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荒

　　慕封和苗洁见面的地方约在了他们上学时候常去的一家餐厅，不过时过境迁，那时候离学校挺近的日料餐厅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游戏厅，许多学生样的青少年进进出出，苗洁穿着一条浅色长裙站在路边，仍然是人群里慕封一眼就能挑出来的存在。
　　找位置停好车之后走过去，苗洁好像是看见了他，隔挺远朝他挥了挥手，脸上能模糊看到一个笑的弧度，慕封愣了愣，时光重叠，他好像还是那个爱玩的不知事少年，苗洁还是他最喜欢的女朋友。
　　此时是刚下课不久，他们相约一起来这个地方吃饭，苗洁看见他过来的时候笑得很开心，会跳着朝他挥手，阳光正好洒下来，将那个朝他笑着的人从头到脚都镀上耀眼的光芒。
　　旁边的小男生搂着自己的女朋友路过，低头说着什么没太注意，在慕封肩膀上撞了一下，然后看了慕封一眼面无表情的继续走，慕封回过神来扶了扶眼镜，把所有思绪压下，面无表情的朝苗洁面前走过去。
　　“好久不见。”
　　苗洁手指顺了顺耳边的长发，看慕封一眼低下头去：“太久没回来，我都不知道这里已经改建成游戏厅了。”
　　声音带着心虚的怯弱，苗洁这种反应慕封倒是早就预料到了，她本来是个性格绵软的姑娘，很久以前跟慕封在一起的时候对慕封也算是言听计从，如果不是最后江奇说破，慕封怎么都想不到苗洁会骗他。
　　这一别数年的重逢，除了好久不见，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
　　游戏厅旁边是一排排的服装店，或者已经坐满了的小吃店，慕封抬手看了看表，四点多钟，差不多学生下课时间，怪不得人这么多，这个时间这个地段要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还是挺不容易的，想了想慕封抬腿径直往学校大门走去，校外热闹，那就去校内吧。
　　虽然很多年没有回过学校，不过建筑依旧熟悉，一楼一道都刻在脑子里，慕封转了几个弯停在校园湖边上，苗洁一直不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才把视线从慕封的身上放到周围的景色上。
　　这地方一直就没变过，清秀开阔，湖中央雕作慈祥谦逊状的夫子像，三三两两的学生，学校算所名校，偶尔也有几个校外进来参观的人士站在湖边合个影，两个人站在湖边，一言不发，各怀心事。
　　“同学，能麻烦你们帮忙拍张照吗？”
　　有个姑娘上前搭讪，苗洁错愕不过一秒立刻点头答应，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为她们拍照，慕封手插口袋静静看着，忽然就想起阿青手术完醒来帮他拍照的事，唇边微微带出点笑。
　　跟朋友凹了两组造型拍好照，那姑娘从苗洁手里接回自己的手机表示感激：“谢谢你啦！”
　　然后看向慕封：“你男朋友真帅，祝你们长长久久喔。”
　　苗洁一愣，笑了笑跟她们告别倒也没有多做解释，转过头时慕封已经恢复了开始的面无表情，并且有了谈正事的态度。
　　“我找你只有一件事，在回k市之前，江奇在什么地方工作？”慕封语气还算得上客气，只是说话时候没看苗洁，而是看着湖中央拱手而立的孔子像。
　　“我跟他很久之前就没有在一起了，你休学之后，我一直觉得很难安，所以也就和他断了关系。”
　　苗洁显然是知道慕封要问的答案的，但她没有选择直说，而是给慕封认真又诚恳的道了个歉：“对不起，阿容，我那个时候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没想到会害你休学，我可以为此做出任何补偿，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慕封追苗洁的时候是他刚开始写文的时候，起步免不得被出版社各种拒绝冷落，苗洁那时候算是他背后的支柱，认认真真看他写的每一章小说，跟他说会永远是他每本书的第一个粉丝，一想有这么个人在背后这么无条件的支持你，是挺容易有干劲的。
　　因为慕封笔名叫封容，苗洁那时候就叫他阿容，这算是个独一无二的称呼，当时慕封听得很得意，但今天这个称呼再被翻出来，却莫名有些难以言表。
　　想说的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在现金这个社会上其实不是很管用，但考虑到这么说后续又会很被动的听她说上很多话，浪费时间太多，慕封最终还是很违心的说：“不怪你，你只需要告诉我江奇的事。”
　　慕封从小到大的家教是不能撒谎，小时候如果说了假话会被塞进小黑屋关禁闭，稍微大点如果吹了牛逼会被纪云中当场揭穿打脸，所以慕封原则上还是相当诚实的一个人，这句不怪你出口他算是第二次撒谎，之前骗的是阿青爸爸，这次骗的是自己。
　　“你心里还是在怨我。”
　　苗洁手指拽上慕封的袖子，拽衣角是她以前常有的小动作，只不过今天慕封穿的是衬衫，衣角都塞裤子里了，她只能拽个袖子。
