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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
今天是难得的艳阳天，因而晚霞也格外壮丽。
陆景臻站在落地窗前，沉默地注视着日渐沉下的太阳。他披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左脚脚腕被一条铁链铐住，另一端连在墙角。嘴唇微微有些发白，唇角紧抿着，生冷而倔强。
身后有人靠了过来。他想也不想，直接抄起柜子上的红酒杯就砸了过去。
江辰侧身一躲，水晶杯顿时碎了一地。饶是如此他脸上还是沾了不少酒液，江辰眸光一暗，拽过陆景臻把人按在沙发椅上，狂暴地吻了上去。
陆景臻没有任何反应。那双漂亮的双凤眼静静地注视着江辰，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情绪。很快，江辰便没了怒气，默默放开他。
陆景臻站起身，随手扯了一张卫生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脸上的酒渍。他擦脸的动作非常优雅，就像江辰最熟悉的那个小少爷。只是从前他可以帮他擦或是撑着脸温柔地注视着，如今却只有沉默地站在一边，无话可讲。
发现真相后的狂喜褪去后迎接他的就是这种局面。他回来了，待在他身边哪里也去不了，他一举一动与从前都一般无差，唯独对他是近乎无视的疏离，冷漠至平静。他根本没办法面对这样的陆景臻，只要盯着那双眼睛，脑海里便不断有个声音提醒着他------是什么把他变成了这样。
他转过头，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柜子上的照片。十九岁的陆景臻笑意飞扬，和身边那个眉眼相似的人对比那样鲜明。似乎感受到身后人的注视，江辰深吸一口气，抬手将照片扣了下去。
“不喜欢了吗？”
陆景臻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幅度。江辰呼吸一滞，赶忙道：“没有！你......”
他本来想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可望着陆景臻嘲讽的笑容，后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他还爱他时，这是一句动人的情话，而现在他不爱他的，这就是一个可笑至极的、当做笑话听的耳旁风。
“怎么了，你喜欢我，我相当欢迎。”陆景臻轻笑，又把照片抬了起来。照片是大一暑假他和江辰去俄罗斯旅游时，在波罗的海拍的。海风很大，头发完全乱了。他看不惯，江辰却格外喜欢，拿来做了一年的壁纸。
他那时爱江辰，想和他一起过完后半生，自然格外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所以不喜欢那么天真傻愣的自己。可在江辰一门心思就想的是如何把自己哄得团团转，如果不是他听到了那通电话，他现在可能还陷在江辰编织的谎言中，自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陆景臻望着十九岁的自己，少年明媚的笑容落在他眼中无比刺目，像个绝妙的讽刺。那个不谙世事、一心盼着与江辰白头偕老的自己，断断不会料到今天的局面吧？
“你欢迎就好。”江辰最后还是选择了将错就错正话反说，手掌小心翼翼地搭在陆景臻肩上。陆景臻没有挣脱，只是侧过头，躲避着他的鼻息，“你小心点，别让我摔倒了。”
江辰这才注意到自己踩到了铁链。他赶紧躲开，有些慌乱道：“景臻，你如果不喜欢，我......”
他忽然住了嘴。那条铁链的长度他精心设计过，可以让陆景臻在房间里自由活动，却碰不到窗户。他太害怕陆景臻又用同样的方法来惩罚他，即便他现在就在他身边，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那一幕仍旧是他避之不及的梦魇。
“你慌什么，我又没介意。”陆景臻轻笑，“横竖我也出不了这个房子，你就是把我绑在床上路都没法走，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江辰眉心猛地一皱，不愉快的记忆立刻涌现了上来：陆景臻是在刻意刺激他的旧伤疤，顺便提醒他，那是他的伤疤，不是他的。
“你明明知道我在怕什么。”江辰深吸一口气，语调近乎卑微地讨好，“景臻，我求求你，你不要......”
“不要寻死？”陆景臻挑眉，眉眼间刹那的艳光像是稍纵即逝的流星，转瞬归为平静，“那你就多此一举了。”
他弯唇一笑，低头望向脚腕上的镣铐。语调轻松一如从前他们笑闹时，一丝寒意却阴渗渗蕴在里面，寒凉刺骨，“你放心，我爱的人还活着。你就是拖着我站在窗边上想和我一起下地狱，我也不会跳下去！”
他想活下去，但不是为了他。
这是个无比明显的事实，只是由于太过残酷，他才一直选择性忽略。
江辰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发泄或别的什么不过是往他们早已伤痕累累的关系上再敲一把，那种事他前几天已经做够了。
一切不过是回到了他曾经设想过的、最坏的原点。三年前他想的那个把他永远留在身边的办法，如今也同样可以采用。
“你好好休息。”江辰说，轻轻吻了吻陆景臻的眉心。这个角度可以轻而易举看到他眼中的冰冷和厌恶，但江辰选择性忽视了这点，“你不会离开我。”
陆景臻什么话也没有说，拿起一本书坐到了沙发上。江辰看着他，一个人去了书房。
刚做好晚饭就接到总裁的电话，张姓助理表示内心很崩溃。
总裁大人近日心情格外阴晴不定，气温日较差爆发式扩大。但做出的决策的确比以前细心谨慎许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总的来说这个电话没什么好事的几率还是占大头。小张助理颤抖地按下了接听键：“喂，江总？”
“张晖。”江辰语调淡淡，“你立刻通知约翰逊博士，再拨款五百万美金，请他半年内，一定要研究出结果来。”
约翰逊博士的记忆心理研究是江辰五年前资助的一个项目，如今已经接近完成。这个时候追加投资，更主要是一种态度，一种表示他想尽快看到结果的态度。
张晖不敢多问什么，应允了便挂断了电话。
书房里，江辰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文件，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们间隔着的归不过是曾经的背叛，可如果，那些痛苦与绝望，都是可以被抹去的呢？
江宅。
“你说他这几天一直待在市中心那套房子，连晚上的工作都在那里？”贵妇人捏着手机，难以置信。
“是，夫人。”电话那端的女人回答道，“我去打扫卫生时江总都在，而且......”她有些迟疑，“那里面住了个人，我经常听到主卧里有声音，只是江总没让我进去。”
“......”
保洁小姐的意思很明确，金屋藏娇，只是碍于身份不好直接说出口。潘美芝锁眉，心下愈发疑惑。
她向来猜不透江辰的心思，但她也知道，这种态度绝对不正常。
如果要形容，那就是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宝物般，小心翼翼，万般呵护，舍不得旁人碰一丝一毫，而她喜怒无常的儿子，只曾经对一个人那么好。
那个人完美地继承了她最痛恨的样子，不言不语都带着迫人艳光的美丽，她曾经以为江辰对他不过是利用，可最后，他为了他终止了筹备多年的计划，她苦心谋划的二十年就此付诸东流。
他已经死了。潘美芝攥起了拳，带着些痛快的情绪回忆道。他从五楼摔下来，倒在天台上粉身碎骨，她恨了一辈子的人终于得到了报应，这也是江辰居然放弃计划后，现实唯一安慰她的部分。
可如今，她心里忽然涌上一丝惴惴不安的焦渴，理智判断出绝无可能，那丝焦渴却始终萦绕不去。
“把钥匙给我。”她说，“我明天带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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