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二十二章

　　一行人和一行精神体，进入静矗于地底数百年的塔。

　　皇帝没问大公为什么知道塔的屏障存在了七百年，后者来自金伦加，那位2S级向导也来自金伦加，他们一起进入地下，难道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

　　起初，皇帝陛下的目的只为抓住在帝都犯下血案的向导，但现在，他有些不明白，他到底目的为何了？

　　“陛下，请您在这里休息一下，此地需要探察。”克莱斯少将走到皇帝身后，恭敬地道。

　　塔的第一层，内空高达三十米，面积约一千平方米，其实不算大。过去，塔是一座城市，一个国家，容纳许多哨兵、向导，与之相关人员在里面工作生活。如今，塔里黑漆漆，已经没有人类生活的影子，或者，这座塔是否为人类所建都有待定论。

　　克莱斯少将时刻谨记使命，在陌生危险的地方，必须保证皇帝的安全。

　　虽然他与贵族哈里斯男爵不太对付，但因共同任务暂时抛却成见进行友好磋商后，他俩一致决定，克莱斯少将继续往未知领域探路，哈里斯男爵则驻守大门，监视观察刚才那种叫做尘世巨蟒的怪物。

　　“陛下，请允许我前去探路。”克莱斯少将说。

　　这座塔，跟之前经过的建筑群不同。那些建筑群，即使精神力受到压制，也能通过精神体的触碰，在精神领域中构建出建筑的全貌。但这座塔，不行，大公认为，约莫是建造材料中掺杂了什么特殊物质。

　　大公站在离大门不远的位置，看着同样离大门不远的皇帝和克莱斯少将。几分钟后，皇帝陛下许可了克莱斯的请求，少将带着他的蛇鹫走了。

　　哈里斯男爵与胡狼一起行礼告退，走到门外，胡狼趴下来，毛茸茸的脑袋枕在哈里斯男爵的脚背上。

　　“陛下，殿下，我，我开了几个罐头，请用。”三人组离开了两人，剩下一位莱茵斯特尔中校，自然担负起照顾皇帝和大公的使命。

　　大公刚才还说饿呢，这会儿女壮士开了罐头，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不饿，谢谢。”片刻后，他礼貌谢绝女壮士的好意，语气态度和平时轻佻的感觉完全不同。

　　女壮士抱着罐头，见大公不吃，怯怯地，侧过脸去瞄皇帝。

　　塔内墨黑弥漫，伸手不见五指，唯入口处受星光照拂，能够见到些黯淡的光芒。此刻，皇帝就站在这唯一一片星光里，神色冷峻严肃。

　　大概也是不吃吧？陛下的心情貌似很不美好。女壮士简直快哭出来了。

　　向导精神力强大，察言观色方面很有一套。

　　大公看见女壮士的脸色，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先去休息。下来之后，你也该累了。”

　　女壮士楞了一下，半晌后，如蒙大赦，感激地朝两位行礼、告退，带着她的食梦貘和罐头，跑到墙边，将自己隐于黑暗，力求上司不主动召唤，她就绝不出去碍他们的眼。

　　女壮士离开后，方寸空间，暂时只剩皇帝和大公……嗯……及无法忽视的奥格斯格与墨菲。

　　应是察觉主人情绪有异，奥格斯格现在非常低调，墨菲紧紧挨着它，陪它趴在地上，同女壮士一样，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公走到两只精神体身边，蹲下身，揉了揉它们的脑袋。

　　“没事。”他低低地说。

　　奥格斯格和墨菲抬头，一齐蹭蹭他的手掌，奥格斯格还用自己的尾巴在大公脚底围了一个圈。

　　“乖。”大公给了奥格斯格一个额外的奖励——比墨菲多受一巴掌……一手掌……温柔的爱抚。

　　而完成安抚精神体的任务后，大公有些头痛地转眸，悄悄瞄了瞄皇帝陛下。眨个眼功夫，他便起身走向皇帝，准备邀请皇帝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陛下。”大公在皇帝面前站定。

　　皇帝冷着脸，目光冰寒，沉默。过了会儿，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光明所在，走进黑暗深处。

　　“陛下，等等！”大公动作利索地跟过去。

　　精神力受压制，结起精神屏障保护秘密谈话，想来不可能。不过好在他们无法保护，别人也同样无法窥视窃听，两人完成了临时标记，这点距离，是可以直接进行精神对话的。

　　大公抢前几步，拉住皇帝陛下的手，下一刻，皇帝被后者强行拽入自己的精神领域，那是一片银河照耀下，波浪起伏，闪烁着蓝色荧光的辽阔大海。

　　好吧，请忽视尘世巨蟒不久前营造的“浪漫”气氛，大公殿下自看过记录中的影片后，精神领域便不知不觉变成现在这样。当然，他觉得还不错，就决定维持原貌，除了将终日夜晚的大海变作可昼夜更替的大海。

