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公主

　　云珩出了一回神，太子已将喜帘揭开，抱了殷素往正殿去，皇子们哄笑跟着。

　　她怔了怔，“花朵儿，那是太子哥哥么？太子哥哥一向板正像老夫子，怎得会做出这等举动？”

　　花朵儿有些难过，“公主，我们进去观礼吧。”

　　云珩点点头，扶着花朵儿的手走，刘璟在皇子们最末，回头看妹妹魂不守舍，不放心的走近她，“妹妹？”

　　“嗯？”她略恍惚，抬头去看刘璟，他俊秀的脸上挂满担心。“妹妹是否身子不适？”

　　“唔，五哥哥，我没事，去观礼吧。”云珩很快露出笑容，快步上前往正殿去。刘璟却慢了半步多看她一眼。

　　帝后已在正殿主座就位。

　　皇帝看见云珩很高兴，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众皇子已然清楚这位妹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没人出言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倒是皇后注意刘璟，笑道：“璟儿瞧着结实许多。”

　　刘璟慌忙站起想回话。但见皇后已招呼礼官，“时辰到了吧。”他只得讪讪坐下，三皇子刘珲低声嘲笑他，“你还真是老实。”

　　礼官按照大婚习俗一一唱和，新人随礼叩拜。

　　云珩浑浑噩噩的看，皇帝见她紧紧盯着不免好笑，“珩儿想嫁人了？”

　　“父皇尽会欺负女儿。”她只得娇憨一声低下头，佯装害羞。

　　礼部尚书亲自主持，眼见着即将礼成，殿外有一女声高声喊道：“陛下，皇后殿下！这礼万不可成！”

　　“陛下……”礼部尚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喊闹得不明所以。皇帝心头大怒，“安禄！去看看何人如此大胆！”

　　安禄白了脸，应声而去。

　　没多时，正殿殿中跪着一身素衣的萧姮娥。

　　不管当初皇帝纳萧姮娥为嫔御是因那清秀容颜，还是对萧氏一族的偏顾宠幸，而今见萧姮娥于太子大婚时在殿外喧哗，还一身素衣，当即恼了，“萧氏！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一声萧氏，而不是直呼萧姮娥的名字或是她的封号，足可见皇帝恼怒已牵连皇后。皇后也是大为不解，只得跪下为族妹求情，“陛下，妹妹怕是病了神志不清，妾身这便让人带她回去。”说罢，让左右去拉萧姮娥。

　　萧姮娥却对皇后道：“姐姐让人蒙在鼓里，可不能害了太子殿下！”

　　皇后怔愣，未及问话，倒是皇帝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能这样来闹，怕是……云珩转头看殷素。殷素感受她的目光，茫然的与之对望，并不知可能大祸临头。

　　“陛下，妾在太子大婚时吵嚷本是死罪！但妾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迎娶一个淫。妇而不理会！”萧姮娥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殷素。

　　殷素的脸瞬间惨白。

　　果然……

　　云珩闭上眼，有萧姮娥的推波助澜，事情已无法兜住，她不想看太子哥哥的表情。

　　“姨娘，你这是什么话？！”因萧姮娥是皇后的族妹，太子一向唤她姨娘以示亲近。这声姨娘唤得萧姮娥泪流满面，“我的好殿下，你可知你身边这看似清纯无双的佳人，早已与他人苟且一处？”

　　太子那张本欣喜甜蜜的脸，已是一片慌乱。

　　“姨娘，这话不能乱说！不能……”他又去看殷素，本以为殷素会委屈落泪，没想到她竟是一副被当众揭穿秘密的害怕脸色。顿时，心又凉了一半。

　　皇帝亦是震惊不已，“姌姌，你可有证据？若是信口开河，即使皇后保你，朕也必将你问罪！”

　　萧姮娥上前一步，转头冲着殿外道：“进来吧！”

　　入内是名姿色普通的宫人，她名唤小娥，原是云宫侍奉宫人，后来殷素入云宫，太上皇便命她一力侍奉。

　　殷素不敢相信的看着小娥，“你……”

　　小娥似有不忍，还是别开目光，从拢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那本是朴实无华的式样，也是掖庭里针工局最普通的。

　　皇帝皱眉：“这又能代表什么？”

　　小娥将香囊递给安禄，“陛下闻一闻，这是什么味儿。”

　　皇帝拿来放在鼻下，那股幽幽的檀香气格外独特。因着大皇子整日念佛诵经，这檀香还是长使念顾儿子，特意用几种不同味的檀香粉调制而成，希望佛祖能看在儿子虔诚的份上，保他平安。没想到这倒成了指认证据。

　　“这是……坪儿的？”

　　殷素瘫软在地。

　　小娥叹道：“是在殷姑娘最珍爱的锦盒中找到的。身为奴婢，本分是侍奉主子，但……殷姑娘辜负了太上皇的教导。”

　　“这与母亲无关。”皇帝冷了眼神，“殷素，你还有什么话说？”

　　殷素咬住下唇，害怕的战栗。“区区香囊又能代表什么？”她如困兽挣扎，而萧姮娥能闹到大殿上，足有能治她死地的证据。就等着这句话一起，萧姮娥冷笑着又传来两名人证，皆是宫内行走的舍人，直指亲眼所见殷素寻大皇子，甚至说笑。

　　直到这时，云珩才睁开眼，她第一眼，就去看已经面无人色的太子。太子哥哥，终究受到莫大的情伤。

　　“此事我一人担着，与大皇子无关。”殷素咬破下唇，渗出丝丝血印。太子的脸更白了几分，“素素，如今你还记得护着大哥么？那我……我又算什么？”

　　殷素倔强的昂头，“一直以来，全是殿下一厢情愿，素素从未钟情于您。”

