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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霍从容在围墙外面转了个圈。
墙上用油漆画了个圈,里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两米高三米长的围墙内,是一片老旧的住宅楼和破旧杂乱的棚户区;围墙外,一栋新建的写字楼高高的耸立,把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两个区域仅凭仅凭一道砖红色水泥浇筑的围墙隔绝,围墙被破坏的差不多了,摇摇欲坠,看起来连一片叶子都要承受不起。
原本就不宽的街道两旁,狭窄的街道两旁,堆着不少小推车,满是油渍的塑料布上写着“小吃”、“夜宵”等字样,许是午后,还未入夜,小推车的主人不见踪迹。
这是十五年前还未改造的江林市市中心,破旧,脏乱,早晨与夜晚最是热闹。
许笑阳在前面带路,她对着同行的小伙伴招手:“从容,快来啊,马上就到了。”
“来了。”
霍从容怀里抱着一个果篮,伸了只脚,踏进围墙内。
她眯着眼四处望了望,不远处的楼上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在阳台上晒衣服,突然一阵风把一条裙子卷起来,吹到了阳台外面的铁丝网上,那女人下意识的想把身子探出去捞。
霍从容心道,“不好。”
半个身子都探出来,跟那堵要拆的围墙一样摇摇欲坠。
她忙跑了几步过去。
“怎么突然跑这么快?!”
身后,许笑阳清脆的声音追上来。
女人被一个男人的手飞快往回扯了一把,两个人在阳台上呆了片刻,没过多久就进去了。
霍从容松了口气。
“哎,你知道她家住哪啊?”许笑阳一手抱花,一手撑着膝盖喘气。
霍从容脸不红气不喘的摇头:“不知道。”
“那你瞎跑什么?”
“没什么。”霍从容把果篮换到右手,对许笑阳伸出左手,“要我帮你拿吗?”
“不用不用,这个可比果篮轻多了,我本来就占你便宜。”许笑阳摆手。
小姑娘刘海因为奔波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露出饱满的额头,她嘟囔着急忙用手把刘海捋了捋,这才有了安全感一样,又恢复成老道的引路人的模样。
“等下上楼的时候,你一定要注意脚下,别被绊倒了。”
霍从容应了一声,跟着许笑阳走进漆黑的楼道口。
青天白日,老旧的居民楼内,却不见日光,阴暗潮湿的很,没有光线都不知如何下步。
许笑阳突然大喝一声,还跺了两下脚,似乎对楼里的情况十分熟稔。
“别看这栋楼一二楼的灯是好的,到三楼就坏了,四楼的灯有点病,运气好的时候会亮,运气不好的时候不亮,最怕的就是一会儿亮一会儿不亮,还发出‘呲呲呲呲’的声音,吓死人了……所以我从来不看恐怖片,现实就够恐怖了。”
到了三楼,许笑阳拉住霍从容,“等下。”
说完,她从包里翻出个手电筒打开。
光源很足,霍从容这才看清,本就不宽的楼梯一侧堆满了七零八碎的东西,最上面一层竟然是些木头,也不知用来做什么,木头里都被潮坏了,内里黑了不少,最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
楼道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个人走过,而就这样,脚下还有障碍。
许笑阳一脚把霍从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给踢飞,清除路障后,站在前面的台阶上帮她照明。
“小雪她家就在四楼。”
霍从容听出了许笑阳声音里的难过,联合这一路上的经历,她心中有了个猜测。之前只通过班主任知道许笑阳跟简落雪同桌过,两个小姑娘玩得好,可能许笑阳来过简落雪家里玩,所以她才知道简落雪家的地址。
而现在,许笑阳对这一片区域,尤其是对这个楼道这么了解,也许她跟简落雪的关系,不仅仅是前任同桌兼好朋友这么简单。
果然。
“其实以前四楼的灯是好的,小雪也没有生病,楼道里白天的时候还能看到阳光……后来我们家一搬走,就都变得不好了。”许笑阳抬起手,用力的拍打着四楼右边的防盗铁门,大声喊着,“小雪,小雪,我带班长来看你了!简妈妈,简叔叔,开门呀!我是许笑阳,开门呀!”
