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荒

　　跟杨乔溪掰扯了半天挂了电话廖青叹口气把手机放好，昨天送完岑南他们回去之后杨乔溪其实有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过去住，又说到那男人跑过去了一趟说她离家出走了，离家出走？廖青冷笑了一声，说得好像这些年她都跟他相安无事的住一块儿似的。
　　“有话要跟我说吗？”慕封递了杯水给她。
　　廖青摇摇头：“你继续讲吧。”
　　接电话以前慕封在教她用一款叫final cut pro的剪辑软件，正说到怎么修整片段，廖青说完慕封说了个好字，回头正打算继续说的时候人又愣住：“我刚说到哪儿了？”
　　“快捷键Ctrl+D！”廖青说。
　　“嗯Ctrl+D，然后呢你就可以看到刚刚选中这一段视频的时长，一般的商用视频都有很严格的时长规格，所以要在保证规格的前提下调整。”慕封边说边点开素材：“像这个地方，加上特效以后其实是不需要那么长的场景的，这里就可以稍微简明扼要......”
　　再响起来的电话铃声又成功打断慕封的话，还是杨乔溪打来的，要别人廖青估计直接就挂了，是杨乔溪廖青只能抱歉的看着慕封，在慕封表达没关系之后迅速把电话接起来：“我的溪姐姐，你知道我现在在忙吗？有话一次性说完行不行？”
　　“忙个屁！”杨乔溪有点喘：“你爸要去报警把你列为失踪人口了，要不是我冲出去拉了一把，到时候就有警察叔叔亲自来接你回家了，我真是想想都为你感到‘光荣’！”
　　“卧槽？”廖青一下子拧了眉：“你让他去！要真想去就不会跑你面前说一堆才去了，他要有勇气走进派出所大门我敬他是条汉子！”
　　杨乔溪顺了顺气稍微缓过来点儿：“扯淡呢？他要真去了到时候当着警察的面被你怼几句气出个好歹来，你就麻烦了我的小姐姐，处理不完的后顾之忧你信不信？”
　　廖青没再说话，杨乔溪说得没错，他要真去了派出所，即便没当着警察的面，那男人也能在任何地方被她怼出个手术后遗症，搞不好还能演个并发症。
　　廖青真走了他是惊恐万分的，虽然廖青不知道他这么拼死挣扎的一定要维持跟她的关系互相伤害着有什么意思，但她摆脱不了，她还没习惯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的声音，避开多远都能听见，你看啊，那个人特别不是东西，供她读完书以后从来不管她亲爹的死活，不孝啊！诸如此类。
　　她一句不是那样的卡在喉咙里被那些看牲口一样的眼神堵回去，辩白不了也无力反驳，最后背上背着千夫所指怀里拥着万丈深渊回到那个地方，一次次的，知道就算回去了也还是丝毫不会改变别人看她的眼光，可只要进去了，就听不见那些声音了，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把她对那男人的不满表现在脸上，那是个归属，也是个牢狱。
　　慕封看着廖青忽然偃息下去的气焰，脸上逐渐显出来的无奈和妥协，没忍住抬手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拍了拍，他就是觉得廖青这种神色让他挺心疼的，像是站在悬崖边挣扎着求救的人忽然放弃了挣扎主动跳进黑暗里，能让他切实的感受到自己忽然升腾起来的慌张，这明明是个姑娘啊，肩头上却像扛着一座大山一样。
　　廖青看看他回过神来，努力笑了笑打断那边已经出到第五个主意的杨乔溪：“溪姐，我能解决。”
　　“怎么解决？”杨乔溪问。
　　是啊，怎么解决？廖青又被她问得一怔。
　　“要不，你就回去一趟，再怎么说也是你爸。”杨乔溪又说：“他这么找你肯定是因为缺钱了，我这里......”
