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女相：女人是更好的外交官

　　“俾斯麦夫人，我想现在你已经知道自己未来的归宿了。”王后居高临下的态度里仿佛含着某种施恩的味道，奥蒂莉亚敏感地不舒服起来。这段日子以来，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的王后反而表现出了某种听天由命的仁慈随和，让人对她的风评愈发好了许多，至少稳居奥古斯塔之上，现在她这样带点强势意味的话语，奥蒂莉亚很久没有听过了。
　　“到底是王后消息灵通，看来我要去俄国是已成定局的事了。”虽然已经从罗恩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但听到王后再一次强调这个事实，奥蒂莉亚还是有些怏怏不乐。
　　“这算是对你格外开恩了，从没有哪个不曾退职的王室情妇能在国王活着的时候就离开他去另一个宫廷。”王后显然也不喜欢奥蒂莉亚的态度，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未发怒，“你该对此抱有感恩之心。”
　　“那我就多谢陛下和摄政王殿下的恩典了。”奥蒂莉亚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她一想到自己不得不在这飞雪严寒的天气前往一个远比普鲁士更寒冷的地方，就压不住心头乱窜的火气，话语中自然带上了一丝讥讽。
　　“感谢恩典尚在其次，我只想知道，俾斯麦夫人打算如何处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王后因着奥蒂莉亚的无礼而皱起了眉，但想起自己的目的，她很快便堆起了和蔼的笑意。
　　“不知陛下指的是？”
　　“是关于克罗伊茨堡女伯爵的问题。”
　　“啊？”奥蒂莉亚愣了半天，还是在王后身边侍女的提醒下这才想起来，克罗伊茨堡女伯爵可不就是自己那还在牙牙学语的女儿玛丽吗？
　　“玛丽她年纪稚嫩，你又要前往俄国，你打算如何安排她未来的生活起居呢？”王后耐着性子询问着奥蒂莉亚，后者之前倒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自然而然地回答说，
　　“那当然是和我一起去俄国了，这世上哪有女儿不和母亲在一起的道理？”
　　“这简直胡闹！”王后立即拧起了眉，一脸谴责地瞪着奥蒂莉亚，大摇其头，“她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舟车劳顿地在冬天前往俄国那种苦寒之地？”
　　“我总不能把她留给我妹妹照顾吧？”奥蒂莉亚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她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王后的目的。
　　“她还有父亲在，哪里用得上劳烦你妹妹？”王后急切地打着国王的旗号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可惜她父亲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哪里能照顾她？”看到王后殷勤的态度，奥蒂莉亚的心中越发有了底，她故意做出一脸的忧愁，“可怜那孩子这么小，就得和我一起远赴异乡了。”
　　“你可以把孩子留在宫中啊，宫里这么多人，还能亏待了她不成？”伊丽莎白这下更加按捺不住，她双眼闪亮地盯着奥蒂莉亚，似乎只要她一点头，她就会马上把玛丽接进宫来。毕竟想到失去权柄的漫长岁月，一个孩子是她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消遣了。
　　“留给陛下照顾吗？”奥蒂莉亚似笑非笑地盯着伊丽莎白，完全洞悉了她的心思。后者也很为自己刚才的沉不住气而懊恼，只得摆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施恩模样：
　　“那是当然，无论王室是否承认她的身份，她的体内也算流着我丈夫的血。为着我丈夫着想，我是乐意受这个累，也愿意不计前嫌，代你照顾这个孩子。”
　　“陛下自己想要找个排遣寂寞的玩物，大可以找个小猫小狗养着玩玩，何必非得要对玛丽下手？”王后那仿佛降尊纡贵的态度激怒了奥蒂莉亚，她冷笑一声，腾地站起来，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王后，“陛下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母女不好吗？您不会希望外界传闻说，王后强行将克罗伊茨堡女伯爵带入宫中，致使其母女生离吧？”
　　“俾斯麦夫人，你是在威胁我吗？”王后为奥蒂莉亚不驯的言辞而感到愤愤然，但她也畏惧舆论的压力，因此回应并不强硬，“你要为你的孩子考虑考虑，你若是去了俄国，可不要指望一年半载就能回来，难道你要让你的女儿在那不开化的蛮荒之地接受教育吗？”
　　“那不劳陛下费心，那么多的俄国女大公，也没听说谁教育不够，野蛮不开化的。安娜公主的丈夫不还对他那来自俄国的亡妻念念不忘吗？难道我的玛丽不能成为那样有教养有学识的女性吗？”奥蒂莉亚从不会在嘴皮子上落人下风，一席话将伊丽莎白堵得几乎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负气而走。
