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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
梅长苏本是许久未回林府，又刻意避开堂上的熟人们而独自来到校场。没想到萧景琰在冠礼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甩开侍从也来到了校场。
听到这声熟悉的“小殊”时，梅长苏身体轻颤，一时间竟然不敢回头望一眼。
两个人僵持在校场上，此时正值冬季，校场又开阔。凌冽的寒风带着突然飘洒下的漫天飞雪逐渐铺满了地上的青石板和屋顶画檐。
萧景琰恍惚间想起了那年卫峥被捕，梅长苏冒着风雪站在他门前就为了阻止他贸然起兵强攻悬镜司。他被他逼迫出门一见，那时他所见之境与今日何其相似。
天地之间皆是纯白，唯有这一袭月白傲然挺立。梅长苏大病初愈，被这风雪吹得咳喘不止，脸色煞白。直到他后来每每想起都是五内俱焚、愁肠百结。现在这是不是又是一场大梦？梦醒之后，徒留他一人？
萧景琰本是马上将军，性情最是爽朗直率，便是做了皇帝也是难得的干脆利落。如今却被一道背影难住，进不得，退不得。
反倒是梅长苏勉强镇压下心中的万般思绪，转过身，轻唤道：“景琰……”
这轻声的呼唤惊醒了萧景琰，他走近两步，想要仔细看看，发现还是太远，远到他根本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就又加大步伐紧走两步，大跨步地来到梅长苏身前。
离得近了，萧景琰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面前人的呼吸、温度。他不敢置信地抬起手，抚上梅长苏的脸。一寸一寸，上下打量着他。
萧景琰即位虽久，但武功从不曾放下，手掌常年都是稳而坚定，干燥又温暖的。此时这双放在梅长苏身上的手却止不住颤抖，手心冒着冷汗。
不仅萧景琰在确认梅长苏，梅长苏也在打量萧景琰。他儿时的挚友、效忠的主公，已经不再年轻。比起霓凰他甚至更为沧桑，岁月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迹，却也把他打磨成一把绝世名剑。剑在鞘中，光华不显，可锋锐暗藏。他的腰板仍是挺直的，眼神仍是犀利的。
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过。
“小殊，是你吗？真的是你！”萧景琰不用对方回答就肯定道，这是他最好的朋友，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人。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怎么可能再一次错过他？
梅长苏扬起一抹林殊的微笑，如同冬日骄阳，毫无阴霾，说：“是我，我回来了。”
萧景琰强忍眼泪，他不怕被林殊嘲笑、不怕在他面前示弱，可他怕泪水模糊了视线，一错眼对方就又会消失在他面前。他怕梅长苏会伤心会内疚，他该是高兴的，他只愿他高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萧景琰一时只会翻来覆去地重复这四个字。
梅长苏无奈，知道对方还未回过神来，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待着他自己理清思绪。
一旁的吴公公早就见机不对，差人禀报林玥去了。自己安静呆在一边也不去碍眼，此时见两人站在风雪中不是事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建议道：“陛下，此处风大，不如入内详谈？”
萧景琰被点醒，一把拉起梅长苏就往屋里走，边走边嘱咐：“小殊怕冷，你快去准备暖炉、炭盆。炭火要最好的银丝炭那个不起烟，多准备几个，对了，先拿件狐裘过来，快去！”
吴公公贴身侍奉萧景琰多年，自他登基不久就跟着了。何时见过对方这样着紧一个人？萧景琰从来不是个多细心的人，便是关心最亲近的太后也不过大致询问身体如何，心情好坏。从未这样巨细无遗地嘱咐过，吴公公立马上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打点下去。
梅长苏感念萧景琰的关心，却不想这么劳师动众，人尽皆知。只好打趣道：“你忘了这里是林府，何人会怠慢我？不必这么紧张。”
萧景琰到底今非昔比，听出话音来，沉吟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吴有道是高湛调教出来的，晓得轻重。何况你也说了这是林府，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手段你自可放心。”
