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散文诗式的情侠短篇!

美如如玉剑如虹!

柔弱的外表,无情的剑!

这是一个关于女杀手的爱情故事,在刀光剑雨之外,她是否寻到到一种系人深处的感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冷谷烟陆放歌 ┃ 配角:唐宛心 ┃ 其它:江湖、杀手、爱情

一句话简介:原来,他辽阔的箫声里有一个我。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91   总书评数:0 当前被收藏数:1 文章积分:123,74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873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系人心处

作者:兰若芷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系人心处


      杀手是一个职业,跟其他职业一样可以谋生,这是师父灌输的观念。我生来就是一个杀手,从师父收养我的那一天起便注定,我没有选择。
      杀,只是一种形式,一种死的形式。而我,只是一个符号,一把剑的符号。多一个人在我剑中倒下,我作为一个符号的意味便更重。血在剑上滴下,身上的伤在痛。符号是我,我是符号,我已经分不清了。
      这就是江湖,形式而无奈。我曾想于其中寻找对与错的答案,但鲜血模糊了视线。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江湖。但我确实深陷其中。平凡庸常,由不得我;腥风血雨,是我面前的路。
      而两者,对于我都是极其伤身的。被杀者惊恐的目光时时划破长日,惨叫之后就是他们永久的宁静。这种宁静,伴着收剑之后的喘息,缝合了属于一个杀手的破碎的生活。
      柔弱的外表,无情的剑。
      身上总有伤,大伤小伤,新伤旧伤。这已经不算什么了,起码我不被杀死。我涂师父的薄荷膏。这使我很舒服,清凉的感觉就像射在我身上的月光。
      我坐在满布月光的崖上,这里山风温柔。月亮挂在我的身边,就像一个银盘。它洁白而圆满,毫不留情地映照我的孤独。
      二
      杀手可以寂寞可以孤独,但不可以无聊。无聊代表湮灭。我接受了一个新任务,去杀一个年轻的男人。
      我的伤好了之后,我就出发了。我知道这次是一个棘手的任务。但义无反顾是我的原则,至少,我没有失败过。
      我从树上跃下,落到他的面前。他穿着黑衣,对于我的到来,他没有惊慌。面不改容,看来他是一个见过世面的男人。我没有说一句话,我向他举起剑。
      他挑了挑眉,也拔出剑。等待,静止,凝望,看谁第一个出手。我先出手了,他绝对是一个狠角色。交手一会之后,我已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了。我已知道今天的结果,面对死亡,我同样义无反顾。这就是江湖。除了尊严,我一无所有。
      仍在相持,但我的体力正在丧失。“当”的一声,我的剑被打落了。我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剑的刺下。这里月色温柔,这里夜凉如水。在这里结束一切,告别我一直迷惑不解的江湖,我愿意。
      剑抵在我颈上,触感冰凉,风在耳边走,我感到的是一种绝美。剑风在耳边擦过之后,是头发委地的声音。我睁开眼,看着头发在我眼前落下,继而被风吹散。
      沉默,仍是沉默,耳边只有风声。他把剑收回剑鞘,转身走了。
      整个过程,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就如一出无声的戏。如果没有委地的头发为证,这实在似是一件没有发生的事。
      三
      这是一种死而复生。我把这次经历告诉师父,老眼昏花的他无动于衷。这是一个可怜的男人,自从师母死后,他便无动于衷。他过于沉默而忍隐,我却担心他会突然失声痛哭,他无动于衷的背后有一片被压抑的深沉的海。
      对师母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那是一个秀丽温柔的女子,她能把师父的刚强化作绕指柔。师父一生只爱过这个女人。师父说只有师母才懂他。
      纷乱的生活让他不能自已,他需要一个人的谅解。所以,他深爱着她。
      杀手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自己不被杀,但不可以保障自己的家人不被杀害。师母是被他的仇家杀的,作为杀手,毕竟他树敌太多。
      杀手是不是不应该拥有幸福,为他的无情,为他剑中倒下的生命?情爱对于杀手也许是奢侈的馈赠,因为我分明看到,师父的幸福如黄昏道路上的阳光,斑驳而易逝。
      失去至爱之后,他带着我归隐,洗手不干了。他为师母建了一座坟,终日在那里养花弄草。
      师父到坟上去了,我跟着他到那里。他在坟前呆坐,山风吹来,他面容如刻,像古松一样地老天荒。我只有他一个亲人,我们相依为命。
      失爱究竟是怎样的打击,竟让一个人的生活变得如此苍凉?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我一直生活在这座深山,与我长久相处的人只有师父一人。纵然杀人纵多,但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却很少。腥风血雨和静守山林之外的生活,我无从了解。
      师父长久以来的沉默寡言,让我亦习惯了沉默寡言。在这深山里,言语已是多余。花儿在静静地绽放,这里很安静,这里很安详。
      先是杀手,然后才是女人。对世界的冷漠是我不得不独自面对的感觉。
      我有时会想,平凡女子的生活,如温柔恬静的师母生前与师父的相扶相依,是否别有,系人心处?
