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一百六十一章

　　路斯恩被打得很惨，艾琳找到他时，他躺在角落里，身上覆满其他士兵扔的垃圾，模样十分可怜。

　　艾琳是年龄超过一百五十岁的D+级向导，精神力日益衰弱。黄金藤军团让她跟随医疗部队简单梳理D级以下哨兵及半觉醒状态士兵的精神领域，她以年龄及向导身份受到些许礼遇，刚安顿好自己的哨兵，就匆匆打听路斯恩的去处，总算是在路斯恩彻底昏迷前，将其带回自己的住所。

　　“幸亏九准备了足够的药，不止是治病的药，还有其他种类的药。”艾琳绞干一条热毛巾，为躺在床上的路斯恩擦去腮边脚印，又在其脸部红肿处热敷片刻，心疼地说。

　　马特望着倒霉的路斯恩，坐着叹了口气，“他就像先知，预料到一切。他大概清楚侄子迟早会被狠狠打一顿，不是黄金藤军团的士兵，也会是亚戴尔他们。”

　　艾琳：“……”

　　“揭开面具敷药吧。”马特又道。

　　艾琳放下毛巾，拿走路斯恩的面具，开始替对方上药。

　　不得不说路斯恩这张脸确实太……那什么……艾琳和马特竟然一点也不嫌弃，小心翼翼忙活近半小时，把路斯恩的新旧伤口细致收拾妥当。末了，艾琳还以手掌触碰路斯恩的额头，准备为路斯恩做一个精神梳理。

　　“我虽然年纪老迈，精神力不足，但梳理路斯恩的精神领域，我有信心。”艾琳对马特道。

　　不过，九以前同艾琳聊天时曾提及路斯恩从未接受过向导的精神梳理。既然是第一次进行精神梳理，艾琳认为，她还是应该做足准备工作，以免在梳理过程中损伤E级哨兵脆弱的精神领域。

　　“九说路斯恩精神力低下，不需要精神梳理，可路斯恩毕竟是哨兵，稍微梳理一下，他或许更放松。”艾琳轻轻闭上眼睛。

　　艾琳遇到马特前，也是从正规向导学院毕业的正经向导。此刻她闭目凝神展开精神绪，温柔且不失礼貌地触碰路斯恩，确实是抱着一颗真心，想要替路斯恩减轻痛苦。

　　只不过没想到……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艾琳愕然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马特。

　　“我不明白。”下一秒，她又低头，目光重新落到路斯恩身上，然后，再一次抬头，对马特道：“同是E级，路斯恩的精神力比不上年轻时的你。可是，我能轻易为你梳理精神，却无法叩开路斯恩的精神壁垒！”

　　马特：“？？？”

　　“我是说，路斯恩的精神壁垒坚如磐石。作为D+级向导的我，这一百多年来也替不少低级哨兵梳理过精神领域，但从未遇见路斯恩这样的例子。”艾琳耐心地解释道：“就算接受过专业训练，路斯恩的精神等级也与其精神壁垒的坚固程度不匹配。”

　　一般是精神等级越高，精神壁垒越坚固。而在向导等级和哨兵等级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向导可以轻易攻破哨兵防线，进入哨兵的精神领域，这便是通常所说的精神攻击。当然，意欲替哨兵梳理精神领域的向导不可能强行进入对方的精神领域。强行进入必然造成损伤，向导如果这么做，到底是帮人还是害人？

　　“从没有向导进入他的精神领域。”艾琳担忧地望着路斯恩，“他不信任我，不愿对我敞开精神领域，这点我理解。”

　　“你居然进不去？”马特惊讶地问。

　　艾琳点头，一瞬间露出复杂的眼神，“是的。通常哨兵不愿放向导进入自己的精神领域，等级高的向导也可以在低等级哨兵的精神壁垒上找到缝隙，然而……”说到这，艾琳顿了顿，“然而，我没能在路斯恩的精神壁垒上找到一丝缝隙，他明明就是E级哨兵。”

　　马特低头，仔细瞧了瞧路斯恩那张堪称恐怖的脸。

　　“所以？”他问艾琳道：“这小子果然是个怪胎？”

　　艾琳：“……”

　　艾琳收回右手，恨铁不成钢地瞄了眼马特，“九的家里没有向导，过去也没让向导照顾过路斯恩。九应该不清楚，或许路斯恩的精神等级比他表现出来的高。”

　　“不是E级哨兵吗？”马特突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问艾琳，“路斯恩不是E级？”

