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迹·梦中的少女Ⅰ

　　“神音，你疯了吗？”

　　站在对面的神誓张开双臂，露出一副毫无戒备的表情，慢慢走向神音。他的皮靴敲击着地面，“嗒嗒”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房间里。

　　“你真的以为自己能赢得了我么？”

　　少女一脸漠然，没有作答。

　　她的魂力还在持续膨胀，滚滚魂力的浪潮汹涌地充斥房间的每个角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断挤压房间内的空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穿透背部，攥住他跳动的心脏，胸口的一息一顿，尽在它的掌控之中。
　　从神音颈部释放的白色肢脚轰然撑破天花板，碎裂的砖块从天而降，空气中瞬间弥漫灰白色的烟尘。
　　粗壮的后足无情地撕裂她的颈部，脂肪和筋肉血淋淋地展露眼睛。后足猛然击打在神音身后的墙体上，将房间的墙壁凿出巨大的窟窿，紧接着，从血肉模糊的洞口挤出【织梦者】硕大的卵圆形后体、坚硬的背甲，刺啦刺啦地从黏稠的液体里涌动着。遍布绒毛的四只步足上，滴滴答答的黏液掉落在丝绒地毯上，地毯慢慢冒出阵阵白烟。
　　伴随着它可怖的上百只眼睛骨碌骨碌朝着不同方向转动，两对螯肢也慢慢从神音的颈部裸露出来，肆意扭动。

　　“啊……”完全释放出【织梦者】之后，神音面色苍白地躬下身子，低声呜咽道。
　　她黝黑的瞳孔凝视着站在对面褐发青年，神情迷离又沉醉，长发因【织梦者】的黏液而湿哒哒地粘连在白皙的皮肤上，伴随着尚未消散殆尽的烟尘，她一如深渊的鬼魅。

　　见少女没有近一步的动作，褐发青年似乎从令人窒息的魂力压迫中寻觅到一线生机。

　　“神音，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啊。”他的声音仿佛罂粟花奶，温柔而甜蜜，“我们不该这样对峙的。”

　　“我们不应该这样自相残杀。”他露出往常那副温柔的笑容，灰色的眼睛平静而慵懒，仿佛刚才手刃的根本不是他的至亲，不过是处理掉两只烦扰他的虫子，“我知道，你不会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否定我的存在，也不会像神越那样构成威胁，你——只是我可爱的、唯一的妹妹而已。”
　　“如果你是在怪我之前那样对你，我愿意道歉。我只是想让你乖乖听我的话。”他灰色的眼睛黯淡下来，“我承认自己做得有些过头了……你能原谅我吗？”

　　她的眼神似乎有微微松动。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不再让外人欺负你，叫你废物，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黑发的少女抿唇。

　　“过来吧，神音。”

　　神誓慢慢向神音走来，伸出右手，他的眼神温柔而真挚，灰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柔和的烛光。
　　他身后的【岚音】双翼着地，庞大的身躯被狭小的空间挤压，头歪向一边，匍匐前进，四支血红的眼睛紧盯着神音。

　　“只要你肯原谅我，你愿意站在我这边，你依旧是我最疼爱的妹妹——甚至，我愿意违背所有的伦理，让你做我的……”

　　神音身后的幽冥微微皱眉。
　　下一秒，一道白光从神音眼前一晃而过，只听见“咔”的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褐发青年的右臂硬生生被殷红的冰凌撕裂、折断，鲜血立刻喷涌出来，原本英俊的脸因剧痛而变得扭曲恐怖，尖锐的喊叫刺痛神音的耳膜，她微微皱眉，冷漠地注视着倒在血泊中抽搐和挣扎的青年，直到尖叫变为痛苦的吸气声。

　　“要说话的话就好好说话，别用你的脏手她。”幽冥不悦地说道，耸肩，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弧度，“我本来不准备出手的，因为你可是神音的猎物。我说的对吗，神音？”
　　“你不用担心神音能不能赢过你——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你应该担心的是——她会如何款待你，如何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黑发的少女赤脚走上前，那张精致的脸上面露微笑，但黑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冰冷如同幽深的黑潭。

　　——金色的魂路如同叶脉，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每个节点，每个分支。

　　一一锁定，一一破坏。

　　抬手，白色丝线暴风雪般从她身后爆炸，回旋、划破空气，扭曲的嘶叫、尖锐的蜂鸣，争先恐后地涌向神誓。他试图挣扎和逃脱，但一束束丝线就像长了眼睛，迅猛地裹住他的左脚，用力一拉，更多的丝网如同洪水般涌来，封锁他的行动，覆盖他的身体。窒息感袭来，他惊慌地想要聚集魂力冲破丝线的束缚，谁料从丝线中瞬间冒出尖锐的倒刺，无数尖利的倒刺如同匕首般插进他的血肉，啮咬他的肌肉和筋络，密密麻麻地穿透他的魂路节点，阻断魂力的流动。