　　如今是夜晚，头顶一条由繁星簇成的光带横跨天空，宛如星辰虹桥，灿烂无比，熠熠生辉。

　　虹桥之下，海面微波荡漾，蓝色荧光氤氲发散，如梦似幻，使整片大海透着顺从与静谧。

　　没有月亮，没有皎洁月光喧宾夺主，大海比星空更加闪耀璀璨，仿佛繁星坠入了海面，银河注入大海。大公就这样牵着皇帝，与之面对面，立于海天之间。

　　“这是我精神领域最为真实的面貌。”大公指头微动，隔着手套，轻轻搔刮着皇帝的手心。有时向导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很好安抚哨兵的情绪。

　　“白天有阳光的时候，大海是银白色的。”大公认真注视着皇帝的金眸，柔声道：“而我心情好的时候，会有太阳出来，那时阳光鼎盛，将银白色的大海照成金色，墨菲便会很开心，整只龙钻入海中，随着海浪游来游去。”

　　大公慢慢靠前一步，拉近与皇帝的距离，“在这里，可以看到日月交替，东升西落，只是相比墨菲，我更喜欢无月的荧光海，所以，我将自己认为最美好的东西呈现给您，您能高兴些吗？”

　　大公再度靠前一步，贴上皇帝的身体，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双手，环住皇帝的肩膀，继续柔声道：“陛下，高兴一点，您抬头看看天空？”

　　向导的话语有魔力，好似催眠乐曲，无声无息引导着哨兵的行动。

　　皇帝凝视大公在银河下愈发/漂亮精致的脸，过了会儿，抬起头，星辰之光坠入金眸，然后，悄悄钻进银色发丝间隙，泛起纯净的白光。

　　皇帝看见了，一片银河，一座虹桥，熟悉的模样，一如他精神领域中，护卫着行星的银河。

　　“是您的银河啊。”大公把头埋进皇帝的颈窝，笑着道：“因为标记，我的银河变换模样，与您的一模一样。银河真的很美，我也……在梦中见过，那颗蔚蓝色的行星亦很美，我……知道它叫做地球。”

　　皇帝身体一滞，骤然低下脑袋，金瞳褪去冷漠，闪烁着愕然。大公倚着皇帝的肩膀，斜斜仰面，两人相视而望。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知道银河和地球，其实，应该是我奇怪您为何知道它们。如您所想，我有很多秘密，但我毕业于金伦加这所传说中的向导学院，我又凭什么不知道呢？”大公微微挺起背脊，凑近皇帝的面颊道：“记录中有人说，一个人愿意为您流尽鲜血，牺牲生命，但却不能向您公开藏在内心一角的小秘密。即使是最神圣的友谊也可能潜藏着秘密，您不可以因为不能猜出对方的秘密而误解他。”

　　皇帝眼睫轻颤，望着大公，目光沉凝。过了会儿，勾起嘴角，似乎冷笑了一下，“说得还真冠冕堂皇。”

　　“啧，谁说不是呢？”大公在皇帝的脸颊上啵了一口。

　　痛苦、不甘、愤怒，尽管被抑制得很好，皇帝内心的情绪，现时依然被大公感应出来。于是，只好零距离接触，释放精神绪拂开星尘，进入另一片银河，小心翼翼奔向蔚蓝行星。

　　大公殿下让两人的精神绪在对方的精神领域互相推搡、纠缠、缱绻，拧巴成结，但人一定要留在自己的精神领域，用力抱着。

　　做一次精神疏导吧，为了缓解皇帝心中的各种情绪，取得信任，一次精神疏导是必须的。

　　精神疏导可以加强两人的联系，尤其匹配率达到百分之百，效果比起旁人更是扩大了无数倍。

　　大公抱紧皇帝，皇帝的痛楚和委屈刺激了他。心疼之感沸腾，令他逐渐丢弃理智，偏离初衷，暂时忘却了先帝的遗命。

　　不，并没有忘却，只是……新手上路的司机大公殿下满心复杂地上了皇帝陛下这辆新车。

　　“陛下啊。”大公阖上眼皮，用嘴唇轻轻摩挲皇帝的脸颊。

　　从前，他征战前线，浴血杀戮，从不温柔。但此刻，应情应景，他满腹温柔，溢出胸腔，全部倾注到面前的哨兵身上。

　　皇帝踟躇片刻，抿了抿唇，然后，缓缓抬起双臂抱住向导，收拢，收紧。

　　无论对方是怎样的人，似乎在知晓对方身份的瞬间，便再也无法拒绝。

　　鼻头萦绕着向导信息素香醇甘甜的气味，似天下最厉害的精神绪，将哨兵束缚，囚禁。

　　皇帝捏住大公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终于问出这句话——

　　“你为什么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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