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相安

　　元铎四年，燕北寒冬降临时，冰霜封锁了大地，没有铺石板的地裂着口子，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寸长的，几尺长的，毫无方向，交错纵横。铺了石板的地也染上了层层霜白。北风呼啸而过，拍得窗户作响。
　　尽管是在这样的天气，我还是得出门给在玄武门值班的中二阿爹送姜汤。
　　我挣扎着从坑上爬起来，把昨晚烧好的汤放炉子上热好装进饭盒里，抓起小毡帽冲进冷风中。
　　这么冷的天，我的手上早已生了冻疮。寒冬把人都要冻裂了，铁衣冷难着，阿爹还是得穿着老老实实站那值班，皇城脚下，出了差错谁都担当不起。不过，心疼归心疼，以阿爹的倔脾气，会因为我的心疼而告假是不可能的。
　　西边的残月挂在高大宫楼的檐角，东边天空慢慢翻出鱼肚白，恢弘的城门下，阿爹是站得最直挺的那个。
　　我快步跑过去，“阿爹！”阿爹转过头看到我，被动僵的五官扯出一个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
　　“安安。”阿爹赶紧把身上的斗篷披我身上，“等下穿着去酒楼那儿。”说完便招呼手下的兄弟来吃我路上买的一袋馒头。
　　“小安安越来越漂亮啦，长得真像她娘。”禁卫大叔真是饿糊涂了，从我这张遮得严严实实的脸还可以看出我变漂亮了，再说我都不记得我娘模样，鬼知道是不是真像。
　　我娘是生我时难产落下病根，我还没来得及记住她的容颜她就走了，只依稀记得她抱我时虽然无力但温暖的怀抱。
　　后来爹爹也常说我像阿娘，但我看过她的画像，狭长的眼眯得都没有了，脸圆圆的一张饼，穿得红红绿绿，这跟我滴溜的大眼睛，清秀的小脸完全不一样，我怀疑这张画画了一个假的阿娘，不然我爹从来不看这张画的，倒是偷偷看另一张黑乎乎画，但是他不给我看。也许这跟隔壁张小哥偷偷藏着看被他老婆发现痛打的一顿还偷偷看的图画一样吧。
　　告别这群大老粗，我冲向福来酒楼。寅时已过两刻，一大堆盘子筷子碟子应该在等着我洗净摆好。
　　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我简直就是典范。父亲只是个小小的监门校尉，俸禄微薄，平时有谁想行个方便立马铁面无私干脆利落拒绝。所以修我家被雪压坏的屋顶的钱都是东一家西一家凑齐的，快过年了都催债催的紧。还好年底杂活多，私塾也放假了，我可以多攒点钱还债了。
　　福来酒楼是宁安的大酒楼，杂役薪资在同行里算丰厚的，若不是年底缺人手，我又偷偷托阿爹要好的蔡叔帮我找点关系，这活还轮不到我。毕竟朱门高墙富贵少，荒郊草野饿死多。这年头想钱想疯的多得是，我一个小丫头能做的又只有那么点，哪怕是刷盘子我也很满意了。何况来福酒楼为保证用具干净，杯碗碟盘之物都是用温水洗的。
　　“你来了，脏盘子都在后厨了，你快去洗净，仔细点，今日云国公府府要在来福楼设宴招待沈相公子。”眼尖的管事见我来赶紧把我纠到厨房交任务给我。“桂花来帮忙。”管事叫来另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帮我。
　　我看她瘦弱的模样，忍不住把作早饭的两个馒头分她一个。她红着小脸小声道谢，然后在我目瞪口呆下三口吞下馒头。我当然不甘示弱，在她目瞪口呆下两口吞下馒头，倒杯温水咽下去。
　　“你是新来的？”两个不认识的人一起洗碗太尴尬了，但总得有人在某个时刻站出来打破这要命的沉默。比如说我。
　　“是的。”挂花红着脸低声喏喏。“阿娘病了，管事叔叔让我来这上工补贴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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