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向导]暴雨末夏

　　安迪跟随着珊戴瑞莉，一前一后走在点燃着煤油灯的长廊上。虽然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却一个人都没碰见，走廊边零星的几扇门也是紧紧地闭着，连空中若隐若现的精神力痕迹都越走越稀疏。安迪还是没能控制好自己的精神体，尽管他心情有些忐忑，还是有几只零星的蝴蝶时不时从他身体旁边蹦出来，搞得他好像一块一边走一边掉芝麻的白色发糕。
　　珊戴瑞莉大概是想保持严肃神秘的形象，但是大概安迪那白莹莹的蝴蝶太显眼，搞得她时不时回头来，看一眼安迪身后那条兴高采烈的蝴蝶尾巴。在她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安迪整个人都丢脸的发红了。
　　“汉塞尔——”珊戴瑞莉慢悠悠的打趣道“你撒下的面包屑，跟上妈妈了哦。”
　　“你不用一路撒面包屑当记号，妈妈也不会把你丢在森林里的哟。”像是怕安迪还不够窘迫，珊戴瑞莉又补上了一句话。被形容成糖果屋里一路撒面包屑当记号，防止在森林里迷路的汉塞尔的安迪，闻言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他那些亮晶晶的“面包屑”蝴蝶们则完全没接收到他的心情，兴高采烈的冒的更多了。
　　“我们到啦，小蝴蝶哟。”珊戴瑞莉轻快地拉开一扇铜门，把手里的飞梭往上一条，动作极快的挑断了空中一条发着暗光的精神力线，又灵敏的挑了几个结，那铜门后的大门就随着她的动作无声的生了上去。珊戴瑞莉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把正闪闪发光的安迪领了进去。
　　安迪一进门就感到一股炙热的蒸汽，空气中夹杂着燃煤和焚椒的味道。本来珊戴瑞莉的旅馆内就有着不同寻常的湿润香气，现在安迪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要在旅馆里点燃那么多香料了。香料的味道几乎和煤炭燃烧的味道一样呛鼻，安迪几个呼吸间就觉得鼻子变得迟钝起来，根本分不清那种味道更刺激一点。
　　等站到屋内，安迪差点因为站立不稳而摔倒。他站直身子，惊讶的发现脚下居然是软的，整个房间都建在交错的黄铜管上，由粗大的橡胶管道相互连接。此时因为通过着炙热的蒸汽，那黑色的橡胶管道正在像条巨大蠕虫那样蠕动着。更引人瞩目的是房间正中的那台机器——差分机。安迪第一次见到这种机器，足有两人高，由突兀的黄色铜管和密密麻麻的齿轮组成，上面贴着薄薄的锡纸。正中的主体上挂满密密麻麻的象牙小盘和铁丝，正在蒸汽的动力下不停地上下转动，用来计数的银色的珠子随着每一次撞击在小盘间滑动，不停相加相减，最后掉进最下的漏斗，利用重量让那里的打字机飞快的打出一行行的字表。
　　安迪惊叹的注视着这个机器，在这间被咔哒声和漏气声挤满的屋子里来回张望，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欢迎来到由蒸汽吹满的机械天堂，小蝴蝶。”珊戴瑞莉像跳舞一样滑到一张光滑的桌子后面，掀起裙子，坐了下去。她示意安迪坐在她对面。安迪听话的坐下，看着珊戴瑞莉变魔术般的拿出一副由钢铁做成的手套，一只戴在自己的右手，另一只则递给了安迪。
　　“带上它，小蝴蝶。”珊戴瑞莉嘱咐道。“它能稳定下你的精神体，顺便从炙热的蒸汽里，保护好你那双脆弱的手。珊戴瑞莉可不希望把一只熟掉的小蝴蝶换给柯莉娅。”
　　安迪听话带上，内心却充满了不安。珊戴瑞莉告诉他“我们通过珊戴瑞莉的机器，去算一算你是不是塔里那台机器的一个小按钮。”，大概是想通过这台差分机调查一下安迪是不是塔内的间谍。但他没想到会看到这么震撼人心的巨大机器，更不知道‘算一算’是怎么‘算一算’。他看着身边蝴蝶的光芒逐渐消失，内心已经开始担心当柯莉娅回来，自己的手还会不会在了。