      四
      “他叫陆放歌,是押镖的镖师。跟他在一起的女人叫唐宛心,不会武功。”
      “女人?”我疑惑地问。据我刺杀陆放歌前几日的观察,他是独自一人的。
      “唐宛心是陆放歌从山贼手中救出的。那群山贼劫了去江南投靠亲戚的唐宛心的马车,然后抓唐宛心做压寨夫人。在归山途中,遇上陆放歌押的镖,准备再赚一笔。没想到陆放歌的武功非常了得,不但劫镖不成,头目也死了两个,连唐宛心也被救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将银两抛给面前这个独眼龙,以图封上他聒噪不断的嘴。
      独眼龙点了点银两,眉开眼笑地说:“姑娘真是爽快!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会为姑娘尽心尽力。”
      我拿着独眼龙递给我的信封就走了。独眼龙相当专业,信里有陆放歌的详细资料,还有他未来一段时间的行程和动向。
      我极少查被刺杀人的资料,自出师以来只有两次,而这两次被刺杀人的武功在江湖上是比较有名的。
      以前接的工作一般已提供了被刺杀人的行程和图像,我按着图像去杀人,根本不管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甚至不需记得他的名字。
      但陆放歌让我出师三年后第一次吃亏。上次被他利剑割下的头发,仍在我耳际蓬乱地飞舞。
      历次与人交手,虽说受伤难免,但从未试过生命如此地被威胁,如此地接近死亡。
      被剑下留人,除了感受到他的一点慈悲之外,我还感受到的是,屈辱。
      如何洗掉屈辱?就是把施辱者杀掉,这是一个杀手能提供的答案。
      如我的脸上,充满萧杀的印记。
      五
      我住进了云来客栈。
      陆放歌和唐宛心的两间房间就在我的隔壁。我在靠近陆放歌房间的墙壁上开了个小孔。
      那天跟他交手的时候,我见到的是一个身手不凡面容镇定的陆放歌,今天我透过这个小孔,我见到的是一个身穿寻常衣服,并坐在桌前看书的陆放歌。
      我一直以为像陆放歌一样身手不凡的江湖人士,除了刀光剑影和一身的豪气之外,别无长物。没想到,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看书的他,竟有俊俏书生般的温文儒雅。
      陆放歌的房门被敲响了,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陆大哥。”
      陆放歌放下书去开门,进来的是唐宛心。唐宛心长得和她的声音一样,甜美乖巧而温柔。她端着一杯茶和几块烧饼,说:“陆大哥,我给你买了夜宵。”
      陆放歌道谢后接过宵夜。唐宛心拿起桌上的书翻了两翻,说:“‘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原来陆大哥喜欢看东坡的文集”。
      “夜长无聊,看看罢了”
      “陆大哥,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什么事?可以答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唐宛心说:“我是想问你,你怎么会当镖师的?我爹娘在世时我在家乡也见过镖师,那都是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像陆大哥这样年轻而且武功高强,不应该屈就一个镖师的地位啊。”
      陆放歌笑了笑说:“我认为,学武之道在于修身和致用。修身是通过学武来强身健体并涵养一种孟然之气。至于致用,至下是用武功保护自己,至上是治病救人。而我押镖也是一种致用,用我的武功谋生。绝顶高手并不是我追求的目标,离开修身和致用,至厉害的武功不过是虚无,最绝顶的高手也不过是寂寞。”
      唐宛心若有所懂地点了点头,她说:“陆大哥讲的‘修身’应该是《大学》里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修身’咯。”
      陆放歌抚了抚桌上的书说:“习文和习武的道理其实一样。”
      我看着他们的一谈一笑,知道了陆放歌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而此前的刺杀对象,在我还没有知道他们的名字,还没有知道他们的想法之前,就在我面前倒下。
      此前的我,是否没有意识到每一个生命都值得仔细审视?
