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门很破，金属锈迹斑斑，门框摇摇欲坠。

　　大公说：“尼福尔地区果然太穷，垃圾处理厂也不知多少年没进行维修，好在这里只是处理生活垃圾，系统设备未及时更新升级也不会影响什么。”

　　皇帝将飞梭停在大门前，向智能门卫提交入内申请。

　　“是我的错。”摁下驾驶台的其中一个按钮，皇帝侧过头，看着大公道。

　　然而尼福尔这么穷，真的是皇帝的错吗？并不，这是历史遗留问题，跟年轻的皇帝毫无关系。

　　“无论怎样的光辉帝国，角落之中，也会隐藏不堪入目的黑暗。”大公闻言，笑了一下，坐在自己哨兵的大腿上道：“哪里没有贫民窟呢？陛下，改变它就好了。”

　　改变它？皇帝想了想，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尼福尔垃圾处理厂，残破不堪，占地面积广，约莫有半座城那么大。

　　门卫通过皇帝的请求，飞梭驶入，又前行两千米，来到飞行器停泊场。

　　由于浓雾的原因，人类肉眼看不清垃圾场内景致，大公从调出的电子地图中瞄到，垃圾场大致分为三部分：工作区、非工作区、野生动物保护区。

　　大公嘴角一搐，拍了拍低头操控飞梭的皇帝道：“野生动物保护区？尼福尔地区的垃圾处理厂什么时候还兼职保护野生动物？”

　　皇帝：“……”瞥了眼地图，沉吟片刻，回道：“帝国各大垃圾处理机构都没有这项职能。”

　　“我当然知道啊，陛下。”大公哭笑不得地说：“您觉不觉的，这个垃圾场大得离谱？”

　　“是很大。”皇帝回答。

　　半座城，什么概念？

　　星历以前那效率低下的年代，都不需要这种规模的垃圾处理厂。好吧，这范围应该包含了野生动物保护区。

　　然而……

　　大公说：“有些古怪。”

　　“非常古怪。”皇帝打开舱门，视线落进浓雾中。

　　提交申请时，皇帝已经自报家门，身份为阿斯加德军校生的雷哲·冯·金斯基上士与塞拉斯·门罗下士奉上级命令，前来尼福尔垃圾处理厂调查血衣事件。

　　负责接待的人是垃圾处理场经理，一个苍白瘦高，年龄约五十岁左右的普通男人。

　　五十岁在平均年龄近两百岁的年代，充其量只是青年。这个青年大好年华守着一座常年被浓雾笼罩的破烂垃圾处理厂，想来极具奉献精神。

　　“尼福尔垃圾处理厂属于帝国还是私人？”大公问皇帝道。

　　皇帝扒拉一下智脑，回答：“私人。”

　　大公恍然大悟。

　　被人毕恭毕敬请入经理办公室，落座后，大公朝四周望去，第一感觉是简洁。

　　尤其办公室里除了简单配套的桌椅沙发、柜子及几盆植物外别无它物，就更显得空间开阔，视野敞亮。

　　这是皇帝喜欢的风格，完全不同于帝都的浮华。

　　大公扭头瞄了眼皇帝，发现皇帝确实对此地办公环境赞赏不已。不过，这不代表他将先入为主对垃圾处理厂经理产生适度好感。

　　“两位想喝点什么？”见贵客已安然入座，经理站在沙发面前，略略弯腰，态度局促地说：“有红茶和咖啡。”

　　没办法，谁叫他从小生活在鸟不拉屎的雾之国，前五十年见过的精神等级最高的哨兵只有c级。而阿斯加德的哨兵，精神等级据说都很高，那便一定很厉害，厉害的人没有不可怕的。同时，眼前这个叫雷哲的家伙还是不大不小的贵族，垃圾处理厂以往来过的身份最高者只有尼福尔市长手底下的卫生部长，金斯基家族是皇帝近臣，一个乡下卫生部长和皇帝近臣怎能同日而语？垃圾处理厂的经理现在简直紧张死了。

　　“红茶。”大公看着经理，微笑着说。

　　经理点头，望向皇帝。

　　皇帝说：“我不喝。”接下来便肆无忌惮铺开精神场，把能够覆盖的区域全部纳入自己的观察网。

　　当然，原本没压制精神力时，皇帝可以覆盖整座垃圾处理厂，包括那个神秘兮兮的野生动物保护区。但如今压制了精神力，他的精神场大概只能覆盖二分之一个垃圾处理厂，刚好将野生动物保护区排除在外。

　　这就很尴尬了，因为皇帝莫名觉得，所谓野生动物保护区有蹊跷，而他竟然看不见？

　　皇帝：“！！！”好气哦！

　　大公：“……”往皇帝身边靠了靠，下意识用身体触碰安慰起皇帝。

　　几分钟后，经理给大公端来一杯红茶。拉了张椅子坐在皇帝与大公对面，经理一副“我准备好了你们尽管发问”的模样。

　　“你见过那件衣服吗？当地驻军说死者将衣服随手丢进垃圾桶，负责那条街道垃圾回收工作的人是你们的员工。”经理都准备好了，皇帝自然开门见山。他的向导口渴喝茶，询问工作理所当然落到他的头上。