　　“好好好，你亲生的女儿，你自己尚且不知心疼，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带着她去俄国！”
　　“陛下没生过孩子，自然不懂得什么叫母爱，做母亲的，哪怕是穷途末路到要去讨饭，也不会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分离的。何况我还没到那种境地！”奥蒂莉亚说这话的时候毫不羞惭，毕竟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叫赫伯特的儿子这件事。从未生育过孩子的伊丽莎白被她的这番话气得浑身乱战，要靠侍女搀扶着才没有踉跄倒地。自此之后，她再没有厚着脸皮上门，但奉命前来，话里话外劝奥蒂莉亚把孩子留在宫中的人却络绎不绝，让她烦不胜烦。
　　好不容易熬到了出宫，奥蒂莉亚如蒙大赦，甚至都没有去和威廉辞行，就跳上自家的马车，一溜烟地逃之夭夭，倒让威廉心里酸酸的不大舒服。他一怒之下，索性又把奥蒂莉亚出发的日子提前了几天，有意要让她走得仓促狼狈些。
　　柏林的一月份正是最为寒冷的时候，莫里茨·冯·布兰肯堡很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前来柏林，他更乐意慵懒地半靠在自己庄园里那宽大的扶手椅中，盖着厚厚的毛绒毯，翻着本书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打发时间。不过眼下他带着妻子来这里一趟，毕竟奥蒂莉亚第二天就要踏上前往俄国的旅途，于情于理他都要来见见她。谁都知道她此次上路形同流放，前途未卜，大概只有上帝才会清楚她到底几时回还，又或者根本不可能再返故土……
　　布兰肯堡的第二任妻子特蕾莎·冯·贝洛担忧地看着忧心不安的丈夫。她自然知道丈夫要见的俾斯麦夫人是何许人也，也知道她和丈夫，还有丈夫的第一任妻子玛丽之间的关系，但她还从未见过这位大名波美拉尼亚皆知的俾斯麦夫人，心里对她多少有一分畏惧。幸而她常和俾斯麦夫人的妹妹阿尼姆夫人打交道，想来她姐姐如果有妹妹一半的温柔脾气，那就是个不难相处的人了。
　　布兰肯堡来到阿尼姆的宅邸时，时间已不算太早了。他和迎出来的阿尼姆握了握手，又吻吻玛尔维妮的手背。布兰肯堡一直认为他们这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中，属阿尼姆在婚姻上最有福气：奥蒂莉亚自不用说，婚姻算是最为坎坷的一个；罗恩的妻子平心而论，自然不如奥蒂莉亚许多，尤其是现在，完全不能成为罗恩的助力；自己的玛丽盛年早逝，虽说特蕾莎也是个不错的妻子，但终究有些意难平；至于雷措，已经和妻子快闹到分居的地步了；只有阿尼姆，和玛尔维妮一直甜甜蜜蜜，连脸都没红过。玛尔维妮又美丽聪颖又善于交际，既温柔又贤惠，不仅把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孩子照顾得健康茁壮，丈夫举棋不定的时候她还能出谋划策，更难得的是她从不像奥蒂莉亚那样居功自傲，沾沾自喜，而是甘于把荣誉让给丈夫，简直就是位完美无瑕的妻子。
　　“你姐姐还好吗？”阿尼姆扶着特蕾莎，布兰肯堡扶着玛尔维妮，相携走向客厅时，布兰肯堡低声询问着玛尔维妮，“今天是为她设宴的，她怎么不在外面迎客？”
　　“本来她是在的，但是罗恩先生来了，情绪很不好。我想着今天来的都是相熟的朋友，也都不拘泥于礼节，就让她去安慰罗恩先生了。”一向处事圆滑的玛尔维妮这次的处理却让布兰肯堡大摇其头。
　　“玛尔，你这样做可就不好了，罗恩毕竟是有妇之夫，奥黛多少应该和他避避嫌，更何况他们两个曾经……”
　　“罗恩先生心情不好是因为政治上的事情，大约只有姐姐才能安慰得了他了。您放心，我哥哥跟在旁边，还有仆人守着，出不了丑闻。”玛尔维妮轻声笑笑，对布兰肯堡的如临大敌不以为意。
　　“政治上的事情？是什么事？”布兰肯堡这下更加如临大敌了。他这几年一直在国会担任斯德丁的代表议员，向来是和雷措同进退的。如今雷措因为得罪了摄政王丢了职务，奥蒂莉亚又不能再为保守派通风报信，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之感，要是罗恩的职位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布兰肯堡自己都想辞职不干了。
　　“听说罗恩先生被解职了。”玛尔维妮的话嚇得布兰肯堡一下子立住了脚，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玛尔维妮，满脸不敢置信：
　　“这话当真？”
　　“这种大事上我怎么敢撒谎呢？”玛尔维妮显然也没料到眼下的局面，她引着布兰肯堡找到雷措，“您二位先说说话，我去看看瓦格纳先生来了没有。”
　　“到底什么情况？罗恩再出点问题，我看咱们这波美拉尼亚小圈子就该宣告退出政坛了。”见到雷措，布兰肯堡顾不得寒暄，急忙问起了情况。
　　“似乎是博宁把他解职的，不是摄政王的意思，为着军事改革的事。”雷措离职有一段时间了，他和威廉夫妇在科布伦茨的时候积怨已深，所以威廉甫一上台，立即把雷措的官职撸了个干净。无官一身轻的雷措也没有低声下气朝威廉请罪的念头，干脆利落地开始了自己的容克地主生涯。不过他从政多年，人脉并不受去职的影响，依然还是波美拉尼亚派小圈子的中心人物，“具体情况你待会问奥黛，眼下只有她能安慰罗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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