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

　　曲淼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抬表，时间刚好。走到茶水间洗完杯子，换衣，拿包，下班。
　　进了电梯，背过身，垂头，敛目。身后隐约传来几句碎语。
　　“听说物理研究所最近要从美国回来一个高材生……”
　　“对啊对啊，听说还挺帅的呢……”
　　“帅有什么用？又不会跑到我们这来……”
　　曲淼嘴角勾了勾，其实她也是拒绝了美国那边抛来的橄榄枝，然后被特招进研究所的。
　　曲淼抬起头，看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忽然眼里就升起一层水雾。
　　阿琛啊，今天就来看你了啊……

　　“阿深。”曲淼现在幼儿园门口。
　　“阿淼！”小孩语气里满是兴奋，有些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光，眼尾上挑的格外厉害。
　　“冷吗？”今天风有点大，曲淼蹲下身给曲深拢了拢外套。
　　曲深把小手放曲淼脸上，“咯咯”地笑：“冷吗？”
　　曲淼也笑了，站起身：“今晚我们回家吃。”
　　曲深眨眨眼，好啊好啊！最喜欢妈妈做的饭了！
　　“阿淼，阿淼，今天老师表扬我了呢……”曲深小步子格外轻快，跳了起来。
　　曲淼勾起唇，认真地听。

　　曲家客厅。
　　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曲深有点害羞，贴在曲淼身后，小手攥着曲淼的衣角不放。曲淼用手扣着曲深，很用力的，生怕曲深被抢跑似的。
　　“淼淼……你回来了……”女人站起来，保养得宜，模糊了年龄，并没有什么妆容，可很有气质，活生生的“富有诗书气自华”。
　　曲淼带着曲深走进。
　　女人脸上挂着笑，然而并没有多好看，面容的疲惫，眼里的悲切，都让她的笑不太真实。
　　“林阿姨。”曲淼笑着。
　　“淼淼，”女人眼睛尖，瞄到曲淼身后的曲深，面容有些惊讶，“这孩子是？”
　　“阿黎啊……”母亲欲言又止，脸色不是很好看。
　　林黎也发现有些不对，笑容有些僵硬：“怎么了？”
　　曲淼咬咬牙，把曲深推到林黎面前。
　　林黎先是惊讶，然后眼里迅速氤氲出水汽。她有些无助，抬起头望着曲淼：“淼淼？”
　　曲淼俯下身：“阿深，叫……”她咬咬牙，“妈妈……”
　　曲深疑惑的望着他。
　　她对曲深耳语：“这是干妈，你叫妈妈让她高兴一下……”
　　曲深张张嘴，没发声，又看看曲淼。曲淼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妈妈……”曲深开口了。
　　林黎的眼泪顿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她俯下身，摸摸曲深的脸：“你叫什么名字？阿琛？”
　　“琛”和“深”发音有些相似，曲深没有分清，点了点头。
　　林黎再次抬起头。
　　曲淼紧了紧拳头，冷静地开口：“林阿姨，他叫阿深，曲深。”
　　母亲也发话了：“阿黎啊……我们先去看阿琛？回来我给你详说？”
　　林黎抹抹泪，强作笑颜：“好啊，真是，情绪有些激动，对不起……”
　　林黎看着曲淼，又看看曲深，眼里是期待。
　　“阿黎啊，”母亲又开口了，“那地方小孩子去不得……”
　　“看我老糊涂了，那我们走吧。”林黎稍稍收敛了情绪。
　　曲淼对曲深交代：“你在家里好好的啊，我们一会就回来，有什么事就给方姨说，嘴巴甜一点，知道吗？少吃点零食，待会还要吃饭……”

　　陵园。
　　曲淼放下花，在一旁站着，敛目。
　　看着眼前无助的母亲，她眼里也是升起一阵水雾。她虽然没有做过母亲，可曲深是她一手带大的，也是深有体会。
　　况且，阿琛本来就是一个那么可爱的人……

　　回到家，一眼瞧见曲深躺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听见响动，露出个小脑袋，一看见曲淼就跳了下来，迎上来。
　　“阿淼，我作业都做完了……我在看《十万个为什么》呢……”曲深笑嘻嘻的，狭长的丹凤眼只剩一条缝。
　　曲淼摸摸他的头：“这么乖啊，以后看书不能躺着看哦，对眼睛不好……有没有找方姨要零食？吃了多少？”
　　曲深吐吐舌头：“就吃了这么一点……”他用小手比划，“晚饭我还能吃很多……”
　　曲淼又摸摸头，没说什么。
　　“阿淼，你怎么眼睛红红的？”曲深脖子都快仰断了，示意曲淼把他抱起来。
　　曲深摸摸曲淼还有些发烫的眼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曲淼摇摇头。
　　曲深嘟起小嘴，在曲淼眼皮上吻了一下：“阿淼，我最近表现很好的……”
　　曲淼笑了，捏捏他的小鼻子，把他放下来：“去洗手，开饭了！”

　　餐桌上。
　　曲深自顾自的吃着。曲淼没有给他加菜，倒是林黎一直热络的加菜。
　　“林阿姨……”曲深抬起头。
　　夹菜的手抖了抖，笑容凝固。
　　曲深发觉做错了事，下意识看向曲淼。曲淼给他一个眼刀。
　　闯祸了，阿淼很少这样的，一般是很严重的事……
　　“妈妈……我真的已经……吃好了……”曲深捧着碗。
　　林黎有些失落的收回筷子。
　　曲深急切地想要下桌子，规规矩矩地向大家说好。
　　曲淼扯过一张纸，递给他。他随意地抹了抹。曲淼无奈，又帮他擦干净。
　　跳下板凳，蹦蹦跳跳的。
　　“阿深，刚吃了饭不要跳！”
　　“哦。”不情不愿地慢下来，走到茶几前。
　　曲淼这才收回目光。林黎也慢慢收回目光。
　　“林阿姨……”曲淼有些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淼淼，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刚刚你妈妈都给我说了……我很感动你对阿琛的这份感情，也很感激……你看你把阿深照顾得多好……多懂礼貌……多可爱……”林黎的眼睛里仍氤氲着水汽。
　　照顾好了曲深，曲淼也低下头吃饭。
　　林黎换了话题，问起曲淼。
　　曲淼有一句答一句。
　　停了筷，方姨撤走餐盘，她们仍在那儿坐着，茶几那边有阿深，说什么不方便。曲淼作陪。
　　两妈妈聊起来。曲淼喝着茶，出神。偶尔有几句还是飘进阿淼的耳朵里。
　　“我们阿珩最近打算回国了呢……”
　　“回国好啊……你呢……”
　　“我？孩子他爸还在国外呢，我……我等阿珩回来了我再走……”
　　曲淼皱眉。现在很流行回国？怎么一天之内就听到两次？

　　妈妈们兴致正浓，茶沏了一壶又一壶。曲淼挂着曲深明天还要上学，中途退场，带着曲深道了别，回自己的公寓住。

　　今晚她和阿深一起睡。
　　真是像啊，睡颜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不像？她也笑起自己的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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