屋子里面很快传来动静。
一位穿着围裙的女人打开里面的一层木门,透过铁门看到来人后,脸上牵起拘谨又温和的笑。
她很瘦,走路有轻微的驼背,明明眼里是藏不住的疲倦,跟她和许笑阳说话的时候,声音却很温柔。
等走进屋内,这个家里的情况,一眼就能看清楚。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加起来只有不到五十平米,屋里的东西很多,但都井井有条的摆放着,看起来没那么乱。相比之下,其他家庭日常家居随处可见的沙发、电视,这个屋子里并没有看见,本该放电视的位置上,只留墙上一截电线,而沙发则变成了几个木头凳子。
真正让霍从容觉得惊讶的是,靠近墙角的一面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瓶瓶罐罐,还有液体袋装着的,甚至还有注射用的针头。
而这些,通通没有卧室门打开后,霍从容看到的画面让她震撼。
一张一米五左右的小床上,睡着一个连床一半都占不了的孩子,她闭着眼睛,脸白得跟雪一样。
她头上戴着顶毛线织成的帽子,彩虹的颜色,看不见一丝黑发;她的鼻子里插着输药管,输药管连接着一个挂瓶,另一个挂瓶的输药管针头,插在她唯一露在外面的手背上。
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的手看起来还没有霍从容的手握拳那么大。
被子几乎没有起伏,如果不是简落雪妈妈的话,霍从容甚至怀疑这孩子是否还在呼吸。
“真的非常抱歉,小雪她刚刚睡着,也不能跟你们说话。”简落雪的妈妈轻轻抹了抹眼角,“本来还想让她见见你们,应该能开心一点儿。”
“简妈妈,没关系的,我们可以等她睡醒了。”霍从容声音很轻,生怕吵到正在熟睡的人。
许笑阳一进来,见到昔日好友变成这个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霍从容注意到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的木头椅子上,低着脑袋看简落雪,手想碰又不敢碰的悬在简落雪手背上方。
“你们陪陪小雪吧,我去给你们到点水喝。”简妈妈轻轻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一陪,便是一个下午。
期间,简落雪的爸爸也现身,男人生得五大三粗,进女儿的房间时,却几乎是垫着脚进来。简落雪的爸爸没有说话,给霍从容她俩一人递了个干净的苹果,看了眼床上的女儿,抹了把脸,就出去了。
简落雪醒来的时候,快到五点多,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许是有些茫然,直到许笑阳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才牵了牵嘴角,而这个动作,像是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甚至连张着嘴,说话的力气也用完了。
“小雪,你别说话,我们说就好啦。”许笑阳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跟班长来看你啦,班长呢,你肯定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最崇拜的就是班长啦,我告诉你哦,现在我跟班长做同桌了,我们关系可好啦,班长人超好的,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可以一起玩……”
说着,就要去捞霍从容的手。
霍从容站在许笑阳的背后,一只手稳稳地摁住许笑阳的肩膀,弯下腰来,另一只手轻柔的覆盖上简落雪插着针管的手背上。
许笑阳的肩膀在颤抖,简落雪的手背,比想象中的还要凉。
“小雪,好久不见。”霍从容又抬手碰了碰她的帽子边沿,毛线已经起球,她不动声色,温柔的对她说,“很可爱的彩虹帽子,你也很可爱。”
简落雪看向她的眼睛里,有星星。
霍从容不忍别开脑袋。
曾经面对过谢嶙峋死亡的霍从容,再一次直面这样的死亡。
这样脆弱、无法挽留的生命。
她以为早已平静的心弦,微微触动,耳边似乎有人在说,看看我吧。
也许绝望,却带着略微的希冀。
可过去的她,并没能把握。
临近傍晚的时候,霍从容起身跟简妈妈道别,许笑阳执拗的要再陪简落雪一会儿,她只能一人离去。
走到门口时,漆黑的楼道里,有着腥红的火星,忽明忽灭。
简爸爸见是她,立刻伸手去按那点红光,粗糙的大手挥散着升腾的烟雾,燃尽的烟灰垮塌下来,一寸一寸的断裂,只留下来不及收回的食指,男人觍着脸不好意思的对她点了点头。
霍从容再次礼貌的跟简爸爸道别,简爸爸想要送她,她摇了摇头婉拒。
屋子里是生病的女儿与疲惫不堪的母亲,这个家不能再出意外了。
霍从容可没忘记,如果之前不是男人及时出现的手,简妈妈可能就从阳台上掉下去了。
简爸爸对着楼道用力跺了跺脚,楼道的灯全部亮起来,男人长舒一口气,露出了难得的一个笑。
“小姑娘,路上注意安全哦。”
霍从容点点头,挥手道别。
走到三楼的时候,只有二楼传来微弱的光,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障碍物,正要穿过去,迎面一个人影撞了上来。
“哎哟。”
撞到她的人比她矮了一个头,听声音也是个孩子。
拥挤的楼道里,霍从容一手撑在腐朽的木头上,手上沾满了灰,而那个人趴在她胸前,似乎撞傻了。
“起来。”霍从容皱眉。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儿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还一道想扶霍从容。
霍从容避开她的手,说:“别碰,都是灰。”
“哦。”小孩儿有些无措的站在一旁。
霍从容低着头,眯着眼睛看脚下的路,“你站那儿去,我先过去,你再上楼,好吗?”
“好好好。”小孩儿很是乖巧的点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霍从容走过障碍物,这才抬起头来。
微弱的灯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完全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陌生而又熟悉。
她脚下一软,膝盖差点跪下去。
小孩儿也像是受到了惊吓,忙把她扶稳,仰着脸,用软绵绵的声音,说:“姐姐,对不起,是不是我把你撞坏了……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霍从容看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
谢嶙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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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解锁成功。
谢嶙峋住小雪同学家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