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反叛者

　　宋庭换了一身休闲的家居服，一边说电话一边走进书房。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加冰块。精致的水晶杯、金色的液体，迷离的灯光下流溢着闪闪烁烁的华彩，空气中透着一股醉人的味道……他绕到办公桌前，呷了一口酒，杯子搁在桌面上，开电脑。电话那头许卓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眉头突然一蹙。

　　他闲闲地靠在大班椅上，葱白修长的指轻轻抚弄着酒杯，一双深沉的眼眸波澜不动。好半响，他才温声说：“徐木林这次休假，特地去了一趟罗马。他有给威廉老先生递拜帖，不过那边回复说老先生身体不爽快给拒绝了。”
　　“徐老怪亲自登门都被拒啦？”许卓凌有些意外。
　　宋庭轻抿了一口酒，淡淡地嗯了一声。
　　许卓凌轻哼一声，有些不屑的说：“威廉老头儿对老徐都避而不见，陈家那位少爷应该也没见着吧？”
　　宋庭笑容温淡，“见没见到不重要，反正大都会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如果不是那几件藏品一并处置，我才懒得蹚这趟浑水。”
　　许卓凌听见宋庭的话，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他释然地笑了，“我知道你的态度了。不过老宋，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家二叔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过任何对付你的机会。大都会这个项目价值数百亿，你这样子无所谓的态度，免不了要被他拿来大做文章。”

　　“没所谓。反正再过半年，他任期届满，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从理事长这个位置上退下来。董事局那群墙头草，早就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了。”
　　“二叔也没在意过理事长这个闲职，他真正在意的也就那一位了。不过，宋辰那小子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对公司的事务一窍不通。这些年，你替他们父子俩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宋氏在你手里起死回生不说，从一家传统的家族企业改革发展成现如今的规模，你家二叔到底还要执著些什么呀？”
　　“这还不好理解？到底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嘛。”
　　“……”

　　“迂腐！难怪当年宋氏差点跨在他手里。”许卓凌忍不住骂了句。
　　宋庭看了一下腕表，把杯子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你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先挂了吧，我怕继续跟你唠叨下去，会变得像你一样嘴碎。对了，陆正则今天提到的几点意见，你明天上午给我一个总结。”
　　“你……”许卓凌气结，短暂的停顿后才说：“我白天的时候说乔桥没良心，现在看来你比她更没良心！”
　　“赶紧干活去，哪那么多废话！”宋庭笑笑，直接收了线。

　　他把手机搁在一旁，开始翻阅邮件。前段时间出差，他把邮箱交给林泽管理，许多事情都是由他简化告知自己。现在回来了，有些东西，还得是他亲自翻阅。
　　苏阿姨端着乔桥的那碗馄饨敲门进来，看见宋庭在忙，微微一笑。当看见他手边搁置的酒杯时，温柔的脸庞上笑容微微一滞。她走了过去，把馄饨放到他面前，声音温婉道：“乔乔听说你没有吃晚饭，让我给你送过来。”

　　宋庭突然抬头，看着苏阿姨，薄唇轻抿，嘴角噙着三分微笑。他显然不相信苏阿姨的话。
　　“没有骗你，真的是乔乔让我送过来的。”苏阿姨拿走了宋庭的酒杯，嗔责道：“空腹喝酒，你的胃还要不要啦！真该让乔乔来管一管你。”
　　宋庭微微莞尔，说：“一下子没忍住。”
　　苏阿姨知道他前面和乔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见自己说不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苏阿姨。”宋庭突然叫住她，“小乔休息了吗？”
　　苏阿姨回过头看着他，笑着打趣道：“刚才不是说随她去吗？怎么这会儿又问起来啦？”
　　宋庭微微压低脸，有些促狭地说：“当我没问吧。”

　　苏阿姨虚点着他，有些气恼：“你们两个明明很关心对方，就是死鸭子嘴硬，谁也不肯让步。阿庭，你比她年长几岁，做事又稳重，就让着她一点嘛。乔乔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你们这样子拧巴着，也不是办法啊。这些年，乔乔出国进修，你一门心思全扑到工作上面。打那时候开始，我就没见你真正笑过了。”
　　“阿姨，我知道分寸，不用担心我们。”宋庭温文一笑，开始低头吃馄饨。
　　“你懂？你要真的懂，乔乔何至于现在才肯松软态度回来！”苏阿姨看着宋庭，好半响，无奈道：“乔乔前面说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擦了药，已经躺下了。倒是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吃完赶紧休息吧。还开什么电脑！”
　　宋庭稍稍抬了下脸，微笑着说：“我知道了，阿姨，你先去休息吧。”
　　苏阿姨再次叹了声气，“好吧，我也不念叨你了。反正，她现在好歹愿意回来了。慢慢来吧……”

