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像风在说话

　　刚走出米线店，温绻听见似乎有人在不远处喊她，那道声音被掩盖在广场的喧哗声里。

　　风声阵阵，她听得不太真切，可回头却看见有道高挺的身影立在前方一个街灯下，面容模糊。

　　温绻眯眼看得仔细了一些，看清那人的五官后，没有犹豫地上前几步，关心道：“你的伤好了吗？”

　　前几天伤得不轻，抢救回来了也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可这才不出几天时间，他就这样身姿挺拔地站立在刺骨的夜风中，平静的面色中隐有一些苍白，很显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他逆着灯光，脸庞隐匿在明辨不清的光影里，声音沙哑而磁性，“没事了。”

　　温绻点点头，却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她本就不擅长和不熟悉的人聊天，绞着打包袋的塑料绳，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口，“其实，任何东西和生命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只有安全平安，才有机会去得到更多的东西对不对？”

　　谢霁言听懂了温绻的言外之意，没解释什么，只是附和着，“对，所以我今天来，是想感谢温小姐的救命之恩。”

　　他出现的时候温绻便猜到了，他应该是专程来找她的，但温绻觉得救他只不过举手之劳，不论那天那时候经过的是谁，都不会袖手旁观，毕竟是一条人命在眼前。

　　所以她摇了摇头，“不用谢啦，真的只是举手之劳，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再做让自己深陷危险的事了。”

　　温绻说的很认真，谢霁言无声笑了，她是对谁都这样上心么？

　　他想到几分钟前她坐在阶梯上转头递给陌生小孩巧克力的模样，真的是一个对大人小孩都没什么防备心的人。

　　“我知道。”谢霁言看向深幽的远处，“很快就结束了。”

　　他没有久留，说的话也是没头没尾的，温绻听的有些莫名其妙。

　　他离开的身影是有些匆忙的，温绻拎着打包的米线走向店面的方向时，有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与她擦肩而过，肩头的徽章在灯光上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

　　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那一片漆黑的巷子看不见任何。

　　——

　　自从上回在街上撞见沈向北之后，沈於绝大数时间都在外地出差，盛业集团签下的项目越来越多，两人更是聚少离多，一直到温绻的店面装修完毕，沈於都没有闲下来过。

　　他更多的时间都在川市的总部，一个星期里最多能挤出一天的时间飞到扬城来见温绻，面容都是疲倦的，平时并且当晚就得乘飞机回去。

　　转眼春节即将来临，温绻的咖啡店预计在元宵节之后开业，她开始招聘员工，咖啡店的规模不大，她赶在春节之前招了三个有经验的员工，通知正月初十来上班，需要提早做好准备。

　　这阵子她又恢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温思懿也放了寒假，姐弟俩每天懒在家里看电影，商量一人掌控一天遥控器，于是温家客厅里的大电视就在韩剧和动画片之间来回循环。

　　温苏陪温思懿的爸爸回了一趟法国，走前温苏不放心的考虑要不要请个保姆来照顾俩孩子，被温绻拒绝了。然后又考虑要不要把两人送到外婆家去住一阵子，被温思懿拒绝了。

　　温绻无数次保证能照顾好弟弟和自己，温苏只好作罢。

　　他们走的第二天，晴了整整一周的扬城下起了雪，早晨灰蒙蒙的天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到了温绻和温思懿起床时，外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温思懿兴奋得跳起来，冲到外面院子里堆雪人。

　　视线所及之处，满目苍白。

　　形状各异的雪片挣扎着从云间坠落，融进光秃枝桠间的雪堆里，又簌簌地往下掉。

　　温绻拿了帽子和围巾出来，给温思懿整得全副武装，全身上下只留一双眼睛，才放心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陪他堆雪人、打雪仗。

　　没了温苏管的小孩彻底放开了，撒着欢在院子里滚着一个雪球，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温绻弄干净了秋千上的积雪，坐在上面和沈於通电话，他又被沈向北弄出国了，工作上的事他无法拒绝，沈向北只是将许多原来亲自做的事交给了他，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他早晚都得接受。

　　现在温绻回到他身边了，以后他们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如今的他不能放任这些工作不管，到底是自家公司，不管沈向北是不是故意的，他确实有义务承担起这份责任。

　　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温绻看着一望无垠的白色，低着嗓音说很想他。

　　他出国快一周了，出国前一直在川市，所以温绻快两星期没见到他了，真的很想他，想他温柔对他笑的样子，想他轻声在她耳边低语的声音，想他牵着她右手时的温度，也想他揉她发顶的轻柔力道。