　　她终于……还是当着太子哥哥的面说这样的话。云珩别过头，不忍再去看太子的样子。

　　太子扬起手，殷素闭上眼，“这一掌是我欠您的！”

　　久久没有疼痛传来。殷素睁开眼去看，太子哆嗦着嘴唇，两行泪滑落，“从小到大，我都不忍心看你受伤。事到如今，即便一掌，我依然无法狠心伤你。”

　　殷素哭了。

　　刘玶得知事发，本借口不适未来参加大婚的他，此刻连滚带爬进来，痛哭流涕，“父皇，父皇，是儿臣一时糊涂，儿臣受人蒙蔽，求父皇原谅！”紧接着入内的是于长使。她是大皇子生母，得知这事，事关重大哪里还坐得住。

　　皇帝愤愤指着于长使，“好好好，都到齐了！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

　　于长使只会哭，不知如何分辨。刘玶又气又恼又怕，不知道殿内事情发展到什么状况，只道先发制人。他一路膝行到皇帝脚边，指着一身红嫁衣的殷素，“父皇，那个女人在云宫侍奉太上皇，这本是莫大荣耀。她却不甘寂寞，在已有太子倾心的情况下，依然数次对儿臣纠缠不已。儿臣无法，才掷了那个香囊给她，以为能摆脱纠缠。”

　　殷素一字一句的听着，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大皇子，他怎么能颠倒是非至此？

　　太子上前一脚踹翻刘玶，“你不能这样说素素。”

　　刘玶瞪大眼睛，“二弟，那个女人水性杨花！枉你对她痴心一片！当然，哥哥对不起你，不该为了摆脱她给了那个香囊……”“不要说了！”太子连退数步，满脸是泪，不愿再听，这每一句都是刺心的，“这大婚，这大婚当真是个笑话！”一甩袖，跌跌撞撞冲出殿门。

　　“琛儿！”皇后心神俱乱，“陛下，妾身去看看太子。”

　　皇帝对太子太过重情本就不喜，如今见他为一不贞女子伤心至厮很是不满，“去看看也好。朕的太子不能心性软弱。”皇后知其厉害，忙行礼告退。

　　太子走了，云珩默默坐着，不言不语，和平常笑闹一团的模样完全不同。

　　“珩儿，你也先回漪澜殿吧。”

　　今日的大婚一塌糊涂，传出去不知要怎样被耻笑。皇帝心烦意乱，恨不得掐死这个没用的儿子。

　　“女儿想留在这里。”云珩道。

　　皇帝诧异的看着她。殷素抬起泪眼，愤恨的看着她。

　　“公主若要留，便留下好了。左不过我是个不知廉耻的淫。妇，不怕丑不知羞！”殷素怨毒的笑。那些私密的事，只有昭晟公主知晓。明里说不去戳穿，暗地里竟这般害她！真真是个小人！

　　刘玶急于摆脱罪责，一听殷素的怨怼之言，赶紧道：“父皇，您听，她认了她认了！”

　　殷素对刘玶失望透顶，当初她怎么会被竹林深处那抹身影吸引？那些日子的缱绻深情，他的落寞、孤寂，唤起心底深处的共鸣……

　　这份感情，才是她为殷素真正的灵魂。

　　灵魂？“灵魂？哈哈哈哈哈。”殷素狂笑起来。“真是可笑，我竟有那样丑陋的灵魂！”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有她自己知道，心，碎如齑粉是什么感觉。

　　“刘玶！”她直呼大皇子名姓，“你要我等你，可却只等来赐婚！如果没有这个赐婚，我想我会不顾一切嫁给你，即使你永远是不受重视的卑微皇子，我愿意同你过粗茶淡饭的生活……”泪水潸潸，“可也正因为这个赐婚，我才发现原来我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语气哽咽，“事发时，我从没有把你拖下水的想法，我本就想一力承担。可惜……可惜……”她摇摇头，恨声道：“凭什么就我一人坠入深渊？！”

　　殷素一瞬间镇定下来，对皇帝将他们二人之间私情一一细数。可小女子天真，却忘了大皇子再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皇帝必要保他。而大皇子从最初，便把所有定情信物销毁殆尽，只那香囊太久已经遗忘。殷素所列私相授受之物，在于长使处一件也没找到。她脸色越发难看。

　　“父皇，可见这女人不但做出不守妇道之事，还妄图冤枉我！”大皇子可算逮到时机，拼命撇清。

　　“殷素，你还有什么好说？”皇帝明知故问。有这样的污水在身，殷素还怎样做人？而本是她靠山的太上皇，却始终没有出现。

　　这就是她唯一一次奋力挣扎命运桎梏的结果……

　　殷素看向云珩，微微一笑，恍若云珩第一次在云宫见到她，那样恬静乖巧的女子。

　　“公主，您说的没错。这个世上，只有太子真心待我！而我，此生只对不住他一人。”

　　说罢，她转身往外跑去。

　　“快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大皇子忙得吩咐。

　　殿外守着禁卫军，殷素迅速在其中一名面前站立，抽出他佩戴长剑，狠狠往心口便是一剑，鲜血与喜服混成一色，几乎看不出。云珩惊住，跑到她身边，殷素满手鲜血，紧紧握住她的手，“公主，我这颗心识人不明，毁去自清净。”

　　“殷姐姐……”

　　殷素口中呕出汩汩鲜血，她艰难露出一丝笑容，“小公主，我好羡慕……好羡慕你的肆意纵情。我终究……让人摆布了一生，也辜负了太子的一片深情……”

　　云珩失声痛哭：“传太医！太医！”

　　彼时，殷素的手重重跌落至地，荡起浅浅灰尘……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