　　“不用！”廖青打断她的话：“溪姐，我知道怎么办，你不用担心。”
　　杨乔溪没再多说：“那你有问题就找我。”
　　廖青应下以后挂了电话，因为是坐在慕封旁边打的电话，料想慕封应该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廖青偏头刚打算说点什么慕封竖起手指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拨号音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有个男音接了电话：“老慕？”
　　慕封嗯了一声：“你今天忙不忙？”
　　陶泽从办公桌上的烟盒里控出一支烟出来点上：“我每天都很忙啊！日理万机！”
　　“那就带上你的理万机来我这儿一趟吧。”慕封笑了笑。
　　“你大爷！”陶泽连忙吸了一大口烟压惊又忍不住笑，差点没岔气：“马上就来！”
　　慕封挂了电话才偏头看廖青：“后期软件吧，谁上手都会，主要是这儿！”慕封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脑子！细心点专心点，把片子做出你想要看到的效果，就行了。”
　　“该说的我差不多也说了个七七八八了，你先在素材库里找一段玩着，我让陶泽过来看结果，不懂的细节你再问问他。”慕封说。
　　廖青有些不解：“你呢？”
　　慕封起身从旁边拿了外套穿上，撑着桌子由上而下的俯视廖青：“你为我工作，我为你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啊？”廖青先被他忽然提起来的气势震了一下，又听他说要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的时候整个脑神经还有点疏松，缓了缓才反应过来慕封这是要去找她爸！吓得她分分钟跳起来把慕封拽住：“不是！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拿五百万过去扔你爸脸上跟他说拿着这五百万离开你女儿！”慕封一脸严肃。
　　“......”廖青怀里揣着天大的担心都没憋住笑意上涌，慕封这句话真的是，直击她笑点而来，杀伤力百分之两百！
　　“慕大大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廖青好不容易笑完。
　　慕封持续严肃：“远哥哥你没看到吗，慕大大现在特别正经啊！”
　　“你别去了。”廖青先正经起来：“你别去找他，我自己能解决。”
　　慕封恢复了常态习惯性的拍拍廖青的头：“我有比你更好的解决办法，一劳永逸，你得相信我。”
　　廖青摇头：“你没必要去见他，真的！”
　　慕封叹口气，伸手把人直接揽过来扣在怀里：“阿青，我是慕封，是你游戏上扶持了一路带过来的慕南晚，你没必要怕我接触到什么，我相信你。”
　　廖青觉得自己今年以来泪腺尤其发达，特别容易鼻子酸，一言不合就想哭，相当影响她南家顶梁柱的身份，所以她几乎是咬着牙才把眼睛里那点泪花花给憋回去。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放心。”慕封说。
　　廖青往后退了退，保持在刚好抬头就能看见慕封脸的位置：“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能跟他起冲突，我们家碰瓷是遗传，要不你带五百万可能还不够打发的。”
　　慕封笑了笑答应：“嗯。”
　　“他要说什么你听不下去的，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别跟他吵。”廖青又说：“要不然三邻四舍的抱着瓜子过来你就能荣升伦理剧男主角了。”
　　“那我收个票钱？十块一张！”慕封推了推眼镜：“这么帅的富二代男主角呢！”
　　“慕大大你可是要拿五百万过去拍人脸上的人，能不能有点追求了？”廖青又被他逗笑了。
　　“收完票我就能拍他个五百万零几十了，多涨士气。”慕封摸了摸口袋，车钥匙已经在里面了。
　　廖青看见他打算走的姿势往旁边让了让：“那你......”
