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不离

　　我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十分不雅地躺在草地上。这是我五年前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绿树环绕，青草飘香。有一静谭，谭中有一方小亭。小亭四周面，小亭四周没有可直接到达的石桥，所以要到达湖心亭只能施展轻功才可以越过那深不可测的潭水，而且轻功要好，不能飞到一半飞不动了，直愣愣坠入谭中，呛他个任尔东西南北风，再打上几百个喷嚏。
　　盛夏的阳光毒辣，考得我身下的草地干干暖暖的，现在是傍晚时分，草地的温度已经降得差不多了，所以我躺的十分舒服。我睁着一双眼，饶有趣味地看着被深深浅浅的橙色浸染的天空，觉得这天空煞是好看。
　　想到这里我就闭上了眼睛。
　　睡得迷迷糊糊间，我觉得我的鼻子有点痒，张口就是一个喷嚏，过后清醒过来，发现我师弟挽兮正一脸委屈地看着我，皱着那黑黑的美人眉，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里满是嫌弃，一张包子脸白白净净，我正准备伸出我罪恶的手去捏他的脸，却发现……
　　我刚刚……好像……喷了他一脸？
　　挽兮把头扭过去，哼了一声。
　　我干笑两声：“挽兮……师姐也不是故意的，对……对不住啦……”
　　他白了我一眼，我缩了缩头。
　　等等，明明我是师姐！
　　想到这里我立马伸出我的大手，十分精准地捏住了挽兮的脸，两只手齐上阵，捏得我不亦乐乎，挽兮在这时还不忘瞪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嫌弃，我不甘示弱，也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于是我们两个开始比赛翻白眼……而我的手，还停留在挽兮的脸上。
　　觉得不大厚道，我便收回了手，拾起地上的素生——也就是我的佩剑，往挽兮脑壳敲了一下。
　　“挽兮，你竟然敢对你师姐翻白眼！胆子肥得很啊！”我恶狠狠地说。
　　“亏你师姐我还把自己的秘密基地分给你练剑，早知道你是只白眼狼，活该去梅林里给一群弟子挤到角落！”
　　挽兮仰起头：“师父说对待师姐就得用瞪的。他还说师姐是个怂包，一瞪就会尿裤子。哈哈哈。”
　　楚暮云这个老匹夫！
　　见我又要捏他脸，挽兮小怂包立马腿软，用他那还有些稚嫩的少年音弱弱地说：“那个，其实师父才是怂包。挽玉师姐是女侠，武功高强，路见不平一声吼，剑宗梅树抖一抖啊，那么，师姐你别捏我脸了，据说脸越捏越大……”
　　路见不平一声吼，剑宗梅树抖一抖？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我那不正经的师父教的！
　　见我走神，挽兮开始挪动模式，挪啊挪，挪啊挪，目标——静谭。
　　我才想起来我刚捏了挽兮的包子脸，而挽兮的脸，刚被我喷了一脸口水。
　　一阵恶寒，我立马施轻功飞至谭边，把手放谭里洗了个干干净净，挽兮在我身旁洗脸，用他那双白净的手使劲搓着，我这才想起挽兮这小子有洁癖。
　　挽兮这家伙比我小五岁，他五岁拜入师父楚暮云门下，成为无良师父所收的最后一个弟子，自此，师父集齐了七个徒弟，可以召唤神龙为他端茶送饭……咳咳扯远了。挽兮入门那天风和日丽草长莺飞，十岁的我屁颠屁颠地抱着我的洗脚水准备泼入草丛好好滋补一下蔫了的小草，却忘记昨天晚上刚刚下了场雨，地上有些积水，而我跑得太快，好巧不巧一脚刚好命中一滩最大的积水，身子前倾，覆水难收，虽说我反应还算快，稳住身形接了大半，然而仍是有一些洗脚水与我的盆擦肩而过。
　　然后我就听到一声大呼，童音稚嫩。我料想这可闯了大祸，刚准备悄咪咪地回房装睡，一转身，就见我那无良师父眯着一双上挑的极美的眼，露出了一个十分纯良无害的微笑，他手里还牵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但这小娃娃怎么带着我的洗脚水的丝丝“香气”？
　　我“虎躯”一震。师父笑得十分灿烂，拍拍我的头：“挽玉啊，见见你的师弟——挽兮。”
　　挽兮眼神幽怨，我不要脸地冲他笑笑，他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抽抽噎噎，伸出一根细细白白的手指，颤颤巍巍：“啊！挽兮不活了！挽兮好臭啊哇哇哇，呜呜呜！”
