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真君画眼线

　　话剧演出那一天，苏妲己游手好闲地晃到了后台。
　　杨戬已经换好了服装，整个人高挑挺拔，即便只是沉默地靠在墙角，也是自带迷妹的风景线。
　　苏妲己已经看到两个女生彼此紧紧拥抱着小声说：“天呐！这个风格的杨戬简直帅得我合不拢腿！”
　　“我看过的所有古言的男主角终于有脸了嘤嘤嘤！”

　　苏妲己走过去道：“你怎么不在化妆间待着啊。”
　　“里面人多，我又不化妆，就不占地方了。”
　　苏妲己讶异道：“你为什么不化妆？”
　　“我为什么要化妆？”他反问。
　　苏妲己道：“行吧，你底子好，再化妆也化不出个什么来。不过你的天眼……”
　　杨戬蹙眉。

　　“你看啊，你有了衣服，有了兵器，你还缺什么呀？哦哦，缺哮天犬——哎不是，这个我们总不能搞一只狗出来啊——你还缺个天眼，就算是装装样子也好呀。”
　　“不必了。”
　　“你干嘛这么抗拒啊。”她压低声音，“我给你画一个天眼出来。”
　　杨戬看着她。

　　苏妲己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她走。
　　两个人离开人挤人的后台，走到鲜有人至的杂货间。
　　她示意杨戬坐下，从包里掏出一支眼线笔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啊，这个，珠光金的眼线笔，保证画出来的效果跟你从前那个一模一样。”
　　杨戬：“为什么非要画。”顿了顿，“你给我服装，给我做三尖两刃枪的材料，现在还要给我画天眼，你……”

　　苏妲己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我穿越到这里来，算是我好命。不过你却未必，在女娲和姜子牙都倚重你的时候，你突然到了这里，想必心里一定很不甘心。”
　　“并没有。”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听说那之后女娲已经对你有所怀疑，是姜子牙把你力保了下来。我做不了什么，只好在现在帮你回味一下，算是对过去做个最后的告别。”
　　“往事种种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大可不必如此。”
　　苏妲己拔出了眼线笔的盖子：“你若真不放在心上，应当如我一样，看着别人扮演我的角色也毫无波动。”
　　“你不是。”杨戬盯着她，“你若真不放在心上，就不会去和纪灵讲。”
　　苏妲己愣了愣，无奈笑道：“你真是……就当我五十步笑百步吧。”她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别动。”

　　杨戬看她逐渐凑近，忽然间就有些失神。
　　他坐姿端正，半分未动。他闻到一股极淡的香味从她身上飘出来，他稍稍一抬眼，就能看见她尖俏的下巴和嫣红的双唇。
　　那双唇动了动：“我画了啊。”
　　随即他额头一凉。
　　他下意识闭了眼，其他感官便更加敏锐。他能感觉出她的手很稳，笔尖极其流畅地在他皮肤上滑过。而她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正稍稍有些用力地压着，暴露了她些许的紧张。
　　他的心忽而跳得极快。

　　他睁开眼，正好是苏妲己收手的时候。
　　她和他双目对上，两人皆是微微一愣。
　　她罕见地脸上飘起薄薄的红晕，一双眼往旁边乱瞟了一下又转了回来，不经意地递了个柔媚的眼波。
　　杨戬的手，在戏服之下情不自禁地握紧。
　　她弯唇一笑，显得风情又灵动：“真君呐，从今以后，您的眼线，就由我承包啦。”她盖上眼线笔的盖子，将眼线笔收回包里，又摸出个小镜子来，“看看，技术还不错吧？”
　　杨戬看着镜子久违的流云纹天眼，一时失语。
　　苏妲己道：“你们肯定能进元旦的啦，到时候我再给你画啊。”
　　杨戬把镜子递回去：“谢谢。”

　　苏妲己收起镜子，犹豫了一瞬，对杨戬道：“真君，我给你拍个照吧。”
　　“不用了吧。”
　　“这么经典的时刻，总要留个纪念。”她咬着嘴唇笑，眼尾上挑，“算是对千年老狐狸我的一种肯定？”
　　杨戬沉默了一会儿：“好吧。”
　　她便掏出手机对着杨戬咔咔咔拍了几张。

　　杨戬说：“我以为你是要和我自拍。”
　　苏妲己惊：“难道你肯我跟你自拍？”
　　杨戬说：“偶尔为之，未尝不可。”
　　苏妲己道：“那好啊，赶紧拍！”
　　她立刻打开自拍模式，调了个好角度，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杨戬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也对着镜头稍稍勾起嘴角。

　　拍完照，苏妲己低头仔细一看照片，叫道：“妈呀！真君你竟然笑了！”
　　杨戬：“……不可以吗？”
　　“不是不是，就是几乎没见过，所以太震惊了。”苏妲己把照片放大又缩小看了好几遍，道，“真君你笑起来也很好看啊，为什么老是板着脸呢。”
　　杨戬：“……”
　　苏妲己一个人嘀嘀咕咕：“我要好好保存，这玩意太珍贵了。”
　　杨戬：“……”