      六
      经过两日的观察,我想到了向陆放歌下手的方法。
      现在,其实我已找不到,非杀陆放歌不可的理由。除了我已收了别人的定金,除了作为一个杀手的尊严和操守。
      陆放歌不是一般的镖师。由于他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细密,他所押的镖都是极贵重的镖。江湖上有一帮人专门劫贵重的镖,而陆放歌的存在无疑一次次让他们损兵折将。于是他们想到的是将陆放歌杀掉。
      我知道我的武功不能把陆放歌杀掉。我只有把他引去我住的深山,设下陷阱机关,并利用他对地形的不熟悉,才有把握将他解决。
      我向唐宛心的房间吹迷香。不用此法对付陆放歌,是因为我知道学武之人有本能的警觉。
      唐宛心昏睡后,我进去把她抱走。在回山谷的路上,我处处留下线索。
      到山谷后,我把唐宛心放在床上。我看着她那甜睡的容颜,我有信心陆放歌一定会追来。我看过爱情的重要性,在看到师母之于师父如生命的活力一样,我确信陆放歌一定会追来。我想,唐宛心之于陆放歌同样重要。
      七
      唐宛心慢慢地醒来,她环顾周遭陌生的环境,然后把目光投向站在窗前的我。她说:“你是谁?陆大哥呢?”声音迷惑颤动,但依旧轻柔。
      “应该在来这里的路上吧,”我抚着手中的剑说。
      唐宛心看到我抚剑的动作,以及我冷淡的脸,她的脸色苍白起来:“你是把我抓来当作人质吧?可惜你抓错人了。”
      “哦?”我冷淡平静地望着她,“我只知道你是一直跟着陆放歌的女人。”
      “我是跟着他,但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把我从山贼手中救出,我跟着他只不过是他顺路送我去投靠我舅舅罢了。”
      看到唐宛心紧张分辩的样子,我笑了笑:“你的样子骗不了我,你是很喜欢他的。”
      唐宛心的脸红了起来,但随即又说:“但陆大哥并不知道,况且我知道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声音很轻,有说不出的怅然。
      极少与外人接触的我,竟对尘世男女的爱愁感兴趣起来了:“你不告诉他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你又怎么知道他有心上人,他告诉你了吗?”
      “他没有告诉我,因为我和他从来没有谈过这方面的话题。但我经常看到他一个人独自吹箫。他吹箫的时候,跟平时的他完全不同,他的表情充满温柔和爱意,我知道,这是思念爱人才有的表情。”
      唐宛心顿了顿,继续说:“我没跟他讲,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如果我真的说出来,就只有尴尬了,这样我就连跟着他也不能了。”
      我没想到眼前这个甜美可人的少女竟怀有如此苦恼的爱情。我的表情柔和起来,并向她投以同情的笑。
      “你现在知道我跟陆大哥的关系了,那你放了我吧。”
      “未必,”我冷冷一笑,“陆放歌一定会来的,他这种人很重义气,何况今次又是英雄救美?”
      唐宛心的脸又苍白起来:“你不会杀了我跟陆大哥吧?”
      “你是我不会杀的,我没理由杀你。”
      “那为什么要杀陆大哥?陆大哥武功高强,你杀不了他的。”
      我轻笑,望着窗外的树林:“我收了别人的钱了。而在这里,我有把握。”
      八
      我拿了饭给唐宛心吃,然后将她关起来。我没有绑她,没有武功的她很难逃出锁着的房间,更何况这里地形复杂,即使逃出也难以走远。
      当天下午,陆放歌便来到了。我在冷翠居里听到我在沿途设下的报警器被人碰响之后,我便拿起剑去迎接了。
      他见到我,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宛心呢?”
