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皇妃

　　马吉翔传旨，文武尽弃兵器，众文武和兵士心底虽不愿意，但也只能遵从，谁也不敢抗旨。一时间千余件刀枪剑戟，旌幡旗帜弃在铁壁关外堆积如山，悉为守关缅人兵将所得。沐天波见势不可人，除去兵器的将士们象是丢了魂似的，手足无措，站在关前发呆，沐天波急在心底，却又无计可施。他以为千数兵将弃戎备，手无寸铁，无力保护行营中的老弱妇孺，于是禀奏永历皇帝：
　　“禀皇上，圣驾进缅，缅人善待，势必迎驾过大金沙江居住，臣等必居外矣。君臣南北，阻以大江之险，音问难通。臣有进言，请皇上以太子托臣，臣奉太子进茶山监国，茶山乃大明属地，土人茶山人、景颇人忠于大明□□。一则臣等可以在外调度，或不至受困；次则亦可以遥为声援，此顾前虑后之长策也。后虽有满兵穷追，然大明亦有晋王李定国、巩昌王白文选和郡王祁三升三路兵马拒敌。他日三路兵马汇齐，必有万数，若缅人有所不敬，可作援救，请皇上决计，以长策为重！”
　　“黔国公，朕心衰矣。兴废由天，非人力所能挽也。晋王、郡王、巩昌王三王所统兵马纵有万数，又能奈满兵如何，怎能扭转乾坤，天不佑大明，顺应天意罢了！”永历皇帝回答道。“太子年幼，何能立国，国公监国又有何作为，太子尚有父子之情，奚忍遽离？太后、皇后，刘贵妃岂能忍心？”
　　“皇上说得伤感，老臣热泪纵横矣！”沐天波眼眶湿润了，哽着脖颈说话。“缅人即将开关，似无恶意，请皇上准备入关。此进铁壁关，为蛮莫土司辖地，天是别国的天，地是别国之地，天上日月也是别国的日月了，大明朝已然故国也。老臣再无二话，愿随皇上左右入关，以待时日！”
　　“大司监马吉翔，大学士李国泰，伴朕入关，其余文臣武将，依次而行！”永历皇帝说。
　　黔国公沐天波还有不甘心，如此入缅必定受制于人，任人戳杀，他找到华亭侯王惟恭和典玺李崇贵，悄悄地对王惟恭和李崇贵说明请示王皇后，准允托太子入茶山监国之谋，他语重心长地说：
　　“王大人乃王皇后兄长，游说皇后之事全托付大人了。事关家国，请王大人尽心！”
　　“黔国公此谋王某感激，王某定会用心。只是皇上不许，皇上亦不敢作主！”王惟恭说。
　　“王大人，缅人正在开关，皇后行营已近，沐某静候音讯！”沐天波说。
　　王惟恭抽身去了，片刻后匆匆来见沐天波，他精神萎顿，一股地摇着头，叹口气说：
　　“黔国公，皇后尽知国公心意，甚为感激。只是皇上决意入缅，皇后和太子随皇上，生死相伴！”
　　“唉，老臣尽力了也，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罢，君臣相随，生死由天矣！”沐天波说。
　　缅人启关，打开了木栅门，迎永历皇帝入蛮莫土司寨。蛮莫是一个小山寨，几十户人家散居在坡上和山脚下，清一色的是茅屋竹搂。寨中最惹人眼目的是一幢四阖院的木屋建筑，那是蛮莫土司府。土司官思绵率寨中数十人跪迎永历皇帝，欢呼万岁，呼声萦绕山林。缅人执礼甚恭，永历皇帝心上欢喜，引马吉翔、李国泰、王惟恭等四十余名文武进寨，命其余文臣武将于寨外安营。永历皇帝亲手扶起土司官思绵，思绵叩首谢恩，缓缓站起身来，颤颤悠悠地说：
　　“皇帝驾临，思绵和蛮莫百姓诚惶诚恐，岂能不跪迎皇帝。思绵土司府房舍简陋，恭请皇帝移驾府中小住，还请皇上不弃。今日下官即派人送信给缅王，明日再请皇帝移驾缅王所处阿瓦城！”
　　“思绵勿虑，朕乃落难皇帝，得土司官盛情相待，朕甚欣慰矣！”永历皇帝说。
　　“请皇帝移步，下官于府中略备小酌，为皇帝接风洗尘！”土司官思绵客气地说。
　　黔国公沐天波受命统领禁军，未陪侍永历皇帝入土司府赴宴，护卫永历皇帝的职责由皇亲华亭侯王惟恭担当。天近黄昏，山林失去了白日里的光彩。半个月亮挂在东边天，渐渐地有了光辉，天幕湛蓝，洁净如洗。沐天波现在统领的禁军士兵全都赤手空拳，散散漫漫的在营帐周围转悠，象是一干闲散之人，禁军的威武肃穆风范荡然无存，若有事变，只能凭忠心和拳头保护皇室贵戚了。土司官思绵和村民身挎腰刀和弓弩，形容看似粗犷野蛮，其情可算真诚。沐天波仔细观察着着土司官思绵和村民的举止态度，感觉缅人甚为诚恳，他焦虑的心情渐渐宽松了，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上苍佑护吾皇，吉星高照吾皇，保吾皇平安。吾皇心志已失，万不可忘了自己，忘了家国哪！”
　　蛮莫寨前空阔的坪地上，立起了三十多个营帐，仿佛山间道旁突然长出了一朵朵巨大的的蘑菇。太后、皇后及太子和文臣武将扎营于寨外，各自安静地栖息于营帐里。许多士兵无营帐可栖，只能围着营帐充当护卫。土司官思绵命二十多个男丁女仆人送来衣衾酒食，沐天波分派到各个营帐，太后、皇后和众文臣武将及士兵们无不欢悦。一路奔波，总算可以安稳地歇息，慢慢地吃一顿热菜热饭了，并且不再焦虑不知何时突然有令急奔逃命，此时大多数人感觉在异国他乡找到了安全，好象有了归宿似的。马雄飞在营帐外找到沐天波，拉长了脸，胸中似有火气憋得心神不定，忿念地说：
