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与小艾

　　毕业的季节是最没来得及的季节。

　　吴总和曼曼的闪电分手还好像发生在昨天，今天室友们就已各奔东西。吴总从上了大四就一直在面试，不是这家公司位置太差就是那家公司同事说话夹杂英语太多，终归没能确定下毕业去向。其他几个寝室的同学们背后纷纷议论说，“毕业找不到好工作怕是以后难混喽”。谁知机灵如吴总不但没在HR圈子里留下坏名声，反倒是自己记下了几个漂亮人事小姐姐的电话挨个请吃了饭，还美其名曰“维他命B”。他收拾行李的时候风卷残云，撂下了句“大上海滩不能没有你们吴总”就不见了踪影。老李在寝室的微信群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征服大上海滩，他回了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妹不撩何以撩上海”。
　　“怕是领哪个刚认识的HR小姐姐去东北老家旅游了吧。”方神的猜测是大家目前为止最为信服的版本。

　　方神是在洛杉矶落地后在寝室群里发出这条消息的。不出所料，美国西海岸的科技公司们无比赏识这个在Github上被程序员众称为旗帜、在东方被同龄人称为神的年轻人。方神挑选去处的过程十分严谨有序，他整理了各个offer的基本内容，如类别、地点、薪资等，按照他申请过的公司和未申请过的公司分了类，按offer回复的效率、言辞礼貌程度打了分。他把对比表格做好打印出来放在书桌上考虑，不知什么时候，老李凑在他左肩膀后，小木凑在他右肩膀后，三个人像“山”字一般列着。
　　“苹果主动联系你的啊？”老李仔细地研究着。
　　“微软给你开80k年薪？”小木在心里换算了下，人民币五十万加。
　　“UCLA拉你去读Phd？”
　　“没听说亚马逊这个新部门啊？什么方向？”
　　……
　　方神最终的选择是谷歌。他没过多解释自己的想法，只是说“谷歌看起来不错，就它了。”
　　送方神出发的时候吴总已经消失，小木跟着老李陪他去的浦东机场。安检口前三人拥抱道别，老李重重地拍了拍方神肩膀想要说什么，方神则止住他说了句“我忘了自己包里还有打火机”，便转身招手作别。留下小木和老李惊讶地对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方神还吸烟？”

　　老李回到寝室本想拉小木晚上出去喝酒，道一道过去三年的喜怒哀乐，谁曾想组里大老板一条短信便拉他回到现实。“小李，你的研究生最后一轮面试已通过，恭喜。另外，我们组申请的项目批了，你下午五点来我办公室一下。”老李高兴地原地乱跳、使劲地搓乱了小木那本就如鸟窝般的头发。其后他就忙得没了人形，早上起来像被鞭子抽了的马，“咴”的一声奔向实验室，晚上回来像流浪了一年的野狗，“呜”的一声扑在床铺上一觉到天明。老李重新变回老李的时候是半个月之后，他摸着小木脑袋来了句“得搬到北区宿舍了”。小木也没多问，就帮他收拾起了行李。

　　三人走后屋子里空荡荡的，小木今天往行李箱里扔一件衬衫，明天从角落里翻出只袜子，心不在焉地整理东西。他还没想好去处，象征性地投了两封简历，投的是那种回复了邮件通知他面试他也叫不出名字的小公司。每天就在屋子里踱踱步、发发呆，敲敲代码、打打游戏，像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安静地数着日子，等着一顿不知该怎么点的饱饭。

　　这天，他随手打开一个网络电台发起了呆，要不是手指时不时地敲打着桌面，远远望去和屋子里那饮水机、书桌、椅子、床铺和行李箱没什么两样，活脱脱一件家具。电台里播的是轻音乐，时间也被这声音拉得漫长，细小的杂音都清晰可辨。他左手食指轻敲下桌面，恰好和着音乐的拍子，“哒”，右手食指又敲了一下，“哒”，接着就“左右右左右左左右”地敲了下去。不细观察可能会觉得他的两根食指只是交替地跟着节拍，可那听起来单调的“哒哒”声后是他奇怪的强迫症追求。这有规律的混乱是被吴总的电话声打断的。
　　“喂？！”
　　小木印象中吴总的声音好像没有这么嘹亮。
　　“喂，吴总？你回来啦？”
　　“嗯呢，回来了。你忙啥呢？”
　　“没啥，发呆呢。”
　　“就知道，没找着工作呢吧？”
　　“还没。嗯，在找了。”
　　“得得，别找了，兄弟开了个公司，拉你入伙，干不？”
　　“真的？恭喜吴总啊，啥公司啊？”
　　吴总清了清嗓，拿出骄傲的口吻说道，“砷镓科技。我当CEO，你来干CTO。”
　　“砷镓科技？干半导体的？”小木对这三五族化合物的名字感到好奇。
　　“没，取身家、身价谐音，干人工智能的。”
　　“行啊，不过CTO我干不了，当个小程序员有饭吃就行。”
　　“那就跟着吴总吃饭吧，我雇你作个小程序员。”
　　“嗯，我是不是应该说我再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快点收拾你那破行李，给你两天，后天来给你发的这个地址来上班。”
　　小木的手机响了一声，微信里传来了一个装帧精美名片的照片，上面地址写的在五角场。
　　“五角场，你发财啦？”
　　“没，快了。我前阵子跟学校申请了20万创业孵化基金，我爸赞助了30万，你是2号员工。”
　　“1号是谁啊？”
　　“雇的扫地阿姨，像我们这种爆炸式增长的公司，扫地高僧还是要的嘛。”
　　“有道理哈哈。谢谢吴总啦！”
　　小木挂完电话整理了思路，回想起刚刚敲到左手还是右手，重新跟上了节拍。想起这孤单而又无聊的生活如此轻易地被吴总打破，他心里暗笑了下，“果然还是程序员出身，员工计数要从0开始数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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