      “她没事,我的目标只是你。”
      “我不想跟你动手。”陆放歌说。
      但我举起剑,刺向他,逼他退去我预先设下机关的地方。
      我逼他在怪石奇出,地形曲深的山谷里打斗。一阵交手之后,我发现我预料错了。他好像对这里复杂的地形并不陌生,竟可以飞跳自如。
      他的武功在我之上,作为男人,他的耐力体力也在我之上,我又处于下风了。
      但我渐渐发现,陆放歌虽然有守有攻,相对于我招招狠辣的剑法,他的招数却没有杀气。
      尽管他没有杀气,但我已逐渐没有还手之力了。他逼着我一路后退,我被迫退到山石边。在他拦腰挥出的一剑下,我撞到了山石上,对面石缝同时飞出几支箭,我躲避不及,其中一支射中我的小腹。
      “啊!”阵痛让我叫出声来,这些箭是我预先设下的,我尝到了作茧自缚的滋味了。
      陆放歌看到我受伤,他担心地走向我,蹲下想看看我的伤势。我发射性地向他挥出一剑,他向后退,想躲开我的剑,我直觉性地将所有的力运到手上,将剑像箭一样射出去,顿时,他的大腿如我一样,鲜血如注。
      将手中的剑飞出,以图解决对手,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无疑是火中取粟,为了目的而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陆放歌紧皱着眉头,脸色铁青,却难掩一种难过之情,他说:“其实,我从来都没要伤害你。”
      他转身,拖着伤腿行走,行色蹒跚。我望着他,他的背影宽容而内敛。
      九
      我拖着伤回到冷翠居。我看到唐宛心拖着已包扎好的陆放歌走出来。
      我沉默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走了几步,我停住,转身说:“慢着!”
      他们停步转过身来,陆放歌一脸平静,而唐宛心却紧抓着他,一脸保护之色。
      我将头发散了下来,用剑从上次被割处将剩下的头发齐口割下来。我将发丝洒在地上:“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去杀你了。”
      唐宛心的脸色缓和过来,她说:“你伤得也很重,我帮你包扎吧。”
      “不用,你们走吧。”我收起剑,走向我的冷翠居。
      “走吧。”我听到陆放歌说。于是,我身后唐宛心轻柔的话语渐行渐远。
      我到药房包扎伤口。伤口很痛,但没有伤及要害。我将金创药涂在早已疤痕累累的身上。其实,这个位置的包扎并不容易,要有另一个人帮忙才好。但师父想必又往坟上去了。
      我想起了陆放歌和唐宛心,人也许很需要另一个人的相扶相依。
      我包扎完伤口一会,我听到外面人声吵杂,并有人大叫我师父冷无涯的名字。我的心一寒,没想到仇家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
      有一个人踢开了药房的门,我横眉冷对,忍着痛和他交手,幸好这人功夫一般,很快我就将他解决了。
      打斗的声音引来了其余的人。除去刚才倒下的那一个,这一行人竟有十二个,我看出有几个人功夫不差。
      他们分出几个与我交手。我硬撑着对付他们,但我包扎好的伤口再度裂开,血逐渐染红了我的衣衫。我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剑在我手臂上划过,又一种钻心的痛向我袭来。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如死在陆放歌手中好了,起码那样比较有尊严。是的,我这样认为。
      向我袭来的剑被隔开了,是陆放歌,他又折了回来。
      站在一旁的人看到陆放歌加入,也拔了剑围了上来。有了陆放歌的掩护,我有了喘息的机会。陆放歌带伤赴战,动作已不似原本那么麻利,但他这时招招都狠,充满杀气。是的,这时刻根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他,为什么要回来?
      我俩联手暂时还可以和仇家相持,但我知道,我俩都负伤,绝对应付不了他们的车轮战。
      又一剑刺中了我,我痛呼,不支地倒下了。剑雨点般地向我袭来,陆放歌都替我隔开了。现在变成十二对一了。
      刀光剑雨中,我看到师父回来了。陆放歌已经有几处受伤了,血,有点触目惊心。我大喊:“师父!”
