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芜王枭

　　伊瑟走到了一台模拟器前，按下了舱门的开关。

　　“要试试吗？”

　　希尔顿闻言一顿，这句话给他的感觉太熟悉，就如同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人曾远远地望着他，眼底含笑地对他说“要试试吗？”他微微眯起了眼，“你知道的，即使我跟你来到这里，我也并没有说过我要加入机战科。”

　　“你有拒绝的权力，但是有些事情只是通过语言是没有办法传达的。”伊瑟的目光平静中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

　　希尔顿愣住了。

　　坐进了模拟驾驶舱内，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从指尖一直麻痹到头顶，这种感受在稀里糊涂参加机战终试时也曾有过，只是终究都被他所忽视。而此刻这种感受却有了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可他环顾四周却没有任何的异样。

　　奇怪，刚才他确实是感受到了什么熟悉的事物。
　　又或是什么曾经熟悉而如今应该是已经被他遗忘了事物。

　　那些战机驾驶的基本理论就像是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拉下了操作杆。

　　起身，立直，滑行，切换武器。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到无可挑剔的动作让艾瑞克眼睛抽了抽。

　　“动作非常到位，你说他是个在机战科培训过一年的学生我也相信，可我记得你说他是个从没接受过正统教育的【亚茵】。”

　　“他有才能，天赋的才能。”伊瑟轻声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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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是有人正在那一头使用战机模拟器，伊瑟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个键，模拟器内的场景瞬间就展现在面前：入眼的是一望无垠的贫瘠的土地，被战火烧得焦黑；干涸的地面上有无数道液体如同蜿蜒的蛇纵横交错，仔细一看那都是人血汇集而成的溪流。全息投影的真实感令人有身临其境的毛骨悚然。

　　一片空旷的夜空之下只有一台战机孤独地立在那儿。

　　明明是非常常见的量产机，可希尔顿却从它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四周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敌机倾巢而出，朝着它猛扑过去！那台机体瞬间拔地而起，抽出光刃的姿势流畅到如同闪光，几乎就是在眨眼间，它就精准地切下了两台敌机的下肢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突破口！

　　光刃切割空气的热度几乎能将视网膜都融化！对方劈开敌机的动作带起的风沙如同真的刮到了他的眼前，有那么几秒钟希尔顿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在空中急速地飞旋着，身后追击的敌机与他的距离不超过半米，几乎随时都能够将他击落！

　　而就在敌机的光刃就要触碰到他的那个瞬间，他做了一个几乎难以置信的动作：他将机身整个翻转，迎着敌方的光刃将对方狠狠踹向地面！光刃深深地陷进机身，他当机立断抽出自己的光刃将机体的双腿锯断！

　　敌机落地的瞬间火光冲天而上！所有的残骸都顷刻间焚烧起来，而他用双手的光刃作为缓冲，在机身坠地前撑住了整个躯体！

　　自始至终希尔顿都站在原地，没能做出任何一个动作。不是因为太过于恐惧而动弹不得，而是他的大脑清晰地告诉他：赢不了的！差距太大了！

　　所有的场景瞬间消失，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发出：“模拟测试等级：A 本次测试成绩：13分42秒15 综合测试评定AA。”

　　这就是真正的机战驾驶。

　　刚才那个驾驶员的动作和之前那些军校生根本没法相提并论。最后的那个翻转近乎于自杀，如果与机体的精神联结没有超过百分之八十根本做不到！他根本就是把攻击作为了最好的防守！而这同时还需要驾驶员娴熟的技术和难以置信的勇气。

　　这是希尔顿从未见识过的世界，他下意识地偏过脸去寻找伊瑟的身影，伊瑟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注视着屏幕，侧脸依旧清冷而疏离；可他一瞬间就读懂了伊瑟想要传达给他的信念。

　　他知道他即使跟着他来到这里，也从未想过加入机战科；知道他内心对这个世界铺天盖地的绝望与讥讽；知道他从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着变革的可能；甚至可能知道他所藏掖着的对自由九死不悔的追寻，所以伊瑟在拼尽全力地改变他的想法。

　　如果你足够强的话，你就可以驾驶着战机离开艾吉斯之盾，自由地翱翔在真正的天空；甚至突破大气圈，去往那些只在古老童话里才写到的星际，得到你以死相求的真正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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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拟训练器的舱门打开，冷气一瞬间呼出来，里头的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外表上绝对能够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少年，看上去就和希尔顿差不多的年岁；浓密的头发微微蜷曲，一双祖母绿的眼睛又大又深，肤色白皙四肢修长，与伊瑟的精致抑或是希尔顿的俊美都截然不同，他是个从头到尾都只能让人用“漂亮”来形容的美少年。

