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八章

　　收回那句话，大公以为没有一位向导下属，没有一位奋战于伊达瓦星域的向导在失去自己的哨兵后选择苟活于世，这句于心底默想的话，他收回。

　　但，他知道莫里斯·加缪从来不是胆小懦弱、畏惧死亡的人。相反，对方勇猛果敢、百折不挠，面对牺牲，九死不悔。现在，莫里斯·加缪选择独自存活，选择携雷瓦汀活着回到帝都，一定是……为了复仇。

　　大公微微攥紧十指，看着眼前光屏中，那面无表情的老友，眸底暗光浮动。

　　他回来了，为了复仇，他的老友，是一名复仇者。

　　其实，莫里斯已经死了，只不过看上去还活着。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不知为什么，大公忽然有些想笑。曾经纯真烂漫，具有憧憬与抱负的少年，如今一脸冷漠，持剑立于废墟，他不感到悲哀，却只是想笑。

　　皇帝的行动很快，至少在大公思绪翩飞时，已经做出一个决定。

　　“准备一下。”皇帝转过身，面对莱茵斯特尔元帅和克拉克上将，沉声道：“我要去爆炸现场。”

　　“等等，陛下！为什么？”没想到两位将军尚未出声，玛丽安夫人闻言，却率先有了反应。

　　可能由于她太过心急，亦是由于关心则乱，她根本没有顾忌这种场合，自己并无反对的权利，只提起裙摆几步走到皇帝身边，焦急地望着皇帝陛下，“陛下，那里太危险了，您一定要亲自去吗？”

　　一定要，当然一定要！

　　余光瞄过皇帝和玛丽安夫人，大公心想，他都能马上替皇帝做出回答，那便是一定要去。

　　许多年前，皇帝和斯坦利·冯·梅特兰德一起长大，帝国排行前五位的钻石王老五，其中三位走得较近，他们是发小。

　　奥丁·冯·叔本华，帝国皇帝。

　　海姆达尔·冯·隆美尔，帝国三大公爵之一。

　　斯坦利·冯·梅特兰德，未来的伯爵之首。

　　这三位，自打娘胎里出生，到梅特兰德客死异乡，隆美尔奉命远驻，他们基本没分开过。而梅特兰德在这三位的日常相处间，可说是润滑剂般的存在。

　　怎么说呢？

　　这种润滑剂，是真的润滑了皇帝与公爵之间日益紧张的朋友关系。因此这两位自梅特兰德死后，关系几近崩裂。

　　大公转过头，向皇帝投去微妙的一瞥。

　　皇帝没有朋友，现在，没有朋友。

　　曾经，皇帝有朋友，温柔随和的梅特兰德小伯爵，和骄傲固执的隆美尔公爵。可梅特兰德小伯爵死于非命，至今未查明原因，公爵远走，皇帝其实很寂寞。

　　皇帝很重视自己的朋友，在心中，悄悄将他们摆在非常重要的位置。

　　先帝送回雷瓦汀后，不仅没有交代清楚梅特兰德的死因，还严禁皇帝彻查这件事，令将梅特兰德当做挚友的皇帝，心中永远插着一根无法拔出的锐刺。尽管数年后，先帝驾崩，皇帝登基，后者终于有能力，且可以不顾任何阻拦查清这件事，却在被刻意磨灭的真相前被迫停住脚步。

　　查不到。即使他是皇帝。

　　真相无处可寻，即使他是三大星系的霸主。

　　皇帝很生气。

　　皇帝很沮丧。

　　皇帝很迷惘。

　　所以现在，有人拿着雷瓦汀出现，有人貌似可以解决他痛苦多年的疑团，他为什么不去？有何理由不去？

　　特别是，当那立于向导塔废墟前的青年忽然主动出击，挥扬雷瓦汀袭击宪兵队，并看向密布空中的微型电子摄像蜂群遥遥一笑，说出：“我为此次爆炸事件负责。尊敬的皇帝陛下，这是我送您的生日礼物。”这句话时，便更没理由不去了。

　　“陛下！”

　　皇帝大步走向彩虹厅侧门，那道门遮掩的小路能够缩短彩虹厅通往停机坪的距离。

　　“陛下，陛下！您不能轻易离开皇宫！那个向导是恐怖分子！”玛丽安夫人紧紧跟着皇帝，一副拼命阻拦的表情，“不，他不止是恐怖分子，他更是金伦加的攻击型向导！”