　　我嘴角一抽，师父继续眯着眼，他摸了摸挽兮的头：“挽玉师姐会给你洗干净的，这样挽兮就不臭了。”
　　我刚要出声，他睨了我一眼，笑容满面，“有意见？”
　　我点头。
　　“憋着。”
　　说完还扬了扬拳头。
　　我认命，忍气吞声地去帮挽兮放洗澡水，而挽兮……洗了一遍嫌还有味，再洗，又觉得还有“香气”萦绕，继续洗……于是那天我十分“愉快”地给挽兮放洗澡水，在此同时我衷心祝愿他洗少几层皮。
　　“师姐。”挽兮终于洗完了脸，唤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对他露出个挽玉版标准笑容，他似乎觉得这笑容太过刺眼，捂着脸别过头去，还念叨这什么“丑瞎了”，却瞄到我手中素生，悄悄咽了咽口水。
　　“师姐，师父找你。”
　　我的第一反应是抓紧素生飞腾直上九万里。
　　“他找我干嘛？！”
　　“师姐，你要不要这么大反应？”挽兮扯着嗓子冲我来了一句。
　　我施展轻功落荒而逃。
　　我觉得我与常人不同之处，在于我没有八岁前的记忆。
　　而那个时候，我还未拜入我的师父——楚暮云门下。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我来自何方，直到楚暮云的到来。
　　第一次见到师父，真的就只有四个字——天人之姿。师父真的很好看很好看，上挑的眼，墨一样黑的瞳，剑眉浓黑，还有高挺的鼻以及总喜欢上扬的嘴角。
　　虽然入师门过后不久我才了解到师父的尿性，但第一次见到他的我是真真给惊艳到了，还十分不要脸地流下了口水……现在想来，悔不当初啊……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楚暮云的第六个弟子，我唤你作挽玉。这把剑，唤作素生，以后，便是你的佩剑了。”
　　慵懒的声线，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极不真实。我揉揉眼睛，忽然，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男子摊开的掌心。
　　“你……会给我……一个家吗？”我仰起头极不确定地问。
　　他愣了一下，忽然笑出了声。
　　“会的。”他直直看着我的眼睛，“为师保证。”
　　自那以后，我便开始了我在剑宗的“丰富”生活。
　　我自从当了楚暮云的弟子后，在他的教导下，剑术突飞猛进，再加上我似乎在八岁之前有些武功基础，轻功这等逃命的功夫也是扶摇直上九万里。偶尔其他宗的宗主来剑宗作客，碰巧撞上师父指导我练剑，在旁边观摩的同时，连声对楚暮云道贺，说我根骨奇佳，是块习武的好材料。
　　每当这时师父总会把握成拳头的手放至唇边，咳两下，我立马收起素生开始一板一眼地泡茶。
　　众人惊奇。
　　“不止是块习武的好材料哦。”师父眯着眼笑。
　　我打着哈哈，悄悄在心里往一个叫楚暮云娃娃身上扎针。
　　想到这里，我深深深深叹了口气。
　　楚暮云以坑徒弟为主，而在这其中，最深受其害的是我。
　　至于为什么不反抗，有两个理由，第一个是……我打不过他……
　　第二个嘛，是我十三岁时加上的，那就是……他酿的酒太好喝了！
　　师父会酿酒，也爱酒，这爱屋及乌的，自然也爱酒器，不过楚暮云这家伙是什么器具都喜欢，只要是个杯子，他都能两眼放光。所以九岁时，他因为想观赏一下掌毒的叶离护法最新得到的蓝釉白荷四方杯，而叶离又十分宝贵这个杯子，可当时呢 ，叶离最最宝贝的小女儿叶怜刚制出了些奇奇怪怪的毒粉，刚好需要一个人来试毒，而刚好师父得知了这个消息——据说是他蹲墙角得到的，而刚好我打不过我师父，于是……师父干净利落地点了我的定穴，利落地把我扛至叶离的清竹轩，利落地把我丢到地上，然后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灿烂微笑，在叶离抽动的眉角中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破杯子。
　　叶离最后似乎看不过去，悄悄绕出来给我解了穴，我刚泪眼婆娑准备抛弃楚暮云时，却感觉有粉尘扑到了我的脸上。
　　一睁眼，只见一个杏眼乌黑，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娃娃笑嘻嘻地看着我，而自从楚暮云进来就没有好脸色的叶护法此刻却对她笑了笑，大眼睛里满是宠溺，看的我毛骨悚然。
　　能让他露出这个笑容的，怕只有他的女儿叶怜了吧。我若有所思。
