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相安

　　美酒佳肴香味飘飘，我肚子空空，客人把酒言欢，喧哗嬉闹，我呆呆站着。
　　和外界恍惚隔离起来了，这个时候的我总是会有点感伤，神游天外。我忽然想起了娘亲，想起了每年春节和阿爹偶有落寞但任然开怀的年夜饭，想起了元宵灯火美如昼，想起了每个月都写信给我的槐树公公。
　　小时候被说是没娘的孩子，跑到阿爹那里哭的时候，阿爹沉默了会，摸摸我的头说：“安安，咱们院里不是有棵槐树嘛，那里有个小树洞，你写信藏到那里，娘亲就会看到你想和她说的话。”
　　“那娘亲看到了会来陪我玩么？”
　　“你娘亲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我们看不见的槐树公公会把你的信告诉她，她就会在那个地方很开心的。”阿爹抱着我，声音颤抖地说。
　　那会小，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概念，就用丑丑的毛笔字胡乱写信塞到那个洞里，每次塞满拿出来都是开封了的信，我就相信了阿爹的话。大了点开始明白娘亲已经步入了死亡的黑暗，她再也不会回到阳光下陪着我，就去质问阿爹那些信是不是他拆的。
　　阿爹眼神飘忽，说话支支吾吾：“嗯。。。不。。。不是阿爹。是槐树公公呢。”看来就是阿爹拆的了。阿爹长了一张正直的脸，剑眉星目，脸轮廓端端正正，我还暗自庆幸自己圆圆脸没像阿爹那样有点像国字脸。所以阿爹一看就是不怎么知道说谎的人。阿娘也许就喜欢阿爹这个老实性子吧。
　　虽然知道是阿爹拆的，但是写了好几年的信都成习惯了，改不掉，索性我就勒令阿爹不许再看，继续写下去了。有些姑娘家不好告诉别人有憋在心里不舒服的事情都写上去，藏在树洞后心情就舒坦了许多。
　　奇怪的是，每一次树洞快塞满的时候，那些没有开封的信就会消失两天，再次出现时回叠得整整齐齐，且最上面有一封新信。我开始时怀疑又是阿爹为了安慰我而做的，但偷偷观察阿爹好几个月，也没有看到他拿信读信。而且信里拿温柔知性话语，精致又不失气度的正楷怎么可能是阿爹这样勉强识得字的大老粗写出来的。见字如面，说不定是某位好心人真诚地安慰我，或者真的是槐树公公代娘亲写给我的信。暂且叫好心人槐树公公吧。
　　每次信重新回来的时候，我会把自己胡乱写的东西烧掉，把槐树公公写的信藏在娘亲留给我的小匣子里，那里有我娘留给我的几件首饰。
　　就这样过了几年，现在我更加确定槐树公公不是什么神仙精怪了，因为槐树公公写的信积成一叠后有可以闻到一股令人心境安宁的香味，但这绝对不是槐树的香味。槐树公公的信里也会提到一些异国风情，比如赤阼的草原辽阔宽广，汾越的银纱舞美轮美奂，燕国东边的泷海上有开满月华花的海岛。。。。。。说书人说过，树精是不能离开树太远的，这些别的国家的事应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才能写出来的。这个人应该常居住在京城，而且藏书丰富，博学多才。
　　虽然槐树公公一再否认，但我坚信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的。为了找到他，我总会到一些品字的清宴当小厮，有时候还会偷偷逃课，当善良仁慈的老夫子用戒尺轻轻敲我的手板的时候我总是撒娇卖萌哭闹混过去。
　　夫子肯定和阿爹说过我的劣迹，阿爹没责备我，是很明白我想要找到那个一直默默关心我的人的迫切心情，可能他也是想找到那个帮助他这个有些话说不出口、有些事没法和女儿交流的父亲的人，跟他说声谢谢。
　　今天过得很好，结识了新朋友，看到了名动京城的大人物，还可以拿到更多工钱，有很多话可以写给槐树公公听了。
　　傻笑什么！站好。”严肃的李嬷嬷又来到我的跟前，训我的同时把一个钱袋子递到我跟前。“这是小姐赏你的，你表现不错，等下宴会结束你随我们下楼后便可走了。”
　　我疑惑的看向李嬷嬷：“这么多。。。？”
　　李嬷嬷不耐烦的把钱袋子塞我手手上：“没见过有钱收还嫌多得！还有，眼珠子可不要乱看，你虽然是个丫环，但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别失了我们云府脸面。”李嬷嬷说完瞪我一眼后，又恢复冷淡凝重的表情，规规矩矩回到原来站的位置。
　　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我原以为顶多比平常做工多几十个铜板，这么沉的袋子，里面应该有三、四锭银子。在燕国，一锭金子可以换十锭银子，一锭银子可以换一千枚铜钱。有了这三、四锭银子，还清家里修房子的钱和交完下年的学费还绰绰有余。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也不用绞尽脑汁找工去做了。我打从心眼里感谢阿雯，这个冬天我很幸福。腿也不觉得酸了，竟觉得宴会一下子便过去了。
　　结束后溜到桂花叫我的地方，只剩下她一个人在那了。
　　“大哥哥刚刚被掌柜叫过去了，这是我们留给你的，你站了那么久，肯定饿了吧。嘻嘻。”桂花笑着把包着油纸的两份食物塞到我怀里。“不过现在还不能吃，管事要我们把这里的碗碟收拾好才能下工，你偷偷吃两块糕点充充饥，我帮你看着。”
　　“桂花，呜。。。太谢谢你了。”我眼眶不觉地湿了。因为逃课被老夫子训话，为找到槐树公公一放假就到处跑，在私塾里都没有玩得好的朋友，有些女孩子还刻意跟我保持距离，我住的校尉营坊槐花街女孩子不多，她们聚在一起就知道谈些琴棋书画，刺绣打扮，而我除了去清宴打工的时候随琴棋书画略有听闻，刺绣打扮因没有时间学而一无所知。所以，从小到大，我只能跟在黑土哥哥后面跑，没有很亲密、就在身边关心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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