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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铺的议论
不过一天时间，“树里长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扬州的大街小巷，东街里卖猪肉的，西街里卖豆腐的，南街的阿婆，北街的阿公都仿佛亲眼看到似的，说得活灵活现的。
北街的一家包子铺开了几十年，是个老字号，这家的三丁包子尤其鲜美地道，每日里傍晚，都有不少人来这里点上几个包子，再叫上一碗浓稠稠的粥，吃一口包子，再喝上一口清粥，这日子再舒坦不过。
这日里夕阳西下，包子铺里早已坐满了人，都是街里街坊的，大家都熟得很，这顿饭吃得倒也热闹。坐在角落的王大爷豁了几颗牙，说话都漏风，可他的精神劲却大得很，他将大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见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便道：“你们不知道吧？今天早上我出门溜风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前的大柳树全身金光大盛，”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敲，道，“突然！那棵柳树像被斧子劈开了一般，一分为二，竟从中间传出了婴儿的哭声！好一会儿，金光散去，果然见里面坐着个婴孩！那婴孩坐在莲花里，长得那叫一个白嫩可爱······”
“放屁！”刘二狗坐在他旁边一桌，再也听不下去了，道，“还柳树里出现了婴孩？又不是孟姜女！还婴孩坐在了莲花中？又不是红孩儿！您老啊就别满口胡沁了，大家都听我说！”
刘二狗一口将碗里的剩粥喝了个干净，道：“大家都晓得，我是个日上三竿才起的主，可今儿一早却睡不下去了，仿佛有什么事催着我似的，这脚步子不受控制地就往西街走去，好家伙！到了那儿我才晓得为何我今日睡不着了，合该我看到这般景象！”
“话说那里有一棵大柳树，已有百岁之龄，许是受了日月精华，竟在今天早上化作了人形！那树干变成了窈窕的身体，那柳条儿变成了飘飘的秀发······”
王大爷道：“你胡说！大家别信他的，我说的才是真的！”
刘二狗道：“你放屁！”
“你胡说！”
“你放屁！”
······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一直默不吭声的张大叔重重地咳了一声，张大叔的儿子在衙门里是个小吏，因着这个，他在邻里向来颇有声望，见他要说话，两人都停了嘴，铺子里一片安静。
张大叔对自己的威望很是满意，他用手从左到右梳了下头发，好让为数不多的青丝遮盖住秃了的头顶，道：“你们两个啊，说得都不对！”众人见状便请他指点迷津，他便道：“什么树里长人？那明明是一个女尸，不知怎的被卡在树里了！”
“什么？女尸！”
“哎呦，这么吓人？”
······
见众人惊慌，张大叔又咳了一声，又道：“大家不用怕！官府已经请了道士来处理了，她呀，不会再出来作怪了！”
“那就好！那就好！上次李家庄那个可是折腾了大半个月，才请人来降服的。”
“西边钱家的那个狐狸精不还住在那家里嘛？”
“钱家的狐狸精倒还好，有人见了，说是脾气好得很，又极贤惠孝顺的，是不是狐狸精有什么打紧，听说现在娃娃都生了呢！”
“钱家新得的小公子啊？我也见了一面，一逗就笑，怪可人疼的。”
······
整个包子铺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大伙儿都开始说各自的见闻，从妻舅家的狐狸精，到表弟家的野鸡精，从张家寨的燕子化成了黑发少女，今春回来报恩，到何家屯的白鹤化作了少年郎，参加了江南诗会······
“我说个你们都不晓得的，”一个白面短须的男子道，“你们可知巡盐御史林老爷家昨夜发生了什么？”
“林老爷？！那可是个大官！他家的事情你能晓得？”
白面男子道：“那可不，他家昨夜的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了，好多下人都看到了，林老爷卧室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今儿白天还叫了不少人去给他家修房顶呢！”
“修房顶的事倒是真的，”另一个人接口道，“我隔壁的老周就是其中一个，他亲口跟我说的。”
“听说啊，那城西的女尸就是从林大人的卧室里窜出去的！”
“哎呦呦，孤男寡女的，红袖添香啊！这当官的跟我们就是不一样，这艳福享的······”
“我看着不像，你说享艳福，可那女尸为何还要破顶而出？定是她要这样，又要那样，林大人抵死不从！”
“这么一说就像了，这位大人是监管盐务的，可那些盐商给他送了多少美人儿，他也没收下一个，是个有气节的。”
“这么说来倒是个好官？只不知昨晚可受了惊吓，他不过是个书生，哪里是女尸的对手，搞不好······”
这人还没说完，便被张大叔打断了：“大人也是你们能编排的？咱老百姓呀，就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要紧！”众人见他说得有理，倒也不再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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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黛玉留在了府里细细调查，倒是没和如海一同去衙门，如海这些日子习惯了女儿陪在身边，此时便觉得空落落的。更让他奇怪的是同僚们的神情。
往日里也是见面了彼此寒暄一下，可今日，大家寒暄后还会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的小身板，那目光里颇是同情。如海觉得奇怪，倒也摸不到头绪，便也抛开不理。
晚间，他依旧和江大人一道回家，这江大人是他在官场上的好友，虽比他小上一些，但两人脾气相投，又彼此敬重对方的才华，竟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更有趣的是，江大人明明是个官员，却对神异鬼怪之事颇有兴趣，年轻时更是四处求仙访道，可惜没有仙缘，但这段经历倒是颇给他增添了不少见识，远不是那些闭门苦读的书生所有的。
他今日看着如海也是颇为同情，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话别时将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如海兄，你昨晚还好吧？”见林海有些不明所以，他一闭眼，索性全都说了出来，“我听同僚们说，你昨晚被那女尸把衣服都扒了，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一大把年纪遇到了这种事，也是，哎！”
如海听了这话，仿佛被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僵硬地站在了那里，他这才晓得同僚们今日的表情是因何而来。江大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好在最后她没有得逞，虽然受了些委屈，但没有晚节不保，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见林海面色扭曲，便行礼道别，临别时还来了一句：“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竟连一把年纪的老头也不放过，当真是毫无眼光，像我正值盛年，怎不见她来找我红袖添香？”
林如海：“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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