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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粉桂花糕（第一块）
（一）
这女人，大难临头还悠哉游哉，真是不知死活。
“这次的藕粉桂花糕蒸的恰恰好，就是这桂花糖儿，唉呀，还是不够甜哦。”娇嫩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儿音，随着夏风飘到耳边，甜的发腻，想来再甜的藕粉桂花糕也赛不过这声音甜。
女人像无骨的蛇一般，软软倚在矮榻上，身着一件艳红的襦裙，裙裾坠着流苏，裙底下的小腿若隐若现露出了嫩白嫩白的半截。
“大人儿，您来啦。奴家一早便坐在这儿等着您呐。”女人注意到他走进来，扭着柔软的腰肢转过来正对他，胸前的“波澜壮阔”很难不引人注意。
张明正的眉头不自觉皱起。这女人浓妆艳抹，巧笑嫣然的模样哪里像是刚死了丈夫的寡妇？
不愿轻易下判断，张明正将对这个女人的恶感压抑住，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问。“你认识本官？”他调到平安县不过半月，认识他的人屈指可数。
女人慢悠悠的坐起身子，慵懒妩媚地托着腮与张明正面对面相望，一双猫儿眼总像是含着情似的。“这平安县过去哪里有像大人儿这样俊俏的郎君，奴家当然一眼就认得出来了。”
不喜这女人太过轻浮的话语和太不安分的眼睛，张明正的语气不觉严厉起来。“那你想必也知道本官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了？”
“大人儿是来看看奴家到底是不是那杀夫的恶妻……”女人突然挺起不容忽视的胸，靠近张明正，女人身上妖冶的桂花香气不容分说的窜进他的鼻间。“大人儿，您看奴家像吗？”目光流转，情意绵绵，轻浮又放荡。
张明正厌恶的向后闪。“本官判案一向只看证据，不看人。”
“那想必已是铁证如山啦。”女人伸出红润的小舌舔了舔沾了桂花糖的纤白手指，满不在乎地说。
“这么说，你认罪了？你可知弑夫之罪是要被凌迟的？”这女人说的这么轻巧，是不是不知轻重？
“若是奴家否认，莫非大人儿会看在奴家如此美丽的份上，放过奴家？”
“事关人命及律法，岂容你拿来胡言乱语的开玩笑。”
“是、是，大人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人儿一根毫毛就比奴家的腰还粗，奴家要杀要剐都由着大人儿啦。”这女人偏偏把“要杀要剐”四个字说的无比暧昧，好像有什么别的含义似的。
张明正对这女人轻浮的态度有点恼，她可知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任何一个人判案，都会觉得她有问题？
这个时候，神情哀切一点，举止端庄一点，说话可怜一点才激得起同情，灭得下怀疑，这女人懂是不懂？
古赫大力推门而入，一进来就向这女人射出两道刀锋一般锐利的视线。古赫长的高大，相貌凶狠，连杀人越货的土匪见了古赫这种嫉恶如仇的视线，心也不免打着颤儿。但这女人却嬉皮笑脸地说。“呦，又进来了一个兵哥哥，今儿我这小院可热闹了呢。”说完，又捡了一块藕粉桂花糕到嘴里，细细地咀嚼。
古赫面露嫌恶，从这女人身上收回视线，目光灼灼满是期待地看着张明正。“大人，罪证都搜齐了，把犯妇王家媚带回衙门吧。”
“不用着急，你先跟我说说，都有什么人证和物证？”
“证言证词再齐全不过了，下毒的砒|霜，陈木生吃剩的桂花糕都已找到了，而且陈家上下都愿意去堂上作证，除了弑父，陈家人还指控这女人……”又用眼睛向这个女人射出两把飞刀。“勾引公爹，谋夺夫家财产。”
王家媚仍专心一意地吃着桂花糕，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被指控为这世上最恶毒黑心的女人了。
“大人儿，您总瞧着奴家做什么？是想吃奴家手里的糕，还是……想吃奴家啊？”
“放肆！你一个罪妇敢这般跟张大人说话！”古赫像个捉鬼的钟馗，迫不及待要捉了这只妖女。
张明正已经习惯这女人说话的调调，也不以为意。目光盯住盘子里的藕粉桂花糕，思索了片刻，捡起其中一块咬了一口。糕体松松软软，十分甜腻，正如眼前这个女人。
甜？张明正的心中掠过讶异。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这是奴家亲手做的，如何啊大人儿？好吃吗？”
张明正不答，站起身，身姿挺拔高直，像一棵松柏。“古赫，把这女人带回衙门吧，还有这女人的这盘藕粉桂花糖糕也一并带回去。”
余光扫到这女人藏在桌案下那双搅在一起的手。这女人看着胆大包天，放肆无忌，到底还是怕的嘛。
张明正直视前方，平声说。“陈王氏，你放心。你若做了，本官必不饶你，但你若没做，本官也绝不会冤了你。”
王家媚眸光闪了闪，精致的嘴勾起漂亮的弧线。“是啦，奴家的这条小命儿就交给青天大老爷啦。”
张明正头也不回走了出去，王家媚总是轻浮的带着点娇笑的声音和终身散发出的馥郁桂花香被远远抛在身后。
在陈家人的簇拥下，张明正上了官轿，片刻之后，王家媚被古赫拿绳子捆着带了出来。张明正皱眉不满——本也是还没有判下来的罪，并不必将人捆成这样。