　　慕封抬了抬手让开她的手指，叹了口气：“你要实在不想说就算了，再见。”
　　“阿容！”
　　见慕封真的转身打算走了苗洁连忙上前拦在他面前，抬手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她开口：“我就是想求你原谅我那时候的所作所为，不是要跟你交换什么，我也恨江奇，如果不是他你跟我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你还记得你出国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慕封看着面前这个人，想的是或许真的是那时候太年轻，他喜欢的也许仅仅只是苗洁这张脸，而不是这个人。
　　“所以，我更祈求你能原谅我。”苗洁说：“我很抱歉，也很后悔。”
　　电话忽然响起来，慕封名字都不看的直接接起来，这是倩女幽魂游戏里逍遥观的BGM，他给阿青特设的铃声。
　　“阿青，好点了吗？”
　　“啊全好了，我是想跟你说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手提电脑，姑姑要带我出去，但我工作没做完......”
　　廖青说话的时候慕封依稀还能听见自家姑姑在旁边的催话声：“你直接拿就行啦干嘛还要他批准，快快快！”
　　“用吧。”慕封含笑应她：“身体要紧，工作太多可以留一部分给我。”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廖青收着他的电脑又说：“你电脑里有比较重要的文件吗？有的话我要先帮你备份一份，万一我哪里搞错了把你删了就搞大了。”
　　“我的东西我都有备份，你放心用吧。”慕封抬手腕看了看表：“倒是这么晚了，姑姑想带你去哪儿？”
　　“她没说......”廖青表示很惆怅，问题就是她也不知道要去哪。
　　“行了行了，不会把她卖了的，借我玩两天，回来送你个大惊喜！”
　　慕姑姑应该是直接把阿青的手机拿过去了，这边应付完他那边还在催廖青：“快点啊，还有什么没带的赶紧收，这两天咱们都不回来了啊。”
　　然后没等慕封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慕封握着挂断的手机：“......”这两天都不回去了？
　　“你应该有我电话了。”慕封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偏头向苗洁：“我只对江奇的事有兴趣，你如果愿意说了就发条短信给我，如果不愿意就算了，当没见过。”
　　“阿容！”这次慕封是真准备走，苗洁追了好几步都没见他回头，只好又喊了一声：“阿容，我现在告诉你。”
　　慕封站定，左边是盛放的梨花树，他穿着同色的拼接衬衫，仍然没有回头，这个人是真的不再喜欢她了，苗洁深吸一口气努力笑了笑：“他回来之前人在C市，好像是在个叫一诺公司做法律服务的工作。”
　　“谢谢。”慕封听完道了谢继续走，一诺公司，法律服务？一听就是个值得研究的好地方。
　　最近江奇也不是没有动作，他先后又去过九月几次，不过都是下班时间之后进去点杯咖啡慢慢喝，然后对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玩半天，照张茜的说法，没看出他想干嘛，只知道他蹭网蹭得倒是很爽，还手机电脑双开蹭，简直特别不要脸。
　　依照江奇做事的风格，他应该是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研究自己和阿青的身上，所以阿青住院他肯定是知道的，按兵不动怕也是因为这个，现在收拾他都是其次，重点是阿青出院了，江奇可能很快要有下一步动作了，首要的还是要赶快解决阿青爸爸这件事。
　　“阿容，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苗洁又拦住他，慕封扶了扶眼镜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她却又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不要叫我阿容了。”慕封先开口：“听不习惯。”
　　苗洁抬头看着慕封，立刻红了眼眶，他以前说过这个独一无二的称呼能令他开心，现在却说听不习惯。
　　咬了咬下唇，她问：“你，不会再见我了，是吗？”
　　慕封看了苗洁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绕过她慢慢走出学校大门口，转过弯消失在人潮里，苗洁双腿沉重，没力气再追上去，她记得许多年前慕封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走出这道校门，那之后，她再也没见慕封对她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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