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

　　一日的舟车劳顿。到达S国的机场时，已是日薄西山。
　　女儿暖暖在柒柒怀中不安分的用头蹭着柒柒的肩膀，柒柒用下巴回蹭女儿的头顶以示安慰。儿子熹熹亦是紧紧攥着柒柒的衣角，不愿放开。
　　近乡情怯。柒柒的脚步越来越慢，挪不开。
　　姐姐冉冉看着三母子差点就一起抹眼泪的样子甚是好笑，也停下脚步。打趣柒柒：“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怎么还兴抹眼泪的？”
　　柒柒抬起头，没有哭，眼圈却是红的。冉冉心疼了：“回来了应该高兴啊，怎么眼圈都红了……”
　　“没事，姐，”柒柒笑起来，“高兴的。”
　　出口挤满了人，他们有的举着牌，有的打着电话，但无一不是伸长了脖子向里望着。
　　“柒柒，柒柒……”声音略显兴奋。
　　柒柒虽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陆诚？”柒柒还有一丝不确定。
　　“可不就是我？”陆诚已跳到柒柒面前来，“参儿知道你要回来，手上又还有事确实走不了，就让我来了。”
　　说完又打量起柒柒。啧啧啧，真是，女大十八变，更加出挑了。干净……还有……温柔？参儿好福气哦！身上的衣服倒是看不出什么名堂，大家之手？不甚像，但总之是很将就。手里的孩子也是可爱……诶，孩子！
　　“柒柒啊，这个孩子……你和参儿的啊？”陆诚有些愣。
　　柒柒不搭话，转身把孩子递给冉冉，对她耳语：“姐，我要去见他。”
　　“孩子爸爸？”冉冉压低了声音。
　　柒柒无声地点点头：“对了，可能晚点回来，给我留个门。”
　　“那你……注意安全。”冉冉满脸担忧。
　　柒柒使劲摇头，又笑起来想让姐姐放心：“放心，他不会怎么样的。”他，真的不会怎么样吗？柒柒自己也说不清。
　　同姐姐及一双儿女道过别，柒柒跟着陆诚走了。

　　车上。
　　柒柒坐在副驾驶，头朝着车外。
　　“那个……柒柒啊……”陆诚笑得不怀好意，“你姐挺漂亮的啊……”
　　柒柒一个眼刀：“想都别想。”
　　“没有，没有……”陆诚气势弱下来，“就，就交个朋友，认识认识……”
　　见柒柒面色不善，陆诚又急忙换了话题：“柒柒啊，那两个孩子是你姐姐的吧，别说，长的还挺可爱……”又想说两句讨喜的话：“不过，你和参儿的孩子一定更好看……”
　　柒柒不置可否，表情有些奇怪。
　　“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柒柒转过头。
　　陆诚挤眉弄眼：“你家男人你不知道吗？参儿多大能耐啊，什么不行？”
　　又一本正经起来：“不过柒柒你也挺厉害的啊，参儿找了你三年没找着，这次你回来的事他也只知道一点儿……”
　　看来父亲早就知道了，也是，不然这七年怎么能过的这么舒心呢？不过，父亲知道多少呢？又是什么态度呢？这次回来，也是父亲放的消息吧，又是什么用意呢？
　　暂且放下这些不提。“等会停个车，我去买个手机。”柒柒下令。
　　“得，这事儿我怎么给忘了，”陆诚一拍脑门，“嗬，参儿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就在后座上。你自个儿拿一下。”
　　柒柒转着身子去拿。陆诚悄悄瞄了一眼。哎哟，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妻不可欺……再说也不能欺，鬼知道宋参会怎么样？柒柒她们家的基因……真是不错啊……
　　“怎么样？还算满意吧！”陆诚从后视镜里瞥柒柒，“你是不知道，参儿买着这个手机的时候像个孩子似的，这可是他的宝，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这是不是说，他其实……柒柒不敢想。他是什么什么态度……马上就知道了啊。
　　手机嘛……主题是柒柒几年前喜欢的那种，可爱啊什么的，柒柒早就不是这一类了，想了想，没换。
　　联系人……参……参哥哥……柒柒很难想像宋参是如何冷着一张脸打出这三个字的……

　　车很快停下。至一处酒店。门口迎宾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晃花了柒柒的眼。这里面柒柒虽然深居简出，但还不至于连这样的场面都怯。只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的一双儿女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酒店内的装潢很是别致，不俗气，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更有繁花满枝的假树……还有背景音乐，用的古筝……暖黄的灯光静静的笼着整个大堂，空气里都似乎弥漫着水汽……如果换个时间，柒柒一定会好好的欣赏欣赏。