梅长苏点点头，不再坚持。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欲言又止，他有满腹的话想要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想问他如何死而复生，怕触及他的伤心之处；想问他身体如何了，又怕再次得而复失；思来想去，只憋出一句：“你见过玥儿了？”
梅长苏七窍玲珑，对萧景琰的心思早就猜得七七八八。他即不曾否认身份，就是打算把一切和盘托出。便干脆地把萧景琰想问又不敢问的事情三言两语交代了。
“见过了，你们把玥儿教得很好，我为人父母却未尽到责任，多亏有你们照顾。我能活着是因为玥儿，他……，浮光掠影虽带着我们回来，但我的身体还是那样，不知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住。只是我答应你，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陪伴你们。倒是你，不会嫌弃我不欢迎我吧？”
梅长苏不过一句活跃气氛的话，倒是让萧景琰差点跳了起来，高声急忙剖白：“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恨不得把你拴住，看你还敢骗我，还敢不声不响地离开……”
说着心中一阵酸涩，想到当年梅长苏一去不回，从此天人永隔，眼泪又有涌出的趋势。
梅长苏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昔日好友竟然这么激动。也深刻体会到自己当初对景琰有多残忍，这份愧疚遗憾陪了景琰十八年，若非他有幸死而复生，岂非要一辈子伤怀？这份情谊，如今只想尽力弥补几分。
只是每每以林殊的身份和景琰相处，自己就好像还是那个肆意张扬，任性纵情的林殊。处处挤兑，句句带刺，梅长苏的谦恭有礼、体察人意丝毫发挥不出来。让萧景琰处处忍让，陪尽小心。
不过这样的相处模式，倒让萧景琰习以为常，两人很快消除了十八年的隔膜距离，找回了昔日的默契。
正当两人久别重逢，相谈甚欢时，林玥终于暂时摆脱堂上众多的宾客来到这偏僻的小院中。
如两人所知，林府是林玥的地盘，处处都是月卫。早在萧景琰见到梅长苏之前他就收到消息了，只是他不帮助不阻止，顺其自然。
结果两人相见相识，他便安排月卫封锁消息。故而前院人声鼎沸，后院静谧无人。所有人都以为陛下早已回宫，却不知他一直在后院，还见到了昔日旧友。
等到林玥摆平一切，来到院中，就见吴公公守在门外，一脸惊奇。
林玥是见过两人相处的，自然知道吴公公惊奇什么，但宫中的人个个人老成精，不必他多言。
“世子，哦，老奴失言该尊称国公爷了。”吴公公行礼，面上更加恭敬。
“还是叫公子吧，吴公公也是老人了，这么叫不习惯。”林玥淡淡道。
“是，玥公子，请进吧，陛下和先生应该等很久了。”吴公公果然精明，明明已经猜出梅长苏身份，但知道轻重只以含糊的先生代称。
林玥嘴唇微弯，几不可见地点头道：“公公忠心，陛下一向信任。”
吴公公笑得面脸褶子，宫中内监不在乎能力，最紧要的是忠心，最看重的是主子的信任。林玥一句话就让吴公公心花怒放，可见功力。
虽说以林玥身份不必在乎一个内监，但他向来心细如发，有礼有节，不过习惯使然罢了。
进了屋，就见梅长苏和萧景琰畅谈已久。杯中的茶水已尽，明显谈得废寝忘食。吴公公怕打扰他们，没有命令不敢擅自进来。可屋内的温度却极暖，火盆燃得正旺，是萧景琰时时不忘添炭助燃。
林玥舒了一口气，走到两人面前行礼，“给父亲请安，给皇伯父请安。”
“起来吧，外面的人都应付好了？”
“都已安排妥当，只是师父那里还需父亲亲自去摆平。”林玥揶揄。
梅长苏苦笑，以蔺晨的精明和情报网，这时候也该知道他的消息了。的确需要他自己去解释，自己也的确欠他一个解释。
“那陛下就先行回宫吧，时候也不早了。”
萧景琰不愿意离开，但以他如今的地位不能任性，尤其不能在梅长苏面前任性。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黎七从秘道离开。
临走前非要梅长苏保证参加今春围猎方才罢休。梅长苏明白他这一回宫，再见面不容易，萧景琰又以静姨做借口，不得不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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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景琰和小殊终于会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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