，不一会儿发现来的人不是他的儿子，反而是袁绍的部下。他惊慌失措，举目四望：“续儿，你在何方？快出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失败了，还被对方反将一军，一直在哪儿喊着公孙续的名字不肯走。

　　眼看敌人杀到了眼前，公孙瓒的部下牵起他的的马，半强迫着回了城。

　　郭照他们到时，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童渊和她对望一眼：“丫头，趁着机会，潜入城去。”

　　郭照点点头，叮嘱曹丕道：“三丕，你就跟着二姊后面，千万别乱跑。”

　　为了避免丁夫人担心，郭照让若英对她说自己要去军营待一个月，还让曹昂帮忙隐瞒，和童渊一起悄咪咪地离开了许都。哪想刚出城，听觉敏锐的童渊就从树后面揪出了曹丕。曹丕死活不肯回去，便只好带上了他。

　　曹丕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恰好此时一队兵马从城门走边杀了过来，公孙瓒军方寸大乱，混乱不堪，许多人扔了武器，丢下盔甲逃命。三人稍稍乔装了一般，跟着混乱的军队入了易京。

　　公孙瓒一身血地回了府，他的妻子侯夫人赶紧把怀里的幼子交给侍女，用帕子擦着他脸上的血迹。

　　公孙瓒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地任她动作。

　　看他这样子，侯夫人不问也知道是打了败仗。其他人也屏气息声，屋里安静得让人窒息。偏偏这时，公孙瓒的幼子公孙练“娃”地一声哭了起来。

　　侍女被这哭声吓了一跳，满头大汗地哄着，生怕惹怒了蓟侯。

　　公孙瓒眼里渐渐有了神采，看着侍女道：“是练儿哭了？”

　　“是是。”侍女如获大赦，连忙把小郎君送到他的手上。

　　公孙瓒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公孙练哭得越发凶，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侯夫人看得揪心，道：“君侯，不如把练儿交给妾身吧？”

　　公孙瓒没有把儿子给她的意思，伸手抚摸着孩子的脸，声音发颤：“本侯活了这么多年，死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练儿啊，为父死后，你和你母亲该怎么办呢？袁本初那厮与为父是多年宿敌，不死不休，肯定不会善待你们。不如，不如我们黄泉路上作伴，好过将来受袁本初欺凌！”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猛地将幼子举过头顶，用力扔了下来。

　　“君侯！”侯夫人听到一半就心觉不妙，见到公孙瓒此举更是肝胆俱裂。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接住了儿子，躺在地上哭诉：“练儿是君侯的亲生骨肉，君侯怎么忍心置他于死地？”

　　公孙瓒五官扭曲，面目狰狞，全然没了往日的潇洒俊美：“与其让他死在袁本初手里，倒不如本侯亲手了断他。”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侯夫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把公孙练交给侍女：“快带着小郎君走！”

　　侍女睁大眼睛看着她，一动也不动，似乎是被这一系列突发的事情吓傻了。

　　侯夫人焦急地推了她一把：“快走啊，去找大公子！”

　　侍女被这一下推到了地上，但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抱着公孙练夺路而逃。她刚离开高楼，楼上就起了火，迅速地往下蔓延。

　　由于是黑夜，这火光非常明显，城里顿时乱成一团，有跑来救火的，也有大喊着逃命的。公孙练还在哭，侍女抱着他不知所措：她连易京都没出过几回，该怎样去黑山找大公子？

　　“姑娘，”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请问蓟侯在何处？”

　　问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白马义从的衣服，身长玉立，相貌堂堂。侍女见是自己人，安心了不少，又突然想起楼中的夫人，捂唇哭道：“君侯和夫人都在上面，怕是已经……”

　　周围一阵喧哗，人群四散而逃。一个巨大的阴影投在地上，慢慢地变大，是那高楼被烧塌了。

　　侍女脸色煞白，将怀里的小郎君塞到青年手中：“这位将军，这是君侯的幼子，请你照顾好他。”