      师父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混浊的双眼毫无生意。我的心又冷了,师父他从来不懂慈悲,并且早已向死的心使他对自己的生死也毫不关心。我知道,即使有剑刺向他,他也依旧木然地站在那里。
      又一剑刺伤了陆放歌,他发出了压抑的痛呼。伴着这声痛呼,传来了另一声女子的惊呼。
      唐宛心站在门口,一脸惊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我看见师父望着唐宛心,眼睛逐渐焕发出神采。忽然间,他抬头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打斗停止了,树林里的鸟兽亦纷纷惊起。我曾见过师父另一次充满同等能量的长啸,那次,师母倒在他身旁。
      师父拿起我手上的剑,发狂般向仇家挥去。
      十
      我和陆放歌一同躺在药房的塌子上,我们刚刚包扎好,师父和唐宛心在厨房里熬药。
      陆放歌躺在靠窗的那边,风从窗外吹来,将混合着药膏的男性气息散满四周,我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男人如此近距离相处。
      “为什么你两次都不杀我?”我望向他,他的头仰着向上,我发现,他的侧面轮廓深刻得如同木刻。
      “我不随便杀人。我一直认为死亡是一个过于神秘的国度,一旦到达,就从来没有一个旅人能够回来。”
      “即使有人要杀你?像我,便刺杀了你两次。”我继续问。
      “我很少杀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
      “你也许觉得这是恭维,但我听来却觉得是对我的侮辱。”我冷冷地说。
      “怎会?”他望向我,笑了笑,“宝剑和美人,向来为世间所珍爱。有人喜欢宝剑的锋寒,有人贪恋美人的笑靥。美人如玉剑如虹,我认为这两者都是上天对人的恩赐,任一样我都不会轻易地伤害。”
      “就这样?”我充满迷惑地望向他:“我发现你的想法很奇特。那这也是你回来救我的原因吗?”
      陆放歌的眼神闪烁:“如果不这样,你以为呢?”他又继续说:“你知道你打不过我,为什么还不肯罢休,就为了那点钱?”
      面对这个放过我两次,并且共同经历过患难的男人,我的心扉打开了:“为的是那种失败的感觉。你可否想象,这种失败对于一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失败过的杀手意味着什么?是屈辱,是对以后整个杀手生涯的焦虑。要应付这种情绪,我唯有去杀你。”
      “我很不赞同这种职业,除了沾上满手血腥外,一生也难以安宁。”陆放歌说。
      “有一个好处,是快速积累财富。在年轻的时候干几年,便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我说。
      “但日渐增多的杀戮,会使自己的心都变冷,以这样的心去过日子,是不会快乐的。”陆放歌怅然地说,他将头望向窗外。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唐宛心在采花,而她身后追随着的是师父温柔爱怜的目光。
      这天冷翠居的景致,天高云淡,草色连空。
      十一
      我和陆放歌的伤逐渐好了起来。在养伤的时间,我和陆放歌相处的时间比较多,我发现他远远不止一介武夫。
      而师父,忽而年轻起来。其实师父还不到五十岁,以往他表现出的老朽只因为他毫无生意。
      唐宛心,这个各方面都酷似师母的女子,重新唤醒了师父生命的活力。他的眼神开始涌动了,他原本木刻般的皱纹开始慢慢地平复起来。
      唐宛心应该是一个很爱聊天的女子,很多时候,我都看见她和师父并排走着聊天。师父给他介绍附近的花草,她插入好奇的话语,然后再引出其他很多的话语,这样的聊天,他们可以拉得很长很长。唐宛心的声音很轻柔很好听,似漂浮在空中的歌。很多时候我都会看得发呆,我迷惑,我为何没有唐宛心一样天真柔软的心?是不是如陆放歌所说的,杀戮会使心都变冷?