　　杂货间的门啪地被推开，纪灵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杨戬！你在这……卧槽你们孤男寡女地在这里干吗？”
　　苏妲己道：“给他画了个天眼而已，能干吗？”
　　纪灵摆了摆手：“算了我暂时不想管这个。演出顺序临时调换了，马上就到我们班出场了，杨戬你真是让我好找！”她去拉他的手，把他从凳子上拽起来，“快跟我去候场！”
　　苏妲己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杨戬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回头看了苏妲己一眼，快步走了。

　　-

　　高二年级的所有人，回想起话剧演出的那一天，都是情不自禁地一抖。
　　如果是男生，他会这样跟你描述：“一班他们也不知道怎么那么有钱，大手笔大阵仗大制作，光是服装道具就把其他班压了下去！还有，尤其是那个杨戬，演的那个什么什么真君，从来没听说过他学过武术啊，居然那么能打，一个枪都能被他舞出花来！那风骚的姿势，那风骚的走位！哎，完全抢走了其他班级的风头，真是日.了.狗.了！”
　　（杨戬：我和哮天犬是清白的好吗。）
　　如果是女生，她会这样跟你描述：“噢，真君，他真是太太太他妈帅了！我要为真君打一辈子的call！”

　　——嗯，杨戬在高二年级里有了一个专属的称号：真君。
　　苏妲己偶然听到，不知为何，竟有些隐隐约约的失落。
　　她本觉得，在这里，这个称呼只有她能对杨戬说。

　　无论如何，结果出来，一班毫无悬念地拿下了第一名，顺利被送进了元旦晚会。
　　苏妲己给纪灵发消息恭喜她，她很快回复道：都是靠你啊爸爸！爱你一万年么么哒！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苏妲己又忐忑地发消息给杨戬：把你搞得太火了……你会不会不开心啊？
　　杨戬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苏妲己是走读的，所以她躺在床上看到杨戬拨来电话时很惊讶：“喂？你在宿舍吗？”
　　“我在走廊里。”
　　“舍管不是会查房吗？”
　　“他走了。”
　　“哦。”
　　杨戬那头静默了一阵子：“我没有不开心，也没有开心。都还好。”
　　“那就好啊。”苏妲己松了口气，“我怕你不喜欢。”

　　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那就是从前纪灵议论他弯和直被他听见的事。但她总不好直说，只好模模糊糊道：“对了，还有啊。你不要总是那么冷冰冰的，外头会说你闲话。”
　　“说什么？”
　　“呃……”
　　杨戬的声音平平传来：“说我是gay？厌女症？”
　　苏妲己：“……”这还让人怎么接。

　　“随便他们。”杨戬看着夜空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没被你们妖族编排成五短三粗饮血啖肉的黑髯大汉过。”
　　苏妲己：“……”见鬼，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所以我不介意的，你也不必介意。知道的人自然知道，不知道的也不强求他知道。”
　　“嗯。”苏妲己隐约觉得他今天话有点多。
　　电话那头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

　　苏妲己拨着指甲道：“杨戬，现在那些女生都叫你真君呢。”
　　“嗯。”
　　“我有点不开心。”
　　“为什么？”
　　“我觉得这个称呼本来只有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点别人不知道的小秘密，这种感觉特别好，结果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扁了扁嘴。

　　“是你自己说出去的。”他冷静地指出。
　　“嘤。我后悔了。”
　　“你对这个称呼很执着吗？”
　　“也、也不是……我习惯叫你杨戬了。”
　　“那你还介意什么。”
　　“就是那种……唉呀，你懂不懂那种感觉呀，有些东西宁愿自己放着落灰，也不想送给别人。”
　　杨戬沉默了一会儿：“你非要叫个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也不难。”

　　苏妲己觉得他们话题走向似乎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去细想，道：“什么呀？”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
　　“……那不还是真君吗？”
　　“我也不是没被人叫过清源妙道。”
　　“啊，那我叫你昭惠显圣吗？这也太……”苏妲己翻了个白眼。
　　杨戬忽然压低声音：“舍管来了。”
　　电话就此挂断。

　　杨戬看了一眼空荡无人的走廊，开门进了宿舍，把手机往桌上一丢，进了洗手间。
　　桌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在夜里发出幽幽的光。
　　下铺一个男生飞快地下了床凑过去看了一眼，用气声道：“他刚才和苏妲己打电话！”
　　“卧槽？？”宿舍其他几个男生用气声表达了内心的震撼。
　　杨戬很快从洗手间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亮屏的手机，又看了一眼翻来覆去的舍友们，关了机。

　　.

　　那厢苏妲己搁了手机，回味了一遍他们俩的对话，忽然觉得不对劲。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
　　真君？
　　昭惠显圣？？
　　二郎？？？

　　久不做妖的苏妲己在这一刻忽然重新忆起了她做狐狸精时的千年感情生涯，然后颤颤巍巍地咬住了指甲。
　　……不是吧？是她想的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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