　　“黔国公，万事休矣。将士们手无寸铁，自身难保，何谈等待时日以图恢复？将士们把这蛮荒之处当成了家，一顿热汤热饭就笑逐颜开，遇难怎能上阵拼杀，事休一半矣。皇上了无斗志，别样的乐不思蜀，天缺一半，雄飞与黔国公斗胆一言，大明自此休矣。缅酋为大明朝贡臣，若后为逆贼吴三桂威逼利诱，只认得了大清，如何是好？想那吴三桂入云南建功心切，断然不会止兵腾越，吴三桂大兵压境，于缅酋索要皇帝，皇上危矣。大明社稷死，大清定国安邦，南方悉平，滇西疆土尽失，缅酋小邦，怎敢违拗吴三桂用兵？黔国公，雄飞心尖抽紧，无意于酒食，岂不成饿死鬼也！”
　　“马将军勿虑，天意如此，君王不忧，你我臣子当顺应天命！”沐天波心情与马雄飞相似，心灵是相通的，但他不想把自己的忧虑和盘托出，加重马雄飞的心理负担，他故作坦然，宽慰着马雄飞的心。“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皇上无近忧，必定有远谋，你我臣子，当从君命。雄飞将军，且听老臣一言，适才所言，万不可泄露他人，以免引火烧身。且罢，随老臣入帐，小饮一杯！”
　　“嗯，黔国公能如此安定，小将佩服。罢，畅饮几杯，蒙头一睡，天明又见太阳！”马雄飞说。
　　沐天波和马雄飞走进一个帐蓬，帐蓬里点上了烛火，黄黄的火光弥满了帐蓬，亮堂一片。中书金公祉、松滋王蒲缨、吏部尚书邓士廉和御史任国玺在帐中就横木而坐，坪地上摆放着缅人送来的酒菜饭食，竹盅、木碗和细木筷摆得一地。金公祉望见沐天波和马雄飞，忧虑的脸膛绽放笑意，说：
　　“黔国公，马将军，我等苦候你俩哪，酒菜诱人，馋涎欲滴，可国公来到，我等不敢开箸也！”
　　“中书大人客气了，老臣得诸位苦等，甚是荣幸。马将军就坐，开箸啦！”沐天波说。
　　“国公老当益壮，受命统领禁军，操劳国事，虽时运不济，亦不可废礼！”任国玺说。
　　“动筷吧，见饭不餐，必是老憨。今日有酒今夜醉，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哪！”蒲缨说。
　　“唐人有诗云：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此时正合我等心境。国公，今夜所见之月，乃缅国之亮，非大明朝之月亮矣！”邓士廉举起一个竹盅，一饮而尽，咂咂嘴说。“士廉先干为敬也！”
　　“文人饮酒，亦文诌诌的。雄飞乃粗人，就此借缅人之酒敬各位大人一盅！”马雄飞说。
　　“诸位大人请，马将军请，老臣略表敬意！”沐天波举着酒盅说。“老朽累矣，该歇一歇了！”
　　众人举起酒盅，相面示礼，然后自饮酒浆。沐天波饮了酒，慢慢地吞咽下去，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似乎想把疲惫和辛苦都释放出来，可未等他缓过气来，就有一名军士匆忙走进帐蓬，朗声报告：
　　“报黔国公，窦妃娘娘在铁壁关外求见黔国公。娘娘在关外，守关缅兵不许娘娘入关！”
　　“窦妃到了，如此神速呀，窦妃不是去了磨盘山么！”黔国公惊愕地问。“娘娘带来了多少人？”
　　“窦妃娘娘一行三人，只带着使女竹红和玉燕！”军士朗声回答。
　　“娘娘既来，当请缅人启关放入，老臣前去交涉。军士，可有晋王李定国音讯？”沐天波又问。
　　“回黔国公，小的一路随伍走来，不曾听得晋王消息！”军士大声回答。
　　沐天波急忙走到关前，与守关的缅国将士说明窦妃和竹红、玉燕恳请入关之意，守关将士不多为难，只要窦妃和竹红、玉燕交出刀剑，便可牵马入关。窦妃先有不解弃除刀剑之意，沐天波细细禀告，窦妃和竹红、玉燕无奈遵从交了兵器，牵马进了铁壁关。一进栅门，窦妃就急切地问沐天波：
　　“国公，敢问兄嫂和侄儿窦星何在，本宫急切想见兄嫂和侄儿窦星！”
　　“娘娘且放心，窦夫人和小儿窦无与太后、皇后同行，正在行营用饭！”沐天波认真地说。“娘娘急促赶来，可曾遇见晋王？丫头小慧与娘娘同行，也不见了小慧，太后曾打听小慧音讯呢！”
　　“国公，本宫于磨盘山顶见过晋王李哥哥，那狗贼吴三桂亲率大军追得紧急，晋王会同高文贵将军和冯国恩将军收拢失散将士，再于腾越城东寻机截杀清兵！”窦妃牵着马边走边说。“小慧丫头与那黑蛮有情有义，本宫与竹红、玉燕商议，把她二人安顿在腾越城南的庄户人家了，让她俩过平民百姓的日子吧。国公，快引我去见兄嫂，我想急了侄儿窦星，我先要跟侄儿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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