　　宋庭看着苏阿姨离开，幽暗静谧的书房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很快解决掉碗里的馄饨，放下勺子时，有些赌气一般地推了下碗碟，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这个时候，他很想来一根香烟。
　　他微凉的目光转向桌面上那只精致的烟盒，脑海里又浮现乔桥抽烟时的样子。她吞云吐雾的动作极其熟练，显然不是刚刚学会的那种……

　　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国外的生活，虽然有Sara照料，但Sara并不能管束她什么。她没有课的时候，一时兴起背起包四处流浪，放肆又荒唐的事情做了一件又一件，疯了魔似的……林泽每次汇报她的事情，都隐晦了不少东西。可她真的失控的时候，林泽也不敢帮腔隐瞒，到底还会到他这里来。
　　其实，有些事情，哪怕林泽故意挑了好的说，他也能猜出一个大概。毕竟，这个丫头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宋庭把烟盒收进抽屉里面，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外面夜凉如水，繁星如尘，这样的夜晚真是漫长。

　　……
　　乔桥着急火燎地从楼上来，她看了眼腕表，算上堵车的时间，她至少得预算两个小时的路程才能到公司。
　　她一边穿鞋，小脸上掠过一丝不耐。
　　晋园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以前怎么还觉得这儿好呢？
　　果然是年少轻狂不懂事！
　　她三两下穿好鞋，拿起搁在地上的手袋时恨得咬牙切齿。她得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否则，光上下班的路费都能把她给吃破产。

　　“乔桥，早！”苏阿姨听见声响，从餐厅里面出来。见乔桥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样子，忍不住说：“你还没吃早饭呢！”
　　乔桥听见苏阿姨的话，微微愣了一下，说：“阿姨，我来不及啦！”
　　“我都已经准备好啦，耽误不了几分钟。”苏阿姨说。
　　乔桥撇撇嘴。事实上，一顿早饭确实耽误不了几分钟，她只是不想和那个人同桌吃饭而已！她稍稍沉默，说：“我时间真来不及了，先走。”
　　“哎…”苏阿姨一脸无奈。
　　宋庭从餐厅里面出来，一脸沉色。

　　林泽拿着公文包进来，险些和心急火燎出门的乔桥撞个正着。他惊魂未定地护紧公文包，扶了下眼镜，微笑着说：“乔小姐。”
　　“林特助，这么早！”乔桥有些意外这个时间林泽已经到了晋园。不过，能在宋庭身边待了将近十年的人，定然不是一般人。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林泽，黑色笔直的西装搭上他那张斯文白净的脸庞，一身书生气质完全无法将他和雷厉干练的林特助联系到一起。她微沉了脸色，说：“我赶时间，先走！”
　　“哎，乔小姐…”林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乔桥已经一路小跑，不消片刻就没了身影。他叹了声气，转身时猛的吓了一跳：“宋先生。”

　　宋庭淡淡地点了下头，“走吧。”
　　林泽有些愕然，除非行程需要，老板一般不会在七点之前出门。他转念想起刚才溜得比兔子还快的乔桥，还有老板脸上那一丝隐晦的不悦，便心中了然。他冲着宋庭身后的苏阿姨微微颔首，迅速跟上宋庭的脚步。
　　“你今天抽空去一趟十六楼，跟徐木林聊一聊乔桥的工作安排。”宋庭坐上车时，温声吩咐。
　　“好的。”林泽答应。他刚系好安全带，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宋庭，“这是威廉老先生连同大都会项目一并处置的藏品名册。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公布，可能后面还会有变动。”
　　宋庭刚翻开第一页，两道黑浓的剑眉便蹙了起来，“青铜琉璃金佛像不在名册之列？”

　　“不在。”林泽摇头，说：“听说四十年前老先生唯一的女儿Alita出嫁时，这尊金佛像被作为嫁妆一并随了出去。所以这份名册里面，波尔斯家族多年来累计收藏的青铜器和青花瓷件都在，除去那尊金佛像。”
　　宋庭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那位Alita小姐后来去了伦敦定居。”
　　“是的。她第二任丈夫是英国人。当年因为这段婚姻，威廉老先生和女儿闹到断绝了父女关系，至今都没有破冰和好。不过，Alita和第一任丈夫所生的女儿是由威廉老先生抚养长大的。也就是在Alita小姐开始第二段婚姻的时候便没有了金佛像的消息，这中间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宋庭合上手中的文件，目光转向车窗外面，蔚蓝多云的天空，太阳已经悬在了半空。他望着那片天际微微凝眸，目光忽然一沉，说：“你去查一下，金佛像不可能会凭空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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