　　手指一伸进去，就感受到一股凉意。细细的钢管之间由橡胶连接，让他的手指得以自由的屈伸。珊戴瑞莉把桌上的摇杆一推，示意安迪像她一样，分别将手自入口伸进了两根粗大的铜管中，各拉出一块金属板。上面有一个个圆形的小按钮，可以按下，她那块板子上排列着整齐的数字，安迪那块则用花体标识着英文字母。
　　珊戴瑞莉得意洋洋的自夸：“这个是珊戴瑞莉自制的‘按键铜盘’哦！虽然机器没有塔里那么精确，但是这能让并非是数学家的普通人也能轻松使用！啊等等——”
　　“——小蝴蝶，你识字吗？”珊戴瑞莉突然想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在按下摇杆之前询问道。看安迪点头她才放下心来，吩咐他道“过一会儿珊戴瑞莉会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好好的把回答，按照拼写顺序写出来哦。”
　　安迪摸了摸那些按钮，按钮是由木头制成的，中间由细铜条支撑着，按钮底下的口洞和差分机相连，喷出炙热的蒸汽。
　　“那么，问题开始了哟。”珊戴瑞莉单手飞快的敲击着按钮，打下了一个复杂的算式。“你的名字是？”
　　“安迪·布诺特”安迪在密密麻麻的字母中找到自己需要的那几个，不怎么熟练地输入。
　　“登记的出生日期是？”
　　“1769的10月16日”
　　“出生的地点是？”
　　“姆菲特……”安迪迟疑了一下“应该是、我想。”
　　“嗯……你是孤儿，对吗。”珊戴瑞莉暂停了一下，询问道“你还记得是几岁时，在哪里被领养的吗？”
　　面对珊戴瑞莉的疑问，安迪冥思苦想了一阵，不确定的说：“应该是西部的西特尔单……吧？”
　　“你是在西特尔单长大的吗？”珊戴瑞莉此时，用相当标准的口音问道。“大概是几岁到几岁？”
　　“是的……在西特尔单长大，从……应该是从两三岁开始……吧？”安迪一边思考一边回答道。珊戴瑞莉不得不强调一遍：“可不要把迷茫的语气词打进去哦，在回答一遍，利利索索的！”
　　“是、是！在西特尔单长大，从两岁到十四岁！”安迪加快了语速回答道，因为被惊吓了一跳。
　　“这才像样子吗——小蝴蝶，到底是个男孩子哦！”珊戴瑞莉带点迷之欣慰的点点头，加快了语速“小蝴蝶选手，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要迅速地回答，不可以拖泥带水，否则会扣分哦！”
　　“好、好的……”还没等安迪做好心理准备，珊戴瑞莉的第一个问题已经暴风骤雨的到来了。
　　“第一次出现向导热是什么时候？”
　　“十三岁，一年前。”安迪手忙脚乱，试图跟上珊戴瑞莉的速度。
　　“表现的症状是什么？”
　　“发烧，还有幻听、幻视……”
　　“有没有前往医院？”
　　“——没有。”珊戴瑞莉提问的速度太快，安迪都没时间仔细回忆，一心扑在使用不怎么顺手的键盘上了。
　　“被囚禁了多长时间呢？”珊戴瑞莉的话题跳跃的相当快。
　　“三个月——”安迪还没来得确认一下时间段，珊戴瑞莉已经开始问下一个问题了。不知道是是室内空气太热，还是他太过手忙脚乱，他鼻尖都沁出了小小的汗珠。
　　“来到旅馆有什么头晕脑胀一类的反应吗？”
　　“没有。很正常。”
　　“有没有接触黑雨？”
　　“没有……只是淋了一点白雨。”安迪刚输入一个no，珊戴瑞莉就又提速了。他在内心暗暗哀嚎，只好拿更多的精力去看那块机械键盘。
　　“小蝴蝶选手，给你扣十分！再快一点输入速度才行！”珊戴瑞莉手速飞快，还有闲心逗他一句。“有进入集体学校学习吗？”
　　“没有。”
　　“有系统的使用过稳定剂吗？”
　　“没有……”安迪觉得自己打no是打得越来越顺手了。
　　“控制不住精神力的情况一共出现了几次？”
　　“三次……加上被囚禁在地下室里也有一次。”
　　“精神体一直都是蝴蝶吗？”
　　“一直都是。”安迪和珊戴瑞莉玩你问我答玩的的热火朝天，根本没发现身后的门悄悄打开，约罗丹捏着鼻子的走了进来，刚好看到他们两个在差分机旁边一问一答。
　　“你是否想要回去找你的父亲？”
　　“不……暂时不。”珊戴瑞莉语速太快，以至于安迪都没心情去伤感，眼神都没从键盘旁边离开。
　　“你是怎么、在哪里联系到柯莉娅的？”
　　“在赫尔特酒店……通过精神体求助。”
