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竞技]极乐净土

作者:月下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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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1 Roll Cabbage男子01


      到了二十一世纪,地球上明显已经住了太多的人。

      世界人口八十亿,每一秒都会有人出生,每一秒都会有人死去,每一秒都会有人相爱,每一秒都会有人结合。在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都会有不止一个人的生命做出改变,但是在严谨三十二岁的这一年,他都还没有体会过那种“改变”的感觉。

      在严谨三十二岁生日的这一天,他还是那个从内里看来跟前面三十一年完全一样的严谨。

      清晨的医院是带着死气的天堂,在这种空间里,似乎连白炽灯光都是自带着阴影直直地落在地面上。前台咨询处的小姐今天也化着蜜桃色的唇彩,她在一年前刚刚坐到那个位置的时候用的就是同一款唇膏;迎面走来的脑神经科医师今天穿着的还是蓝白条纹的衬衫,他只买白色和蓝白条纹两种布样的衬衫,每个月分单双号交替着穿。

      这个礼拜一的清晨,这个医生也跟以往无数个礼拜一一样对严谨微笑了一下,作为回应他也温和地对对方笑了笑,然后两个人在地板跟以往一样干净得可以照出倒影的大堂擦肩而过。他的办公室在五楼,穿过大堂之后他正好搭上了那个神经科医师停在地面层的电梯,等到他像是设定好了时间的机器一样踩着某个点走进科室,已经坐在那里的同事就会对他说早安。

      “早上好。”跟面对刚才那个医生时一样,他也轻轻对着自己的同事笑了笑。

      这是严谨的日常。

      医院里的员工都知道,内科室的严谨是个某种程度上的强迫症。在来到这家医院之前,很多人都不相信一个人的名字跟叫这个名字的人本身真的会有任何的关系,直到他们在这所医院认识了内科的严谨。

      几点吃饭、几点去查病房、几点切断电源准备下班。跟他分在同一个科室的医生发现这家伙甚至连几点喝第几杯水都是定时的,如果有人告诉他们严谨连上班时在停车场熄火的时间都是定好的,他们也是会信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个人的生活态度,那大概就是他的名字。

      ——严谨。

      严谨的办公桌排在办公室最深处的位置,转椅稍微往后推一推就能紧紧挨着窗。冬日清晨六点天还没有亮,黑漆漆的窗户外面没有一点光照进来,在似乎连空气都是白炽灯光色的科室里那一片跟黑暗距离最近的白看起来最让人浑身发凉。但是严谨的存在就像一颗太妃糖,当他走到那个世界里的时候,那一整个世界好像都被他变成了暖黄色的。他一边顺畅地拉开抽屉将车钥匙放进去另外一边已经翻开了躺在垫板上的日程,上面记得密密麻麻的字让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的同事一下就把目光移开了。

      恕他直言,记得那——么密的日程看一眼都会让人觉得头痛好吗。

      那本日程的主人正低头套上自己的白大褂,同事见状撇了撇嘴。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严谨,前几天跟你说过的那个病人已经转到你的病房里了。”

      病人。

      这个话题起得太突然,那边已经套上了白大褂的男人顿了顿,早起还没来得及恢复清醒思考模式的大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确是有那么一回事。

      由今天开始有一个病人要转到他的病房里,那个人的病例他从好几个礼拜之前就已经开始看了,是一个从年龄上看来还在上中学的女孩子。她入院的原因是肺炎复发,本来这不是什么严重到需要病人住院观察那么久的病症,问题就在于那个患病的女孩子先天性免疫力低下。现在是十二月,在到十一月为止的这一年里她累计入了院六次,这已经是她今年的第二次因为肺炎复发入院了。冬天对于免疫力低下和患有呼吸系统疾病的病人来说本来就很难熬,不出他们所料,在住院观察的第三天她就爆发了其他的的症状,情况到前天为止才有些许的好转。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有些棘手。

      严谨又拉开了那一排抽屉当中最下面的那一个,里面整齐得令人无语地排着一列在文件夹里装好的纸质病例,连文件夹的标号都完美地连成了一条直线。他顿了顿,才从里面抽出了一本翻开来看。白纸上印刷的黑字一下暴露在光里时差点隐去了线条,让刚戴上眼镜的他看得非常吃力。