　　然后……
　　我立马使出十成十的轻功逃离现场。
　　似乎听到了点他们父女俩的对话。
　　“痒粉吗……”“嘻嘻，不只是啦……阿怜怎么会做出这么低级的毒来……”
　　我飞奔至我的房间，还好还好，昨天的洗澡水还没有倒掉，我满怀希望地扑腾进去，不知泡了多久，我觉得自己那一身痒劲去得差不多了，刚一起身，我觉得有一股气流直往我的臀部里窜……
　　于是我放了个惊天动地的超级大响屁……而且一放，就是三天……
　　幸好叶怜那时年纪尚小，还没有掌握让人放又响又臭的屁的配方，否则我的脸可不止丢在落崖剑宗，而是全落崖教都知道落崖明门剑宗宗主楚暮云的六徒弟挽玉是落崖大屁王……
　　于是我得到了个新绰号——玉鞭炮！而且流传至今！
　　新绰号出来我当晚就抄起素生找叶怜决斗，头一次换下白衣身着夜行衣的我在见到某片深绿衣角后立马化身挽玉小怂包，正准备悄悄咪咪地溜走时——
　　似乎有什么粉尘扑到了我的脸上……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我躺倒在地欲哭无泪。叶离那张冷漠脸在我面前放大，还有眨巴眨巴眼睛的叶怜……
　　叶离皱眉，叶怜笑嘻嘻。
　　这两父女都跟我大眼瞪小眼……可惜我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阵粉扑面而来，我咳了两声，坐起身来。
　　“那个……月色……不错啊……”我干巴巴地笑了笑，话刚一出口我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两眼泪汪汪。
　　三人齐刷刷抬起头看天。
　　月黑风高杀人夜，莫说月了，连颗星子都看不到。我现下终于明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一个什么概念。
　　“嗯，确实是好月。”叶离瞪着一双大眼，像模像样地点点头。
　　“美啊美啊。”叶怜那小鬼头仰着一张生动的脸，连声附和自己的老爹。
　　我哈哈一笑，“那……挽玉不打扰你们赏月的兴致了……先……先走了……”
　　施展轻功落荒而逃。
　　第二天，叶护法亲自携小女叶怜协礼来剑宗赔罪，态度诚恳。楚暮云大手一挥代自家六弟子挽玉接受其的歉意，顺便把礼物也收了。剑宗某位打杂弟子告诉正在挥洒汗水练剑的我时，我差点把他当成师父捅掉。
　　不过经过此事，我跟叶离家那位混世魔王倒也因此结下了不解之缘……叶怜后来三天内有两天往我这里跑。最后形成了我在练剑她在制毒的和谐场面，我们因此结下了身后的“革命”友谊，上树掏鸟蛋四处闲逛外加揪胡子扔药弹什么的通通不在话下。偶尔我被师父奴役时她一边幸灾乐祸哈哈大笑一边跟着我一起悄悄咪咪混入毒宗摘桃花。
　　我轻轻落下，虽未真正达到落地无声的水平，但落地的声音非一般人能听到。我对面的天人男子正在品茗，眸子抬都没抬，“来了？”
　　我一抱拳：“几日不见，师父越发的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可以迷倒万千少女，挽玉自愧不如。”
　　言下之意：师父你越发骚包了。
　　师父放下茶杯，露齿一笑：“玉儿你不用自愧不如，你本来就不如。”
　　我忍……
　　“不知师父找挽玉何事？”
　　说吧说吧，早死早超生，赶紧告诉我是去给你第几位情妹妹送信还是去落崖藏书阁探险还是去阵宗当刺猬？
　　“为师让你下山历练。”
　　“嗯嗯嗯？”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最近武林不太平，玉儿你要多加小心，在外最好不要使用本门剑招，你自创的…..虽然丑了点，但能用，可以防身。”
　　“嗯嗯嗯？”
　　“老在山上呆着不行，教主召集宗主与护法开了个会，挑选了些落崖弟子下山历练，你便在其中。”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如果到时有用得到你的地方，我会飞鸽传书。”
　　“准备准备吧，三天后，你就下山。”
　　我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
　　“师父，我下山时，你能不能给我点你酿的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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