　　一旁的【岚音】感受到主人的生命遭受威胁，尖叫着向神音扑来，可少女连看都未看一眼，【织梦者】挡在神音面前，敏捷地咬住【岚音】的咽喉，用力撕碎它的颈部，鲜血从动脉中喷薄而出，它扑腾了几下，却无法挣脱，毒液从螯牙注入到【岚音】的身体，锋利的丝线穿透它薄薄的双翼，掰断翼骨，身体被丝线拉扯、绷紧、整个身体四分五裂。

　　只在一瞬间。

　　——压倒性的强大。

　　——毫无还手之力。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神音丝毫未觉，心中升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快意。

　　令人心生愉悦的杀戮。

　　血液里滚烫的杀意。

　　神音回过神来的时候，褐发青年已经浑身是血，血液被凝结成冰锥，穿透手臂、腹部、大腿。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神誓被鲜血浸透的脸庞甚至辨认不出五官的轮廓。
　　只再需一击，神音就能彻底停止他微弱的呼吸和魂力波动。她让【织梦者】吐出丝线，将走廊密封起来，层层白线包裹出一个类似蝉茧的形状，而神誓被丝线悬吊在茧内，未被冻结的血液顺着丝线一滴滴落下。
　　神音轻而易举就能突破神誓身体的防线，直接致他于死地。但她才不会这么便宜神誓。
　　诬陷、嘲讽、假惺惺的关心，她所受的苦，她的怨恨，她会一一奉还、她要一点一点地折磨神誓。更何况——

　　——他杀了父亲，杀了神越。

　　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

　　有必要的话，她会一遍遍救活他，再让他经受一遍同样的痛苦。

　　想到这里，神音深吸一口气，迷人地微笑起来。

　　“哥哥，你疼吗？”
　　少女用甜美的声音，轻柔地说道。

　　她赤脚踩在白色如雾的丝线上，一层一层优雅地走下蛛网，仿佛幻境中的精灵，又仿佛爬向猎物的蜘蛛，轻盈地落在神誓面前。

　　“为什么不回答我？”

　　她伸手抬起青年的下巴，注视着那双灰色眼眸。

　　可男人还是露出一副慵懒的笑容。

　　——仿佛在嘲笑她。

　　她甩开他的下巴，抬起手，【织梦者】感受到来自主人的愤怒，想要给男人最痛苦的一击！

　　下一秒，手腕被人轻轻握住。

　　冰凉的手指抚过她光滑的手臂，再抬起她的下巴。
　　神音向身侧望去，只见黑色长发的男人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

　　——为什么阻止她？

　　“好孩子，接下来是我问话的时间了。”男人温柔地，低沉地说道，“稍微等一会儿，只要一会儿。”

　　“听我的话，不会让你等太久。等我问清楚之后，他随你处置。”他亲密地吻在神音娇嫩的脸颊上，她身体一僵，垂下眼眸，乖乖地退到幽冥身后。

　　男人缓缓走上前，取下银色的兜帽，露出俊美的脸庞，伸出手，扳正青年的脸。

　　“啧啧……”幽冥遗憾地感叹道，“你现在的样子，才是可怜啊。”

　　他嘴角的笑意残忍而又戏谑。

　　“……”

　　神誓似乎无视了幽冥的嘲讽，灰色的眼眸淡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喜欢你妹妹现在的样子吗？”

　　他终于咧开嘴，一口鲜血从嘴里流出，慢慢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你究竟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男人微眯眼睛，一朵冰花从神誓喉口升起，冰花转动着，从喉口流出的血又凝洁起来，形成向内的倒刺，插入神誓的喉颈。

　　神誓呼吸一哽，再次呕出一口血。

　　“你知道我最讨厌哪两件事吗？”他保持着邪魅的笑容，“第一件事，就是有人不回答我的问题。”

　　“除了四只岚音，二十个人之外，你还得到了什么？”

　　神誓瞪大了眼睛，咬牙没有出声。

　　黑发的男人绿色的眼眸微眯，他稍稍抬手，“你还想失去另一只手的话，倒是可以不回答，我可不像神音，会手下留情。”

　　“或者，我将你身体里所有的水分，一滴一滴地从你的眼睛里抽出来，怎么样？”

　　褐发的青年依旧闭口不言。

　　“哦？原来你真想试一试。”