　　有些失而复得的东西，一旦又重新消失，会格外想念。

　　沈於这边是深夜，万籁俱寂，整个国度陷入一片安静。

　　他推开茶几上的一堆资料文件，靠坐在沙发上，满身都是疲意，但听见她的声音又觉得这份疲惫消散了许多，低声提议，“幼幼，不如你出国来玩。”

　　得到的回应是拒绝，“不行，我妈和叔叔回法国了，我得在家照顾温思懿，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最后那个尾音被她拉长，“春节会回来过吗？”

　　沈於低低叹了口气，“不确定，我尽量。”

　　“这次回来之后，你还会这么忙吗？”

　　沉默半晌，沈於说，“也许吧。”

　　温绻很理解地说，“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身体，按时吃饭，不能熬夜工作，不能工作过量……”

　　在温思懿的欢声笑语里，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讲到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又很凶地让他马上睡觉，然后主动把电话挂掉了。

　　前一刻温柔体贴的人，挂了电话之后立刻惆怅地叹出一口气，有些幽怨，“刚和好就要异地恋，异地恋还没结束，异国恋又开始了。”

　　次日，温绻脑袋昏沉的起了床，意识到自己生病了，第一反应是去了温思懿房间，他昨天可是和她一起在雪地里待了大半天，回来时鞋子都湿透了。

　　但很明显她多虑了，小家伙比她耐冻，这会儿好好地睡在被窝里，身体没有一丁点发烫的迹象，她伸手覆在他额间只觉得温度很凉，也许是因为她的掌心太烫了。

　　幸好，生病的只有她一个人。

　　先去客厅烧了一壶水，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医药箱，她找出退烧药和消炎药混着刚烧开的水吞了下去。

　　然后回房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是被温思懿摇醒的，他丧着一张小脸说好饿，温绻眯眼看向时钟，原来快十一点了。

　　“小懿想吃什么？”开口才发觉嗓音已经哑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这会儿身体似乎比吃药前更难受了，浑身发热，头脑昏沉到带着痛感，又觉得身体很凉，像行走在冰与火的边缘，时冷时热，分不清到底是热多一点，还是冷多一点。

　　温思懿说想吃汉堡。

　　“小懿。”温绻伸手摸他的脸，“姐姐生病了，需要去医院看医生，你一个人在家里可以吗？”

　　小家伙听她说病了，很慌张担忧地爬到她床边像模像样地将肉肉的手掌贴在她发烫的额头，“姐姐，小懿要陪你去医院。”

　　把他一个人就在别墅里好像有点不行。

　　温绻叫了一辆车，把温思懿一起带走了。

　　——

　　输液室里的空气稍显压抑，沙哑的咳嗽声接连不断，夹杂着远处护士低声冷漠嘱咐的声音。

　　温思懿安静得出奇，乖乖坐在温绻身旁，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一滴滴砸下来的盐水，温绻以为他无聊，打开手机游戏递给他，他却不要，执意盯着上方的盐水瓶。

　　“姐姐，生病很难受的，你睡一觉吧，小懿帮你看着呢，挂完盐水小懿去给你叫护士姐姐。”

　　温绻没想到小孩竟然贴心到这个地步，内心掀起一层感动的涟漪，轻笑着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整理着他褶皱的领口，“小懿真乖。”

　　挂完两瓶生理盐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温思懿有睡午觉的习惯，这时候已经困得不行了，强撑了一个小时后，趴在椅子上终于快睡着了。

　　护士替温绻拔掉针头，贴上止血贴，做完这些后，沈於的电话打进来了。

　　和往常一样例行关心一遍她的生活状态，有没有吃饭，今天都干了些什么之类，温绻低头看着止血贴上渗出来的一丝红色，听着护士叮嘱明天要继续挂水，矫情地想着如果沈於在就好了。

　　但她却没把生病的事告诉他，简单地回应了几句后便借口有事把电话挂了。

　　因为温思懿睡着了，他年纪小，抵抗力相对来说会差一些，而输液室里病气重，温绻不放心他睡在这里，抱起他走出去。

　　意外的是，竟然在医院门口碰到了几天前见过的谢霁言，他在角落打电话，那张五官深邃立体的脸庞是清淡而静谧的，医院门口的墙角拉扯出他颀长笔直的影子，他站在那儿，眉目深沉，眼神阴凉。

　　温绻先看见他，回头看一眼医院的招牌，想起来这是上次她送他来的那家医院，猜想他今天大概是过来复查身体的。

　　而后他才注意到温绻，眸底的情绪尽数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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