      有一次我在窗前发呆地望着师父他们的时候,陆放歌站到我身旁。陆放歌望了他们一会,然后无限感慨地说:“有很多人归隐,有人避世,有人避人。而你师父即避进爱里头了。”
      我迷惑地望着陆放歌,他总是会说些引发我深思的话。
      陆放歌继续说:“你师父之前是把心避进死的世界里头了,因为他知道除此,他便无处可去。在心死的世界里,回忆便长存,并更加活跃,逝去的爱的美好回忆,使他的心找到归宿。真正的剑客其实是至情之人,一旦对一个女人焕发爱情,便难以舍弃,就如他难以舍弃手中的剑一样。”
      “那爱可以代替吗?对唐宛心的爱是对师母的爱的代替吗?”
      陆放歌摇了摇头:“非要想得如此偏激吗?你的心确实变冷了。我却宁愿相信这是爱的延续,以同样的爱给予同样相似的女子。”
      “那不等于只把爱给予自己心中的幻想吗?”我说。
      陆放歌投降似的拍了拍我的头:“其实很多事都不需要过于寻根问底,尤其对于爱情。如果一直寻根问底,过程会很辛苦,结果也会不尽人意。就如你拼尽力气爬上一座高山,到了顶峰之后才发觉除了几块残石之外别无景致一样。”
      我望着陆放歌,从来没有人,如此爱怜地拍过我的头。他的手拍我的头的时候,一种暖意涌上心头。这种是否就是平凡人的幸福,于点滴细微之处仍感到被关心和爱护?
      十二
      我和陆放歌的伤逐渐好了起来。
      这一日天气很好,我拿出剑到屋外练剑。我练了一会便把剑收起,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风拂过,被剑割过的头发连同其他的发丝一起纠缠飞舞,更加地参差不齐。湖面平静,鸟语花香。
      我拿出箫吹了起来,箫声悠扬,在山谷里回荡,师父熬药房里排出的烟都似要凝结。我注视着湖面,倒影中的我茕茕孓立。烟、云、树,所有的一切都收拢在这里。
      倒影中多了一个身影,是陆放歌。他的面容在波光里浮动,如梦幻般充满温柔的情意。我转向他,他脸上的神色转瞬便不见了。我想,也许那只是波光浮动中的幻觉。
      他走向我,说:“明天我就走了。”
      我心头一震:“这么快?有事忙吗?”我似乎有点习惯了他的陪伴。
      “嗯,去押一支镖。”
      “哦。”我心头沉重,离别是一定有的,但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这是我最后押的一支镖。押镖的原因,只不过是我觉得我一身武艺毫无用处。经过几番打斗,我才发觉我仍逃不出这江湖。我决定不再当镖师了。平静闲放,终老烟霞,才是我的人生理想。”
      他的话,又再一次让我失神。我叨念着“平静闲放,终老烟霞”这句话,这是否是一种无关刀剑,无关杀戮的生活?陆放歌缥缈远望的眼神让我相信这是一种宁静的生活。
      这天夜里,我彻夜难眠,我知道这是分离的不舍。一直属于我和师父的冷翠居被外人闯入,我们冷寂的生活已被扰乱,这毕竟不是如雁过天空一样了无痕迹。
      我和衣外出,百无聊赖地在冷翠居里走。这晚的月光很白很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诗人在离别的时候常常怨恨月亮。这月盘,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我慢慢地走到我以往常常独坐的崖上,却听到箫声,是陆放歌在吹。箫声悠远辽阔,是师母生前作的曲子。我疑惑,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来这里的道路曲折而隐蔽,师父也很少上来。让我更疑惑的是他怎么知道这支曲子?难道他曾听过?而我从来不会在师父听到的冷翠居的范围内吹过。
      我见他吹箫的一片独自神往的样子,我静静地退了回去。
      十三
      我在近天亮的时候依稀睡去,于是我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起床。
      起床后我去陆放歌的房间,想向他道一声珍重,却被拿着花走过的唐宛心告知他已经走了。
      “走了?这么快?”我有点失神地说。
      “陆大哥天没亮的时候就走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走?你要留在这里吗?”我问。
      唐宛心说:“其实我父母双亡,出去也只是投靠亲戚。在这里我生活得很开心,冷前辈也对我很好。”
      “你不是喜欢陆放歌吗?为什么不试着跟着他?”
