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执着

　　你在我面前，却是那么远。

　　那晚过后，落落有意避开了长生，这个教宗大人总是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不能说是讨厌他，但也并不期待见到他。她把问小黑龙的问题又去问金玉律，金玉律看着坐在秋千上摇来摇去的落落笑了，“如果注定要认识，遑论早晚。”落落不太明白。金玉律反过来问道，“殿下觉得教宗大人怎么样？”小姑娘想了想，“教宗大人很厉害。”“那殿下喜欢和教宗大人在一起么？”落落不解其中深意，摇摇头，“不太喜欢，因为教宗大人很奇怪。”金玉律听到这个答案不知是喜是忧，他想起一事，“殿下，明日你需要代表白帝白后参加新皇登基大典。”落落跳下秋千，拍拍手，“好呀。”
　　而无人知道的是恰好路过的长生听到了整个对话。“不太喜欢”，不太喜欢和教宗大人在一起。长生低眸，日光透光树叶的缝隙散落下来，在他清秀的脸上斑驳一片，明暗相间。他抬首看向天空，勾起嘴角，物是人非么？不，物不是，人也非。
　　落落拉着金玉律慢慢走远，仍旧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金叔叔，那我们要准备礼物吧？我们也需要穿得很隆重么……”
　　第二日，皇宫内新皇登基大典。大周政权重归陈氏，殿内众人有人喜有人忧。喜的自然是陈氏皇族众人，天海圣后执政数年，对待陈氏皇族虽并无过分之举，但大家难免人心惶惶。而忧的自然是天海家，虽说天海圣后并不是天海家，但头顶上都顶着天海两个字，又怎完全脱得清干系？陈氏再次当权，天海家族人人自危，唯恐新帝清算旧账，虽然旧账与他们中的大多数并无直接关系。
　　更加要命的是，皇宫内是陈氏掌权，而离宫新主同样姓陈，据说是新帝的师弟，自小一起长大，情深义重。
　　长生今天一身华服，与平日清雅素然的模样差别极大，但未变的是眼睛里的纯净。有容以南方圣女的身份代表南溪斋，二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微微点头。倒是有人看到新任教宗和圣女后想起二人的婚约，想着由此巩固南北关系。只是不知，这份婚约早已名存实亡，只差一个合适的机会和恰当的理由对外宣告。
　　落落代表妖族而来，小姑娘今日的装扮不同于往日的活泼灵动，长发挽起，一身月牙白色的华丽宫服，举手投足间尽显妖族公主殿下的高贵气势。长生看着她缓步走来，心底有自豪有骄傲，这曾经是他的小姑娘，现在依然是他珍之重之的心底温柔。落落的身体内终究流着妖族皇室的血脉，与生俱来。下一刻，小姑娘的眉眼突然生动起来，长生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天海胜雪。
　　天海胜雪本身就不是张扬之人，今日更是低调，看到落落，这几日的压抑担忧突然减轻，隔着人群，他对小姑娘笑了笑，安人心神，万般温情。落落刚想开口叫他，天海胜雪竖起手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落落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长生把一切尽收眼底，下一刻手脚已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站在了落落面前，恰好挡住了落落看向天海胜雪的视线，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
　　落落见到他匆匆微施礼，“教宗大人好。”长生看着她，“落落今天很不一样。”小姑娘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长生，伸手指了指长生，一张笑颜绽开，“教宗大人也很不一样呀。”长生微微一笑，看着落落伸向自己的手指和熟悉的笑容，那一刻，有种时光流转的错觉，仿佛一切回到了最初。初相遇，心念一动，情牵一世。
　　看到落落前来，已有不少人准备起身，她今日的出现已说明了妖族的态度，皇帝变了，但两族的联盟交好不变。看长生落落站在一起，想起二人的关系，众人更觉放心，现任教宗是妖族公主殿下的先生，这一层关系又为两族的联盟提供了更多保障。只是，先生仍然是先生，徒弟却不再是徒弟。
　　大典结束后，天海胜雪在宫外等落落。还差最后几级台阶时，就看到了负手而立的天海胜雪。落落今天的衣服裙摆长，此刻在台阶上又走得比较急，脚下踩到了裙摆，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栽倒下去！天海胜雪眼疾手快，一个跨步上前，伸手把她接在怀里稳稳地抱了下来。落落站稳后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天海胜雪也被吓得不轻，确定她没受伤后这才开口，“你也快把我吓死了。”
　　台阶最上方，长生一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有容在旁也是一惊。看到天海胜雪接住落落后，长生这才回过神，青着一张脸几步走了下去。站到落落面前，确定她没受伤后，长生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注意到有人过来，天海胜雪松开扶住落落的手，转身对着来人的方向。有容随后赶来，关切地问道，“落落殿下，有没有受伤？”落落仰起笑脸，“徐姐姐好，我没事的。”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长生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天海胜雪率先施礼:“教宗大人。”长生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完全受得起这一礼，他微微点头，“天海公子。”落落和有容在一旁说话，此时转过身来，有容和天海胜雪互相笑了笑。落落看向长生，开口一如这几日的称呼，“教宗大人好。”
　　长生表面波澜不惊，但刚刚落落那一摔的后怕仍在，话一出口便带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严肃和稍有责备，“怎么又不好好走路？”小姑娘
　　一愣，低下头，哪有人这么训过她，开口带了几分委屈，“不怨我的，是衣服。”长生看了看她那及地的裙摆，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口气，不禁有点后悔。一时间，四人无话。
　　天海胜雪率先打破僵局，“教宗大人，圣女，我今日找落落有些事情，先走一步。”落落求之不得，马上抬起头，“徐姐姐，那我先走了。改日落落去看徐姐姐。”有容笑着答了一声“好”。小姑娘刚想拉着天海胜雪离开，想了想，还是看着长生说道，“教宗大人，我今日晚些回去。麻烦教宗大人帮我告诉金叔叔，免得他担心。”长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落落见状放下心来，清脆的声音里带了笑意，“谢谢教宗大人。我们先走啦。”
　　一双人渐渐走远，长生站在原地不动，一直盯着那一对背影，但又似乎是在看向远方，目光没有焦点。有容说者无心，“原来落落殿下和天海公子的关系这么好。”而长生听者有意，脸色更是难看。
　　有容不曾注意，疑惑着再次开口，“长生，落落殿下好像哪里有点奇怪，你有感觉么？”长生心下一动，装作不经意地回答:“大抵是小姑娘长大了。”有容不置可否，但也没再多言。
　　前方的那对身影已经渐渐模糊，长生深吸一口气压抑心里的烦躁与不安。自欺欺人到如此境地么？
　　如果他的落落真的只是长大了该多好。如果他的落落只是因为长大才变得如此，那他陈长生宁愿落落永远是那个小姑娘。可惜没有如果。
　　西边的天空，云霞灿烂渲染一片，太阳即将落下地平线，而他的一颗心也渐渐滑入不可知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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