没等张明正开口，就见陈家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朝王家媚的身上吐了口口水。“贱人！哥哥对你这样好，你还要害哥哥。”张明正认出这个大姑娘就是最先发现陈木生死亡，并前来报官的人，是陈木生的妹妹陈水丫。
陈水丫的口水恍若拉开战争序幕的号角，陈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哭又骂，乱成一团，惹得街坊四邻都围了过来。
“大家快来评评理，我给我的儿子娶了一个害他性命的恶媳啊，可怜我的小儿子，从小便瘫在床上，好不容易娶的媳妇又害他性命啊……”
张明正掀开轿帘，伸出头。“在这大吵大闹的做什么？这案子本官审还没审，你们家自己就给判了？那你们还来报官做什么？”
见官老爷开口，陈家人立时噤了声。张明正的目光与王家媚一触，却看到她还是那副嬉皮笑脸，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一恼。
这女人笑什么笑？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二）
这是他们家大人来到平安县以来的第一桩杀人案。人证物证俱在，时间地点俱明，甚至连疑凶也没有喊冤叫屈的念头。只要顺手推舟，三言两语就可判的漂漂亮亮。偏偏大人将这案子翻来覆去审了又审，相干不相干的人都拖进衙门仔仔细细问个三遍，真是自找苦吃，白做苦工。
古赫在心里嘀咕，表面却不敢说什么，反正他们家大人就是让他去死，他也二话没有的。昨日他将陈家一个干活的仆役带过来审，今日又是卖砒|霜的药铺老板，明日张大人又不知要找谁过来。这桂花十月秋老虎，正是日头毒的时候，他就这样每日在平安县里跑来奔去，苦不堪言。
都怪那个狐媚子！那女人他第一眼瞅见，就知道是个不省事儿的。大胸大屁股总是晃来晃去，一双勾人的眼睛看什么都虚虚浮浮，漾着迷蒙的水气，谁被她瞧一眼，心里都像是被石子儿丢中的湖水，荡起层层涟漪，失了平静。
要说不是这个女人毒杀亲夫，那是没有人信的。
这几日古赫跟着张明正办案，对这案子也是非常了解了。
王家媚是这平安县里土生土长的人，生父早亡，生母改嫁，家贫苦寒，十四岁就半卖半嫁来了这陈家。
陈家小康之家，本也是不错的去处，可惜王家媚嫁的是陈家的二儿子陈木生。
陈木生十岁那年爬树捉鸟摔断了腰，从此，除了两条胳膊一个脑袋，别的地方哪里都动不了。因此王家媚嫁过来就注定要端屎端尿守活寡，偏偏陈木生脾气乖戾，一直对王家媚十分不好。
半年前因为终年瘫卧在床，陈木生得了肺疾，大夫说他顶多再有两年生命了。陈家的小丫鬟亲耳听见陈木生对王家媚威胁说，死之前一定要先杀掉王家媚，这辈子绝不放王家媚自由。
然后不久，陈木生就中毒身亡。
事发之后，很快就在房中找到了掺了砒|霜的藕粉桂花糕，而陈家人都声称，这藕粉桂花糕除了王家媚会做，陈家其他人都是不会的。
除此之外，陈家的丫鬟还说曾在夜半无人的时候，看见王家媚与自己的公爹陈贵两人在院子里窃窃私语，态度亲密。这勾引公爹的罪状，王家媚的婆婆讳莫如深，然一脸愤恨，而当事人之一的公爹陈贵则羞惭不语，权当默认。
而王家媚的大伯，陈木生的哥哥陈金生指出另一条罪状。他声称王家媚这几年来经常将陈木生看病用的银子翻上好几倍来跟陈贵找补，骗来的钱都运出了府去，不见踪影。
还有说王家媚虐待瘫痪在床的夫君，几日才喂陈木生吃一顿饭食；打骂凌辱陈家的小丫鬟，还擅自将那小丫鬟撵出了府去；而且还在街上随便与男人勾勾搭搭，眉目传情……总之，王家媚简直是个十恶不赦女恶棍啊。
“古护卫？护卫大人？”
古赫抬起头，看见陈贵和陈金生。
“今日咱们大人没有叫你们来衙门。”
“是、是，小的知道，小的只是过来打听一下，咱们的案子张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判？自从我那恶媳被抓进衙门，也已经过了七八日时光了，咱们家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来衙门三四次了，每次问的内容也差不多，就不知这些证物证词够不够判的？怎么还没个消息？”
“大人判案，你们等着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陈金生掏出一串盛世通宝，偷偷摸摸塞进古赫手里。“古护卫通融一下，让我们爷俩进去与张大人聊聊，说不准大人一高兴，明儿就把案子结了。”
一高兴？怎么高兴？古赫掂了掂手里的铜钱，慢了半拍明白过来。
“你们把我们大人当成什么人了？来来，把你们的钱拿回去。”古赫将铜钱大力地塞回陈金生手里。
这陈家人好生奇怪，既然证据确凿，在家好好等着就是，怎得做贼心虚跑来行贿？
哎？等一下。做、贼、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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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夫君，我不是我》正在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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