　　“他现在这模样，大概与他的病有关——我只是推测。”艾琳拿起面具，轻缓地替路斯恩戴上。

　　路斯恩虽然没有彻底昏迷，可也失去意识，眼睛紧紧闭着，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如果他不是E级，又会是什么等级？”马特继续道：“我敢打赌，他心里一定想收拾那群小兔崽子，我是说亚戴尔他们。”

　　艾琳白了马特一眼。

　　“E+级？两个+吗？D级？”

　　“至少是D+级，在我之上，因为我完全无法触动路斯恩的精神壁垒。”艾琳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哨兵。

　　“哈哈哈。”马特突然高兴起来，模样就像自己的亲孙子成了首席哨兵，“有没可能更高？高得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多高，神级吗？”艾琳起身把马特往外推，“走吧，让路斯恩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去求这里的医疗官，他是2D级向导，我想让他看一看路斯恩。”

　　“什么？求他？他不会帮我们，这里没人会帮我们，他们看不起我们。”

　　门掩上了，将马特抱怨的声音隔绝于金属墙外。

　　屋内光线消失，暗沉沉的适合睡觉。

　　路斯恩无声无息躺在床上，身体陷入柔软的床褥里，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此时，他正站在一片不大却万分荒凉的土地上。

　　头顶是乌云密布的天空，脚下是横亘万道沟壑的裂谷，他望着前方滴溜溜滚了数圈，现在却纹丝不动的物体，低首开始沉思。

　　这里是他的精神领域，没错，他很少进来，但还不至于认不出这惨兮兮的世界。

　　前面那个东西，石质，椭圆形，看起来像块石头，又像一个外壳与石头并无二致的蛋。

　　是的，有生命的蛋，而不是无生命的石头。路斯恩缓缓抬头，犹豫片刻，朝那害他被人暴揍的石蛋迈出两步。

　　天空飘起雨，淋在石蛋上，石蛋外壳反光，刹那间非常刺眼。

　　路斯恩反射性阖起眼皮，雨丝落于脸颊，他感到雨是冰冷的，寒意浸入皮肤，阵阵刺疼心脏。

　　“咚！”

　　待他睁眼，石蛋居然又开始滚动，并任性地滚入裂谷，落入漆黑无底的悬崖——一个他目前不敢下去的地方。

　　自己的精神领域中也有万丈深渊，他这会儿要是下去了，估计就再也上不来，等于永远无法苏醒。

　　路斯恩茫然地站在原地，盯着石蛋消失的地方，默默思忖，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或许、可能、大概……是他的精神体？他也有精神体吗？活了十七年，他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精神体？

　　精神力越低，精神体觉醒的可能性越小，很多低级哨兵没有精神体，路斯恩也不例外。

　　所以，不可能是精神体，他是E级哨兵，就不要做梦了。那么，那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呢？

　　“轰隆！”天空响起炸雷，瓢泼大雨兜头浇来，浇醒了路斯恩。

　　路斯恩睁开眼，便瞧见脸部上方陌生的天花板，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

　　“九叔？”路斯恩骤然出声。

　　房间里空荡荡，只回响着路斯恩自己的声音。

　　路斯恩猛地坐起，伸手往脸上摸，触及面具还好好戴在脸上，他垂首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都习惯了，被人任意欺辱之类。

　　路斯恩看向床头，床头排列着几个熟悉的药瓶。他顿了顿，将药瓶收进秘密空间，一瘸一拐下了床，准备去向艾琳和马特道谢。

　　他知道是艾琳与马特救了他，还给他上了药。这里是陌生军舰，周围全是陌生人，如果不是艾琳与马特，谁又会管他，还替他上药？

　　路斯恩走到门边，右手往电子锁伸去。平稳停泊许久的星舰这时突然启动，红灯警报，舱门全部锁死，星舰进入备战状态。

　　路斯恩：“……？？？”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片刻后，舰体突然剧烈抖动，房间里家具倒了一片，制造出巨大噪音敲击着路斯恩的耳膜。

　　路斯恩后退两步，盯着门，惊讶地睁大眼睛。下一秒，距离他三米远的另一半房间忽地被什么东西削去一半。

　　当人体即将暴露于冰冷宇宙，空气疯狂逃逸时，星舰屏障亮起，阻挡住逃逸的空气。这时，路斯恩也看清到底是什么削去了房间，不，应该说是削去一部分星舰。

　　尘世巨蟒——狰狞的，巨大的，蓝色的，冰冷的三头怪物。

　　路斯恩仰面，瞳孔微缩，定定站在随时可能塌陷的残骸中，望向他理应是第一次见到的宇宙怪物。

　　与尘世巨蟒相比，人类是多么渺小，要想从这种怪物手中存活，大概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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