　　他面无表情，仿佛先前经历了一场激战的人根本不是他；只有在目光触及到陌生的希尔顿时，他的表情才有了一点点微妙的变化。

　　伊瑟还没有所动作，艾瑞克就相当熟稔地走上前去。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变态啊，那种自杀式的攻击方法正常人回去做吗？真有你的啊！”

　　“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冷着一张脸像座蜡像的帅哥，是我们队的王牌机师，阿诺莱伊·克莱尔。”

　　说完又马上走过来大力地拍了拍希尔顿的肩膀。

　　“阿诺莱伊，这一脸受样的小白脸就是伊瑟之前提到过的那个……”

　　一脸受样？！他要是一脸受样的话那个阿诺莱伊就可以直接说是个女的了！希尔顿疯魔了，从小到大夸他长得好看的人数不胜数，从来也没从别人那里听到过什么对于他外表的负面评价；虽然因为沦丧区确实物资匮乏造成营养跟不上，使得他虽然身形高挑却非常地瘦，但是腹肌胸肌他也是一块不少的！此前无论是“小白脸”，“灾难”，“资深男优脸”这些形容他都默默吞了，但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像个受！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希尔顿就要暴起前，阿诺莱伊突然开口了。

　　“洛斯·希尔顿……”

　　阿诺莱伊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如同预想一般透着一种玉石般清冽的冷意，但是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高傲。

　　“你刚才为什么没有动作？”

　　他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直直地看着希尔顿，因为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表情，要不是他的睫毛还在眨动，希尔顿也会怀疑他其实只是一个漂亮的人偶娃娃。

　　来不及惊讶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希尔顿老实地回答：“因为我很有自知之明，我赢不了那些敌机，就算冲上去大概也只会被大卸八块。”

　　阿诺莱伊依旧盯着他，半晌后他转开了头，那一瞬间希尔顿看见了他因为嘲讽而微微上翘的唇角。

　　“肖恩特少校，你还是送他回去吧，他不适合这里。”

　　“与其在这里空耗生命，不如履行自己作为【亚茵】的职责，就算是死在丧尸嘴下也是一种贡献了。”

　　阿诺莱伊的目光洞悉一切，他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他根本就不承认天空是他的归宿，他向往自由却没有为自由赴死的勇气。”

　　希尔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些人类都能够如此轻易地提及“死亡”这个话题呢？明明他们是这样的脆弱，死亡距离他们不过是弹指之间；他们有着大把的机会为了活下去而做出努力，却心甘情愿只是为了一个信仰就舍弃生命。

　　比如说伊瑟，比如说眼前的这个阿诺莱伊。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得到这样的评价，我认为在大脑判断战力悬殊没有胜算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判断。”希尔顿不悦地反驳道。

　　“所以你什么都不懂，如果那个时候被围困的是你的家人或是朋友，你也就这样看着一无所动吗？很多时候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抉择利弊！一念之间就可能是生与死的距离。”阿诺莱伊冷冷地摞下话，扭头走出了训练室。

　　希尔顿怔在了原地。

　　他的大脑拼命告诉他不要去理会这个人的话语，他的做法没有任何错误；可他的感情却不受控制地质问自己：这样是不是做错了？很多时候他都在冷眼旁观这一切，因为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固执己见地悲观。所以在迪耶死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会不会其实可以救下他的？如果在伊瑟第一次对他伸出手的时候，他就选择了相信他，是不是他就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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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瑟默默地看着他失神而挣扎的表情，不发一言地走出去。

　　范西爵倚在墙边，看着他走出来后勾起了唇。

　　“阿诺莱伊并没有恶意，他是个对生命看得很重的孩子；所以他才不能容忍希尔顿那种太过于理性的想法。”

　　“我知道，他们两个在某种意义上是截然相反的人，所以我才认为他们的相见是有价值的。”伊瑟淡淡地回应道，“如果是我，应该也会支持希尔顿的做法。”

　　范西爵眉头一挑，“你这可真偏心，那孩子真有这么特别？我感觉你一直都对他有着难以想象的关注。”

　　伊瑟闻言微微侧过脸，他的半张脸埋进了阴影里。

　　“你之前问我说认为希尔顿有问题，是不是因为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大脑，并不只是这样的。”

　　伊瑟的声音很低，甚至有几分冰冻的错觉。

　　“如果是你，在面对生还几率为零的绝境之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丧尸撕碎惨烈又绝望的场面，又或是更加凄厉残忍的画面，你需要多长的时间能够恢复冷静？”

　　范西爵一愣。

　　“他是‘零’，他身上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哪怕直面绝望，他也能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的那份狠决，这比一切的天赋，才能都要更加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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