      他之前听说过那个女孩子,从她三年前来到这个城市定居开始,她就一直在这个同事那里接受治疗。他和他的这个同事都主任呼吸内科,两个人关系算不上太好,但偶尔他们跟医院里其他几个主任呼吸内科的医生一起走的时候,严谨会听见同事跟别人谈论起这个病人的事情——不带个人感情,纯粹研究病情的那一种“谈论”。说是她的病情反复无常根本不受控制,好在她本人乖巧得差点可以说是任由医护人员摆弄,对治疗的配合程度高得不可思议。

      除此之外,严谨在接手她之前对她可谓一无所知。

      他的这一位同事从明年的四月开始要参与一个无国界医生的计划。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究竟具体被分配到了什么地方,但能确定的是他在这个十二月过完之后就要离职了,这是现在他手头上的最后一个病人。

      想到这里,严谨转过头去看靠在办公桌旁边的那位同事。那个人正在跟他确认那个病人的病例上几个比较需要注意的地方,感觉到了严谨的视线他也转过头来看,但双方视线碰在一起后严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同事沉默了一下,右手的食指压在那本病历上敲了敲,突然就从靠在他的办公桌旁边的姿势站直了起来:“算了。早上查房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她的病房看一看吧,她还不太清楚换主治医生的具体情况。”这是到时候再说的意思。

      现在是六点五十四分,离内科严医生今天的第一次个人例行查房还有四十六分钟。日程本上写着今天需要他重点查看的病房号码,严谨看着那四个数字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点了点:“好。我知道了。”
      “谢啦。”得到了非常棒的回复,同事也嘻嘻哈哈地对他笑了笑,马上就转身就回到自己的办公桌那边去了。

      之后天空慢慢亮了起来。

      时钟显示七点半的时候,在那片烟一样的颜色下突然刮起了风。玻璃因为外面的风发出了咔啦咔啦的声音,室内的窗台上却安静地立了一只插着一束剑兰的花瓶,里面的五枝花在温暖的室内安稳地沉睡着。

      今天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工作的日子,他们这个房间的门差不多每五分钟就被卡恰一声关上一次,而后过大概五分钟又会再被敲响。等到那扇门第五次被从外面打开之后,坐在电脑后面啪嗒啪嗒打着字的严谨终于也忍不住抬起了头来,从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坐在办公室另一边的某个刚回来的男医生,那个人在跟他一样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一脸无语了。

      这一次进来的这个人也是来找那个准备要离职的同事的,从七点开始算起这已经是第五个来跟那个同事闲谈的人了。工作准备时间办公室的门一直开开合合,还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声音说着各种各样友好的、不友好的话题,这是一种非常考验人理智的工作环境,脾气再好的人到了这种份上也该有了一点火气。

      说是告别,其实来的那五个人当中其实并没有能算得上是他朋友的人,大概大多数人来这里转一圈的真正目的,都是为了要看看跟自己同医院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哪里想不开了,居然要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正职医生的职务跑去当无国界医生。

      不熟的人之间寒暄来去都是那几句,不要说跟这件事本来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了,被告别的人自己听久了也觉得很窝火。那个同事扭过头去看坐在角落里的严谨,后者看见他投过去的目光愣了愣,然后马上就反应过来回应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笑,扬起的嘴角依然带着严医生特有的气场。

      同事呼了口气,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只能转回头继续听着眼前这个不认识的医生说话。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七点四十一到,他看到那边的严谨熄灭电脑屏幕站起来的一瞬间,自己也马上跟还站在旁边的那个跟他寒暄了至少十分钟的医生说再见,转头就开门也走了出去。

      “严谨。”他出门就看到站在门外等着他的严谨。那个随便往哪里一站,哪里似乎就比旁边暖一度的男人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对他点了点头,才转身往住院部走去。

      他们要去看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个因为肺部感染入院的中年男子,当他们走进病房的时候那个男人正靠着床头在笔电上敲打着什么。同事安静地站在门边等着询问病人情况的严谨,实在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就偏头瞄了一眼笔电的屏幕内容,但几乎跟严谨的日程本一样密密麻麻的字让他再次在一瞬间移开了视线。

      严谨只是例行问了几个问题,那位男病人看起来也不是喜欢扯着医生问东问西的人,从头到尾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一副散发着禁欲气息的业界精英模样。他们两个很快就从这个病房里出去了。

      一路的安静,仿佛今天来查房的人并没有多一个似的。

      严谨以为这个同事在这一路上都不会再说话了,毕竟他们从来就不是什么在不必要的时候也能友好交谈起来的关系,但就在他这么想完之后的下一秒,一直安静地跟在后面的同事就一反常态地主动开口了。他突然叫了一声严谨的名字,在后者微微偏过头来之后还犹豫了一会儿:“那个啊,虽然很突然,但是我跟着你出来其实是想提前和你先说一声,那个女孩子情况有一点点特殊。如果可以的话,每次她入院之后最好让她住一段时间再走。”
      “?”什么?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也没想到他开口会说这样的话题。同事话里的内容让严谨一头雾水地回过头去看他:“为什么?”