　　慕封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这去给我们远哥哥解决后顾之忧了，远哥哥要好好工作，加油！”
　　廖青点点头看人转身出门：“再见！”
　　这地方慕封倒是来过三次了，但这算是第一次见阿青的爸爸？敲门之后看着跑出来衣冠略微不整的男人慕封又抬了抬眼镜，说实话阿青跟这个男人长得不像，可能是更肖母。
　　站近了慕封才发现这个男人的个子也比阿青矮很多，他这么有些微臃肿的身板靠着门框，笑得一副随和好说话的样子，下眼睑有些乌青色的凸出，打眼看去就是个特别普通的没有半点杀伤力的中年人。
　　“您好，我叫慕封，您应该还没了解过，廖青现在在为我工作。”慕封微微往后退了小半步，脸上拉出得体的笑。
　　男人的脸色立刻就变得诚惶诚恐起来，连忙把身子往里让了让：“啊呀！原来是慕老板，快请进来坐，我们家太简陋了，你看你千万不要嫌弃，请请请！”
　　张口迎面而来一股难闻的酒气，不知道是长时间喝酒累积下来的还是刚喝完不久的，慕封忍了忍没做出明显的面部表情只是稍微又退了半步：“不用客气，我今天是为廖青的事来的。”
　　男人表情明显愣了愣，继而转成烦躁：“啊她不在家，一定是给您惹什么麻烦了吧，这个死丫头一天到晚不学好，就知道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鬼混......”
　　慕封极有耐心的听完他不问缘由的数落廖青，从不肯听话到迟早要出各种假设性的事，中间带几句侮辱性的不文明用语，措辞犀利，好像说的是隔壁邻居家的女儿。
　　“她脾气特别不好，我说她几句都不行，前两天随便说了几句就跟我闹离家出走，现在都没回来，她是不是也没去工作？照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死在外面老子都不知道，真是一点都不省心！”
　　听他总算说完了慕封才推了推眼镜接上：“是这样的，年前她跟我说因为您做手术的关系跟我借了三万块钱！”
　　“什么！？”男人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她疯了啊借这么多？”
　　喊完又立刻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跑出来看才又压低了声音接着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她没跟我说过，我他妈就是随便切个肿瘤，又不是癌症，怎么可能用了三万多，这些钱不可能全花在手术费上了，鬼知道她是不是又拿去玩游戏了。”
　　慕封态度仍然很好，却也能适当表现出点不耐烦传达给男人：“这笔钱用在哪儿了其实不重要，但终归您是她的父亲是吧？”
　　“你不能让我还！”男人立刻说，急得脸都红了：“这笔钱不是我跟你借的，你让我还不合理！”
　　慕封点点头：“既然这样，在廖青把债务还清之前，我就只能把她留在我那儿了，您没意见吧？”
　　“小青在你那儿？”男人迅速反应过来他不是来找人的：“她在你那儿你为什么要跑来跟我要钱？她会还你的！”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上吗？”慕封叹口气：“我还以为能从您这儿走个捷径呢，看来只能让她慢慢工作抵债了。”
　　“我们家没钱......”男人这会儿忽然尴尬起来：“要有我肯定帮她还了，你也看见了，这屋里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没关系没关系。”慕封挺淡定的推推眼镜，一派风轻云淡：“她反正也是为我工作，我没那么不讲情面，只不过！”
　　话锋适当的顿了顿，慕封接上：“你们家这个情况，我也不敢放着她到处跑对吧，人在我那儿咱们才都能放心，您说呢？”
　　男人犹豫了下堆了笑点头：“慕老板说的对，是这么个理儿！”
　　“行吧！”见他答应了慕封做出个无奈的表情：“那就先这样，您要还有什么事儿就去近华路口那个九月咖啡馆找我，随时欢迎。”
　　“好好好，要不你坐会儿喝杯茶再走？”
　　他脸上是客套的笑，眼里是迫不及待希望慕封走的神色，慕封看在眼里觉得挺好笑的，背过身又觉得挺心疼阿青的，就为这么个人，担着那么多的债务以及白眼，多不值。
　　“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忙！”
　　“那慕老板慢走，有空再来啊！”男人微微弯下脊背跟在慕封身后送他，直到慕封的车快开出那条巷道才从反光镜里看到他朝着车走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折身回去。
　　活在自私里的人啊，永远离不开一个地方，却想像只蜘蛛一样，把眼里的猎物不择手段的跟自己捆在一起，多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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