　　话毕，神誓顿觉右眼一黑，像是什么晶体突然爆裂，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下一秒，锥心的疼痛从右眼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神誓从痛苦中缓过气，大脑一片空白。

　　“我再问你一遍，你还得到了什么东西？”

　　“军队……”他的语气里满是恐惧，“‘他’还承诺给我一支五十人的魂术师军队。”

　　“‘他’是谁？”

　　“「格莱尔」。”

　　“「格莱尔」？‘父亲的荣光’？”幽冥意味深长地重复着那个陌生的名字，“他现在哪儿？”

　　“我不知道……”

　　“不知道？”黑发男子重复到。

　　“我真的不知道！”神誓惊恐地解释道，“他每次联系我，都是用的【秘术】！！那些使节、都是【半人】，都只是他的影子而已！！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

　　见状，幽冥突然轻笑出声，他似乎很满意神誓对他表现出的恐惧：“你准备用这五十人做什么？”

　　“肃清……之后用来肃穆神氏家族里反对我的人。”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如果有那种冥顽不化的老头的话……只有用武力来让他们闭嘴，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否定我。”

　　右眼逐渐由剧痛变为麻木，但是尚还残留的痛感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屈辱和弱小。

　　——可恶，明明就只差一步了！

　　他不甘心地想到，悄悄地聚集身体中仅剩的一点魂力。

　　幽冥再次扬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站起身，走到神音面前，微微俯下身子，凑到少女的耳边：“接下来，就该你了，我亲爱的使徒。”

　　“这个男人现在随你处置。”

　　他从神音身边走过，站到【织梦者】的身边，抬手抚摸它血淋淋的口器，似笑非笑地倚靠在白色的肢脚上。

　　神音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眼前狼狈的男人，他褐色的头发凌乱地耷垂在耳边，沾满鲜血，湿嗒嗒地黏在脸上，而右眼已经变成血肉模糊的黑洞，尚未凝结的黑红色血液顺着脸庞留下。银灰色的盔甲满是窟窿，满是凝固的血痂，右臂也只剩森然的白骨，以及少数残留的血肉。

　　青年喘着气，已经奄奄一息。

　　——只需要一击。

　　——替神越、替自己复仇。

　　——替那个曾经无能的、丑陋的、已经死去的自己复仇。

　　她微微皱起秀丽的眉毛，缓缓抬起右手——

　　突然，硕大的火球从天而降！
　　戴着黑色兜帽的人从熊熊燃烧的丝线窟窿中一跃而下，挡在神誓面前。
　　神音运用魂力激荡魂印，手中积蓄的冰屑变成锋利的冰刃，连带着织梦者的丝线，向黑袍人袭去！
　　可谁料，黑衣人抖动宽大的衣袍，从袖口滚落巨大的火球，仿佛四条张牙舞爪的巨龙，瞬间吞噬冰凌，翻滚着向神音冲来。

　　——什么？是火？！

　　——躲不开了！！

　　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挡住袭来的烈焰，高温瞬间蒸发四周所有的水份，炽热的火焰快要点燃她的皮肤。
　　突然，一阵裹挟着冻气的风涌来！黑发的男人挡在她身前，银色的长袍在火光里猎猎翻飞。只见男人伸出手，冰之荆棘沿着金色的魂路，从他精壮的手腕攀爬而出，疯狂地生长，笔直地插入地面，地板激起碎裂的砖屑，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火球阻拦，一时间，冰屑和火星四溅。

　　“真是个了不起的后台。”

　　黑发男人迎着火光，幽幽说道。

　　冰之荆棘突然如同触角般聚集，再张开时，每只触角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獠牙，肆意伸展，呼啸着冲黑袍人袭去，他根本避让不及，冰之触角纷纷插进他的要害！
　　——可却像打中了空气，黑袍被撕碎，里面什么也没有，只见一阵黑烟冒出，急速地向四周扩散，将神誓包裹起来。

　　“看来……‘他’还是站在我这边的。”褐发青年在血泊中喃喃自语道。

　　神誓抬起头，用最后的力气，微笑地看向神音，动了动嘴唇。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神音依旧听见了。

　　他说：“神音，你永远……都不听我的话……”

　　神誓的身体像是融化般，消失在黑影之中。

　　神音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格莱尔】吗？”黑发的男人饶有兴趣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道，“还真是有趣啊。”
　　“不仅能使用【秘术】，拥有‘火’的力量，居然还能使用【棋子】？”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躬下身，俊美的脸庞罩在黑发的阴影里，肩膀轻微地颤抖。

　　“哈、哈哈……”

　　“幽冥……大人……？”被他挡在身后的神音见状，迟疑地开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他疯狂地说道，绿色的眼眸里满是残忍的光芒，“真是太令我期待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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