      同事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才显得比较正确,过了好久才开口继续说:“是这样,你已经见过她的父母了,大概就会有一点感觉。其实就她的情况来说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过通常来说,她的父母都会希望我们能让她在医院住到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再出院。总之你做好心理准备,那对夫妇比较……”他突然感觉到了词穷,停了很久才想到了一个比喻:

      “大概跟你对时间的感觉差不多。”

      突然被点到名的严谨:“???”

      但这个同事没有理会他的表情,甚至连头也没回。他从头到尾就跟在严谨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两个人之间隔出了整整五十厘米的非常礼貌的距离。他似乎也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最终也只是说道:“反正我们这里也不是公立医院,那对夫妻给得起钱你就让她住吧。”

      真是有意思,无论是这些话的内容还是别的。

      这位同事的话说得没有一点余地却又很有道理,严谨边走边听,思考了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不过他总还是觉得有哪里很奇怪,跟那些话的内容无关,是属于“别的”的那一部分。但他想了一路,直到他们已经走到下一个病房了他都没有想到这种违和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摇了摇头把奇奇怪怪的想法从脑子甩出去,才推开这个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这个病人也是一个女生,大概是上大学的年纪,在他们进门的时候正躺在病床上睡得非常安静。有一个护士正在拉开病房的窗帘,但是连照进病房里的微弱阳光都没有把正好睡在光里的她弄醒,看起来是刚吃了早餐吃了药又睡着了的样子。严谨跟护士确认了这个病人刚刚醒来后的情况之后就离开了。同事还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走在冬天清晨的医院走廊里,脚步声几乎带上了一种透着医用消毒水气味的节奏。

      那个同事还是趁着这段路小声地在说着关于接下来他们要去看的那个病人的事,以及她的父母的问题,但是他所有的话说得非常笼统又模棱两可。他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严谨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其实他从一开始说的就是一个问题,之后所有的话串起来可以说是毫无意义,以至于话说到最后,标着房号的门就在两米开外了,严谨也没有用他严谨的思维搞明白那个病人究竟是什么状况。

      不过……

      严谨思考了一下,举在半空中准备敲门的手突然就停了下来。他终于回头去看了仍然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同事,而看到他回头,那个拐进这条走廊之后就突然沉默了下来的同事也安静地用眼神问他发生什么了。但是严谨没有回答,他只是跟这个同事一样沉默着。

      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他突然想到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同事这样说话的样子。

      现在他的这个同事很难得地真的像一个关心病人的医生,或者甚至像一个关心朋友的从医者,对比他平时的样子让严谨此刻的内心飘过一片省略号。在严谨的记忆里,同事大多数时候面对病人的态度都比较殷切,但真正来说他其实应该是连在医患以外的人际交往当中都非常漠然的类型。自从跟他共事以来,严谨就没有看见过他对哪个人的事情这么紧张过,以至于面对的明明是平时最不对头的自己都能自顾自絮絮叨叨毫无逻辑地说一整路。

      不过这些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摇了摇头,很快地回过头去敲响了那扇门。门内过了一会儿才响起那个女孩子回应的声音,小小的,透过门板之后几乎都要消失不见了,他是靠透过门上那块小玻璃看到的情况来确认另一边的那个女孩的确听见了他的敲门声的——因为她切切实实从床上坐了起来。

      女孩长长的头发好像在空中荡了一下,随着那一阵不成形的波纹,他的大脑里好像突然通了一阵电。沙沙的电子噪声一下就轰炸式地回荡在了严谨的耳边,在这阵声音里就连他自己开口说话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不见了一样:“我再确认一次,这个病人叫什么名字?”

      ——“战区确认。目标确认。目标名称”

      嘈杂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脑神经,有那么一秒钟他甚至觉得自己眼前闪过了雪花屏,但在那一秒钟过后,模糊的视野和脑子里的那阵电流声又都不见了。回归了安静的世界于刚刚在噪音污染中走了一个来回的他而言仿佛象是死了一样,而在这一片死寂当中,他听见了同事的声音。

      同事说:“她叫做白未来。”
      ——“‘白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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