　　然而大公并不是要喝茶，他只是礼节性地回应对方，不过皇帝既然开了金口，他自然乐得轻松。

　　“你见过没有？”皇帝冷硬地道。

　　经理思忖片刻，回答：“我仔细回想了，确定没见过。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是你们向门卫提交拜访申请的时候。”

　　想要别人配合调查工作，除了亮明身份，肯定还需要提供一系列上级文件，用来向对方表明此次上门调查的正当性。粗略概述案件，无可厚非。

　　“我十年来一直负责这座垃圾处理厂。”经理诚恳地看着皇帝道：“但我的办公区域是这间办公室。我的家也在这里，因此我很少出去，我怎么会见过那件奇怪的衣服？”

　　皇帝当然知道经理见过血衣的可能性很小，可多问一句又不会少块肉。何况，可能性再小，也还有可能性，不到真相大白那刻谁知道怎么回事？

　　皇帝皱眉。

　　经理突然畏缩地抖了抖肩膀。

　　过了一会儿，经理稍稍挺起背脊，对皇帝道：“我这里有记录。当天是谁负责回收那条街道的垃圾，我这里可以查到。”

　　哟，这个好，正中皇帝与大公下怀。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浓雾，尼福尔街头的固定蜂眼几乎毫无作用。从人工智能那里调出的街头影像一片雾茫茫，完全看不到是谁扔了血衣。

　　这片区域太穷了，地方政府没钱安装更加高级的设备，一到晚上，人工智能便成了瞎子，而白天是大半个瞎子。

　　指望不上人工智能，便是断了最方便的调查方式。如今能找到当时回收垃圾的员工，调查算是比较顺利。

　　“我现在带你们去？”经理站起来，轻轻将坐了半天的椅子移到旁边。

　　皇帝瞥了他一眼，突然答非所问道：“野生动物保护区为什么会在垃圾处理厂的范围内？”

　　经理怔了一下，显然没跟上皇帝迅速跳跃的思维。不过，他也就怔了几秒，便很快回神，语气无奈地道：“还不是财力不够惹的麻烦。这片土地属于我的家族，一百多年前，家族资金不够维系保护野生动物的开支，我那已经去世的父亲只好利用部分土地建立垃圾处理厂，赚取资金保护剩下的野生动物。”

　　“哦？”皇帝半眯着眼睛，又问道：“你们家族为什么要保护野生动物？难道是什么动物保护协会的铁杆成员？”

　　经理：“……”顿了一秒，道：“因为喜欢。我爷爷喜欢动物，愿意倾尽所有保护它们。”

　　“是么，真是高尚。”皇帝站起来，微微侧头，示意大公也站起来。

　　真正喜爱动物的人，会将垃圾处理厂建在保护区旁边？

　　皇帝和大公跟着经理一路往普通工人工作区域走。

　　路上，皇帝没说话，倒是久不开口的大公状似随意问了几句，其中就有一句是：“我也喜欢动物。我能问问保护区里有什么动物吗？”

　　经理不明白，这两位来调查案件的贵客，怎么就跟自家的野生动物保护区杠上了。不过出于形势所逼，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主要为食肉动物，食草的很少。”

　　大公嘴角牵出一个微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蔼可亲，“调查完了我能去看看吗？”

　　“可以。”经理挺意外地道：“但是那里很冷，你这样不能去。”

　　尼福尔地区纬度高，通常以寒冷著称，帝都属于亚热带，经理大概认为从帝都来的贵客顶不住野外冰冷凛冽的北风。

　　不过——

　　大公扬起眉梢，笑着道：“没关系，这点小事难不住哨兵。您可能平时与哨兵接触很少，不了解我们是怎样变态的一群人。”

　　经理：“……好吧。”接触少，却听说过，贵客都开口了，莫非他真能拒绝吗？

　　“我等会儿亲自带你们去。”经理只好这么说。

　　大公旁边，变态皇帝意味深长地瞄了自家向导一眼，嘴角勾起一个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弧度。

　　拐了四、五个弯，路过一片中庭，穿越一条走廊，不久后，经理领着皇帝与大公来到垃圾处理厂的工作间。

　　经理的智脑显示，他们要找的人今天不用出去回收垃圾，而是分派了其他工作，此刻就在里面上班。

　　然而把那人的同事叫出来，才知道因为雾浓看不清路面，小组某位成员回收垃圾时出了车祸，那人被临时派出去善后，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回来。

　　“我们组长来不及报备。”同事抱歉地道：“组长也去了。”

　　经理怯怯看了皇帝一眼，转头吩咐将他们要找的人火速召回。

　　站在过道上，大公盯着工作间里稀稀拉拉几个工作人员，对皇帝说：“既然这样，我们先去动物保护区打发时间怎么样？”

　　大公的提议，皇帝自然不会反对，而且保护区总是要去，先去后去没什么区别。于是，皇帝望向经理，以眼神提醒对方兑现亲自领路的承诺。

　　经理“沐浴”在这种眼神里，内心深处陡然迸发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战栗。毕竟比起哨兵和向导，普通人面对精神威压时，基本没有任何抵抗力。

　　“请。”经理战战兢兢朝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方向做了个手势，“我们先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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