　　二人被经理亲自引着，走过一座小木桥，绕着曲折的“小径”。地板是木质的，皮鞋碰撞出声响，一下两下，好像敲在柒柒的心上，怎么，突然有些腿软？
　　心里没来由一下子慌起来，仿佛有人掐住了柒柒的咽喉，她的呼吸急促起来，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脚步也慢下来。
　　已经到了房间了，在酒店的最深处，取得是“曲径通幽处”的意境。因而，房间的门也是中国古代的门，漆红色的，糊着一层厚厚的纸，当然，近看的话，上面还有玻璃窗。
　　柒柒突然停住，陆诚看着她。她冲陆诚笑了一下，然后，陆诚推开了门。
　　里面的灯光也是暖黄色的，只是要明亮些。柒柒的眼神没有聚焦，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房间竟然焚着檀香……说来也不奇怪，既然取了“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也是意料之中。
　　不过檀香对柒柒可是再熟悉不过……有了孩子过后，柒柒一直用的就是檀香。不过，今天，这香，焚得有点多啊，熏得她的眼泪都出来了……
　　当房间门从外面推开那一刻，整个房间就安静下来。
　　正对着房间的那个男人神色难辨，姿态矜贵，他的眼睛扫过去，没有焦距，似乎在看着柒柒，又似乎不是……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还好陆诚插科打诨：“怎么，被我帅到了？行了哥几个开饭吧，我可是饿坏了。”
　　又有几个兄弟玩笑着，场面好歹活络些。柒柒没有话，只是被他们引着走向餐桌，脸上带着适当的笑意。
　　宋参也起了身，走了过来。
　　突然，柒柒觉得自己背后“嗖嗖”的凉意，对，那是来自某人犀利的眼神。
　　这顿饭宋参是东家，柒柒是主角，因而宋参坐了上座，柒柒坐在宋参旁边。
　　大家都守规矩，让柒柒开了第一筷，柒柒也没有推辞。之后便是酒水不断，可觥筹交错，没有柒柒什么事。
　　柒柒挑了一样自己爱吃的，专心吃着。倒不是忽略柒柒，旁边坐着座冰山呢，要是给柒柒敬酒，保不齐宋参会怎么着呢……看他那张煞神脸，不怕把老婆吓走了……
　　气氛慢慢热闹起来，“酒酣胸胆尚开张”，喝了酒，胆子也就渐渐放开了。陆诚有点喝飘了。
　　他这人吧，平日里很跳脱，可喝酒还是知道分寸，酒量也比较大，可一醉了就回归本性了，像个小孩儿似的。
　　他，他确实是高兴的，好兄弟等了这么多年的媳妇终于回来了！看这家伙不来气的样子，陆诚来气了。
　　他端起酒杯，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本正经：“宋参！”他这一声叫的突然，桌子上的人都惊了一惊，抬起头看他。
　　他打了个踉跄，冒了个酒嗝，继续道：“人柒柒不回来吧，你跟个煞神似的 ，人柒柒回来了，你还跟个煞神似的，不怕把人柒柒给吓走啦？”
　　声音小下来，自言自语似的嘟囔着：“要不人柒柒走了呢，肯定是你吓走的！”
　　宋参灌了一杯酒，不知是喝酒喝急了还是被说中的羞恼，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他紧握着酒杯，声音清冷：“坐下。”
　　陆诚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委屈极了：“你看，还凶我！要不柒柒走了呢……要我我也走……”
　　柒柒看着他，扯扯他的衣角。
　　他一脸不爽地坐下，又开始说起柒柒：“不过要我说啊，你也不对，老往国外跑，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国外有什么好的……”
　　不惹醉鬼，柒柒顺着他的话应着。
　　陆诚越说越起劲：“你知不知参儿多久没参加饭局了？兄弟们吃饭他也不来，酒吧也不去，他为你守身啊……你呢，他拿个乔，你就不能服个软吗……两口子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嘛……你看你姐那儿子多大了……你要是没走没准和参儿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姐……你姐啊……真漂亮……啧啧啧……可惜了……怎么孩子都那么大了……”
　　陆诚醉得越来越厉害了，可他还在往杯子里倒酒，柒柒去拉，陆诚一甩手，嗬，酒杯撒了。柒柒躲闪不及，裤子上湿了一块。她道句“抱歉”，去厕所整理。

　　收拾一番后，柒柒却不甚想回去。她拿出手机，向家里拨了电话。
　　“喂～”是暖暖接的电话，声音软软的，柒柒真是想插上翅膀飞回去。