　　金伦加的攻击型向导，传说中的向导学院，传说中的向导，到底哪里让人兴奋和恐惧？

　　兴奋的是莱茵斯特尔元帅，因为向导的能力。

　　恐惧的玛丽安夫人，同样因为向导的能力。

　　平民出身的克拉克上将几乎没有听过关于金伦加的传闻，金伦加自消失以后，被人刻意泯灭于历史中。

　　皇帝离开彩虹厅前往停机坪，元帅跟随，作为帝国上将，没理由两位上级都走了，他还留在原地，自然，他也要跟着一起走。

　　“金伦加……”克拉克上将走在莱茵斯特尔元帅身边，欲言又止。

　　莱茵斯特尔元帅脚步一顿，瞥向克拉克上将的眼神中，好像隐含蔑视。

　　“一所纯贵族向导学院。”片刻后，他还是决定趁往飞梭移动的这段时间内，简短地为克拉克上将介绍下金伦加向导学院。

　　金伦加向导学院，活跃于七百年前，正式失去记载，是在三百余年前。

　　人类漫长的，征服宇宙的时间里，金伦加向导学院毕业的学生，一拨一拨走上历史舞台，随他们的哨兵，名扬四海。这其中最为璀璨耀眼的一群人，当属进入军队，与哨兵同临硝烟战场，相互扶持，相互依靠，替帝国开疆拓土的那群人。

　　是的，许多年前，金伦加的向导们不需要哨兵的保护。他们并不身娇体弱，仿若帝国博物馆中，那来自星历元年以前，珍贵易碎的瓷器。

　　他们不需要躲在哨兵身后，不需要哨兵奋战于前线，精神力忽然暴走时，努力延展精神绪，只为远距离梳理哨兵的精神领域而不敢近身，唯恐成为哨兵的负担。

　　他们一直在哨兵身边，与哨兵共同进退，承担死亡风险。

　　他们是哨兵的左膀右臂，是战友，是绝对平等的存在。

　　而令他们有能力做到这点，奠定他们注定将在历史中书写浓重一笔的基础，是精神力实质化后的复刻技能。

　　所谓精神力实质化后的复刻技能，举个简单例子，便是哨兵有剑，向导就有剑，哨兵有刀，向导亦有刀。

　　只不过向导的冷兵器无法对□□造成攻击，他们攻击的，从来是精神。比如斩断敌方哨兵向导的精神绪、精神场、精神领域，及精神体。对了，还有大脑，这约莫是精神实质化凝成的武器唯一能够触及的人体器官。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研究出来其中奥秘。只知道那位手持复刻版雷瓦汀的青年，一剑斩杀十位A级哨兵，斩碎了他们的精神领域和大脑。

　　“金伦加的向导，即便不同哨兵结合，甚至没有建立临时连接，仅靠身处于同一环境，就能用精神力复刻出对方的冷兵器。”莱茵斯特尔元帅望着前方，目光悠远地道：“假若我手中有一柄剑，向导与我匹配率高，他就可以复刻这柄剑，外形、材质、特殊力量，随匹配度增加趋向完美。匹配度同样决定复刻兵器的使用时间，假若我遇到百分之百匹配的向导，在限定范围内，即使我没有同他结合，他也可以无限使用这把剑。如果我和他建立过短暂连接，那么他无限使用这把剑的范围便会扩大。如果我同他完全结合过，在他的精神领域留下属于我的标记，那么，标记消失前，我就算死亡，他也可以随时随地复刻我的兵器，借用我的能力，出现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借用能力？”克拉克上将闻言，怔了一怔：“复刻兵器我明白，借用能力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莱茵斯特尔元帅斜了克拉克上将一眼，“应该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难道不知道每位哨兵觉醒后具备的固有能力？”

　　克拉克上将：“……我怎么觉得他们很可怕。”

　　是很可怕，却也令人神往。莱茵斯特尔元帅年轻时，做梦都想拥有一位这样的向导。但金伦加消失了，随伊达瓦的沦陷而消失。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一位活着的，来自金伦加的向导。”这是否意味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存在更多这样的向导？莱茵斯特尔元帅脸上再次浮现出激动的神情。

　　通往停机坪的路不算太长，尤其以哨兵的速度，那更不在话下。

　　不过，皇帝碍于玛丽安夫人的养育之恩，似乎对她狠不下心，被她的死缠烂打拖延了时间，迟迟走不到停机坪。

　　“陛下，那是个结合过的，来自金伦加的向导。他原本是2S级，因为结合手持雷瓦汀，级别绝对超过原本的2S。您不记得斯坦利的哨兵固有技能是什么吗？陛下，您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人帮你进行过精神梳理。您刚才在彩虹厅内控制不住情绪，其实已经是失控的表现。您现在太不冷静了，我不能让您去见那个向导！”玛丽安夫人伸出手，也不顾什么礼仪，使劲抓住皇帝的手腕，不让皇帝离开。

　　皇帝低头，眼神望进玛丽安夫人湛蓝的眼眸，“玛丽安夫人，没事。”他放缓声音道。

　　没事？怎么会没事？

　　大公在皇帝离开彩虹厅后，经过另一个侧门，稍稍绕了些远路走向停机坪。

　　他记得莫里斯的哨兵，梅特兰德小伯爵的固有技能是精神攻击——愤怒。意思是，遭受梅特兰德攻击的人，很容易陷入愤怒。

　　如今梅特兰德不在了，可他于莫里斯的精神领域中留下了标记。这标记是他残存的精神力，与莫里斯融为一体，供莫里斯驱使。也便是说，莫里斯精神实质化后凝聚而成的雷瓦汀，本身就是一把愤怒之剑。而莫里斯·加缪与斯坦利·冯·梅特兰德，他们的匹配率是90%。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