　　赵云反应不及，被推出了好几步。

　　高楼轰然倒下，那侍女的身影瞬间不见。大火蔓延到了城中各处，守城的士卒为了逃命，打开了易京的城门。等候多时的袁军立刻涌了进来，城中响起一片哭声和惨叫声。

　　赵云心知公孙瓒已死，便不再停留，把公孙练放到身前，用披风绑好，骑马突围。

　　另一边的童渊还没想好该怎样去见徒弟，先是起火再是城破，易京刹那间变成了人间地狱。他一□□死了一个袁兵，道：“丫头，护好你弟弟！”

　　郭照把曹丕挡在身后，握枪警惕地盯着四周。

　　他们站的位子不好，正在去公孙瓒处的路上。袁军入了城直奔此处，让他们进退不得。童渊不可能为了徒弟置三人性命不顾，咬牙道：“先出城，上马。”

　　就在这时，童渊视线里出现了一位白马小将，一杆银枪用得宛如游龙。他当即认出，叫了声：“子龙！”

　　赵云惊喜交加：“师父？”

　　童渊骑马过去：“出城再叙旧，快突围！丫头，你跟着我们，别逞强。”

　　郭照把枪挂到马上，改用强弓，在他们后面放冷箭，一射一个准。保险起见，曹丕和她共乘一骑，双手死死环着她的腰，似乎很害怕。

　　袁军见他们一行不好对付，而且多是平民打算，都升了怯意，主动让出了一条路。童渊和赵云不敢放慢速度，狂奔了一个时辰，直到看不见易京的火光才停下。

　　郭照座下的马负荷过重，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这匹马跟了她很久，郭照心疼地抚着它的脖子，又喂了些水和食物。

　　赵云去周围巡视了一圈，找到一所废弃的屋子，足够庇护几人一晚。

　　郭照催了催马，对方撒开蹄子想站起来，但因为没有力气，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把它丢这儿说不定会被袁军发现，赵云解开披风，把哭累睡着的公孙练递给童渊，想过来帮忙。

　　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郭照脸不红气不喘地把马扛到肩上，问：“赵将军，那座屋子在哪儿？”

　　赵云咽下了帮忙的话，在前面带路。

　　屋子废弃多年，门和窗子都坏了，不住的漏风。里面也是蛛网灰尘满室，床榻虽然还在，但根本无法卧坐。郭照当年从南郡逃往襄阳的时候住过比这更差的地方，也没什么好讲究的，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坐了上去。

　　赵云知道了童渊在这里的原因，羞愧得面上薄红，拱手道：“子龙惭愧，劳师父费神费心。”

　　童渊：“费什么，不来看看，为师心里不放心。”又介绍着郭照和曹丕：“这是你师妹，这是你师妹的弟弟。”

　　赵云微微一惊，但刚才也见过了郭照的身手，确实不俗。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师妹。”

　　郭照也道：“师兄好。”

　　童渊问：“子龙，你接下来想去何处？”

　　赵云想了想：“前些日子兄长过世，云便辞了蓟侯，回乡守灵。后来听说袁大将军围了易京，蓟侯对云有知遇之恩，就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没想迟了一步。兄长过世，当守孝一年。云接下来还是想回常山，为兄长守灵。”

　　童渊指指公孙练：“那这孩子怎么办？跟着你？”

　　赵云为难道：“云听说蓟侯的长子在黑山，想把他送到那里去。”

　　童渊摇头：“公孙瓒已死，公孙续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把他交给公孙续，无疑是将他送上死路。”

　　赵云叹气：“那便先跟着云罢。”

　　公孙练已经醒了过来，抱着郭照的手指头啃，玩得不亦乐乎。童渊摸着胡子，道：“你一大男人，能照顾好孩子？以为师之见，不如就交给你师妹。”

　　赵云：“可是……”

　　童渊：“阿清是曹司空的长女，家住许都。”

　　赵云神色复杂：“原来如此，那便麻烦师妹了。”

　　郭照连道不麻烦不麻烦，要是你也来就更好了。她试着提了提让赵云去许都，但赵云对刘备的印象很好，几乎已经决定了要跟随他。不过，在郭照的嘴炮忽悠之下，他答应孝期一过就去许都探望童渊和公孙续。

　　郭照心中暗喜：来都来了，你就别想走了，套麻袋也要把你留在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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