　　“妈咪，”熹熹也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们在M国的时候，柒柒一直都是陪在他们身边，难得有这样的时候。
　　现在时间不早了，柒柒用商量的语气：“熹熹啊，你帮妈咪哄暖暖先睡好不好？妈咪等会就回来了……”
　　熹熹很是坚持：“不要嘛，等妈咪回来一起睡～”
　　暖暖此时含着奶嘴，听了哥哥的话很是兴奋，吐字有些不清：“等妈咪！等妈咪！”
　　柒柒扶额。姐姐接起电话：“等会我把两个孩子哄睡，但是……你也要早点回来……”
　　“好……我马上回来……”柒柒真是有些待不下去了。
　　“你那边怎么样……你用谁的手机打的？”
　　“还好……唔，他给我买的……回来详说吧……”
　　匆匆挂了电话，柒柒终于出了厕所。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人都走完了。哦，不对，还有宋参。
　　他还坐在房间里的那张沙发上，面前的的烟灰缸里烟头堆成一座小山。
　　见柒柒进来，狠狠摁灭手里的香烟，提起外套起身：“我送你回家。”
　　不等柒柒说话，他大步迈开。柒柒亦步亦趋地跟着。
　　柒柒垂着头，看着宋参的脚移一步，她也移一步……
　　直到……她撞上宋参。
　　懵懵的，抬头便看见宋参不耐的神情，哦，到停车场了。宋参给她开了门，自己到另一头坐好。
　　柒柒颇为乖巧地自己拿起安全带扣好，像个幼儿园的孩子一样，两只手叠好放在膝盖上，头依旧垂着。
　　意料中的引擎声并没有响起，相反，“咔嚓”一声，然后是砂轮磨动的声音，再然后，烟草味迅速弥漫整个车厢。
　　柒柒蹙了蹙眉，抬手想要打开车窗，打不开。
　　她撇过头，眼神带着询问。
　　宋参平日的脸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可一上车开始，他的嘴角就始终扯着一抹笑，怪兮兮的，瘆人的慌。
　　此刻柒柒望着宋参，宋参也直视着她。两人的手都没闲着，柒柒的指甲掐着手心，宋参的手玩着那只火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这声音像是催眠似的，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不说话。
　　柒柒眼神略有些痴了，看着他更加棱角分明的脸，看着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看着他修长的手指……
　　车厢里没有灯，只有宋参指尖的烟忽明忽暗。看着眼前的女人，脸上已没有了婴儿肥，更添几分温柔妩媚，眼神中满是痴迷，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关上火机，手指细细地勾勒着火机上的纹路。抬起左手，狠狠吸了一口烟。
　　见柒柒仍是愣痴痴的，有些烦躁，稳住柒柒的下巴，发狠吻上去。
　　柒柒这才慌起来，手也不知放在何处，下意识抓住宋参的前襟。
　　不想宋参使坏，一口烟全强渡给了柒柒。
　　柒柒往后退，宋参也不阻拦，躺回
　　驾驶座，玩着火机。
　　“好玩儿吗？”语气嘲讽十足，颇有一番浪荡不羁的公子样儿。
　　柒柒素来是个没接触烟的，一下子这样猛的一口，怎么受得了眼睛呛得通红，簌簌掉下眼泪来，咳的厉害，好似要把心肝脾肺一并咳出来。她也自知狼狈，扯过几张纸胡乱遮着，仍是不住地咳。
　　宋参看见这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那些刻薄的话再是一句也吐不出了，喉头一动，咽下去。
　　回头从车载冰箱里翻出一瓶水，递给柒柒，面部线条柔和了些。
　　柒柒红着眼圈，略略用眼睛剜了他一眼，拧开瓶盖喝水。
　　宋参倒是反因为这个眼神实意地笑起来，瞧柒柒喝水喝得急，水顺着嘴角，划过下巴，流进衬衣里去……宋参再次咽口水。
　　柒柒眼圈红红的，连带着整张脸都红红的，此刻缓过劲了，没再掉泪珠子，只是眼角犹挂着两颗。
　　宋参起了那不争气的怜香惜玉的心（当然也只是对柒柒的），抬起手，略显笨拙地抹起泪来。
　　柒柒偏偏头，没有躲过，半阖着眼，细长的睫毛扫到宋参大拇指的指甲盖，宋参的心也是痒痒的，再次，咽口水。
　　宋参低着头，柒柒仰着头，有下垂着眼，正好看见这一幕，遂放下水瓶，想说话，又不敢，就这样看着他。
　　宋参虎着脸，从柒柒手机拿过水瓶，“咕噜咕噜”一口喝完，转过头一脸正经：“最后一瓶。”
　　柒柒点点头。手机要出满了汗，觉得有些不自在，遂转过头望着车窗。
　　宋参见她转过头，也没个趣，也发动车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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