　　“你大概用了多长时间控制好精神体？”
　　“大概……用了一两个小时？”安迪飞速的输入，他现在渐渐地觉得有点熟悉键盘了。“之后等待了三四天，积攒了精力再求助。”
　　他大概明白珊戴瑞莉要求的输入方式，先输入了“一小时”，然后输入了“三四天”。就在他输入的时候，他听到最后一个问题——
　　“——你喜欢柯莉娅吗？”
　　“喜欢……哎哎哎哎哎哎哎哎？！”等安迪毫无思考，飞速回答之后，他猛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约罗丹选手。请你不要干涉抢答大赛好吗，你被取消资格了！”珊戴瑞莉故作生气的用水烟管用力的敲打着约罗丹的脑壳，对方嬉皮笑脸的躲开，顺手把袋子里的煤炭扔过去作为还击。
　　安迪脸上的温度急剧升高——甚至可能达到了最高纪录。他僵在原地，手指按在键盘上，输入了一连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正巧乱飞的煤炭误伤了他的后脑勺，他就这哪个力度呱唧一下磕到桌板上，静静的陷入了自爆模式。
　　“约罗丹选手！珊戴瑞莉现在就要把你干涉公民事”那边打闹的结果是珊戴瑞莉的胜利，她得意洋洋的坐在了约罗丹身上，像模像样的点着对方的脑袋。安迪稍微冷静了下来，发现两个人没有太在意他——大概是没听到。便默默地站起了身，踉跄着准备出门稍微冷静下。他刚一动，珊戴瑞莉便敏锐的抬起了头，默默地盯住了安迪。被发现了的安迪僵在了原地。
　　珊戴瑞莉看了他一眼，慢慢的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让安迪瞬间从心底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嗯……珊戴瑞莉也很喜欢。”
　　“——你喜欢什么？”从没关上的门口走进来换上了长裙，正扎着头发的女人。柯莉娅扎好头发，迷惑的看了一眼微笑着的珊戴瑞莉，被压在地上假装无力挣扎的约罗丹，还有被这句话引爆，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的安迪。露出茫然的表情。
　　安迪踉跄着后退两步，吧嗒一下坐在了地上。脸色红的简直要滴出血来，眼里都因为过度羞耻出现了薄薄的水雾。柯莉娅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身体不适，连忙上前来，拿手去量他的温度——安迪却一再后退，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柯莉娅无法，只好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脖子，肩抵着肩，另一只手撩起他细碎的额发，拿额头抵了一下他的额头。
　　安迪就看到和对方的距离突然拉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在极近距离看到对方金色的瞳孔，上挑的眼角，细密的棕色睫毛，还有身边女人柔软的身体，额上一片温暖细腻的触感——安迪感觉脑子一空，就好像额前叶那里迅速的传过来一道幸福的电流，像真的有什么幸福的错觉从身体里蔓延出来一样，就那么窜了出去——柯莉娅猝不及防，正面的被猛然爆发的白色蝴蝶糊了一脸，吓得屏障一松，不小心吸了两口屋内刺鼻的味道，腿一软就趴在了安迪肩上，差点晕厥过去。来不及逃避的两个人的身影都被数量可观的蝴蝶埋了起来，视线所及漫天飞舞一片白色——
　　——安迪真的自爆了！
　　“哇……珊戴瑞莉，亲爱的。”约罗丹从美人压顶的享受中清醒过来，一个翻身搂住珊戴瑞莉，呱唧呱唧的鼓掌“——蝴蝶小朋友他变成了人型的飞蛾爆弹！”
　　“是蝴蝶爆弹！”珊戴瑞莉这么纠正后，一脸赞叹的鼓起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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