      唐宛心笑了笑:“谷烟姐姐,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陆大哥有喜欢的人的。我是喜欢他,但这种喜欢并不是不可控制。我知道我不会得到他的心以后,就把他当作大哥哥般喜欢了,而这种喜欢,并不需要得到他,只要能跟他聊天,能经常见到他就足够了。”
      眼前这个少女是如此的懂事,我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其实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你知道师父对你的感情吗?”
      她莞尔一笑:“我怎会不知道?对于年轻的我,那是一种混合着父亲兄长情人的感情,我想,离开这里,我再也不会碰上这种感情。我曾用他跟陆大哥比较过,陆大哥的心在远方,陆大哥纵然爱护我,而那种感觉终不似你师父的全心全意的爱。我其实是一个过于平凡的女子,我会贪恋被爱的感觉。”
      我无奈地笑了笑:“那么我就是一个过于冷酷的女人了,以致于人走的时候,也觉得不需要向我告别。”
      唐宛心说:“谷烟姐姐,陆大哥最不舍的人其实是你。他不跟你告别,只是不想在临行时带上较重的离别的惆怅。”
      唐宛心和我走在树林幽深的路上,她告诉我昨晚陆放歌跟她说的话。
      唐宛心说,自从那天陆放歌看到来势汹汹的仇人后,不顾她的阻拦回来救我,她就大概猜测出陆放歌心中的人是谁。
      唐宛心说,陆放歌昨晚告诉她他爱的人是冷谷烟,他几年前就见过我。几年前,陆放歌带着因被同门兄弟妒忌而遭暗算的重伤,独自一人逃到这里。他躲在树林深处,以致于经常行走于期间的我也难以发现他。是我那孤寂纯美的箫声,逐渐抚平了他的伤痕。陆放歌常常暗暗随着我,走我经常踏足的路。
      陆放歌还告诉她,几年前的我还没有变成这么冷酷。他说过去的没有出道的冷谷烟,是如此的另他难以忘怀。以致于他重见因刺杀他而遇见的我,竟有些许的喜悦。见到现在冷酷的冷谷烟,他虽然有点难过,但却知道自己依然爱我。经过那一次冷翠居的仇杀,陆放歌有点害怕了,他怕他爱不起深陷江湖的冷谷烟。之后的一段相处,陆放歌又发觉我依然有许多地方是那个曾经在山林里吹箫的女子。但他只敢暗自对我凝望,因为他怕那个曾经挥剑向他的冷谷烟,告诉他并不需要爱。
      唐宛心说,陆放歌这次押镖其实是想趁机出去冷静一下,如果能将这份感情放开,他便不回来,如果不能,他便回来找我。所以这次跟你离别,对于他是那样的沉重,这或许就是永别。
      唐宛心说,这些事陆放歌其实是叫她不要告诉我的,但她觉得有义务告诉我,这样起码我对这份感情有主动权,而不只让陆放歌独自承担。她不想陆放歌痛苦,她也不希望我失去一个如此爱我的人。
      唐宛心用她轻柔的话语将陆放歌的心思娓娓道来,我恍神了,想不到他对我怀有这样的感情。
      这次谈话的最后,唐宛心俏皮地对我说:“谷烟姐姐,这时候就知道当个妹妹挺不错吧?起码这些话陆大哥会对我说,而不是他爱的你。”
      与唐宛心分别后,我独自走在路上,与陆放歌相处的点滴陆续地浮现在我脑海。我爬上他昨晚站立过的山崖,原来他昨晚辽阔的箫声里有一个我。
      我静静地站立在崖上,山风轻轻地吹来,鸟鸣如歌。我想到师父,想到陆放歌,想不到这幽清冷寂的冷翠居,竟惯于产生这样的爱情。
      阳光很温和,于是我躺在崖石上。我把手枕在头后,看云朵轻柔地飘在天上,一切都很安静很舒服。也许这就是陆放歌所说的“平安闲放,终老烟霞”的感觉。我的目光随着一只苍鹰逐渐飘远,我想,我应该找一个人来爱。
    插入书签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227514/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