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千年

　　桑下与白秦回来得很快，他们一人提了些柴火，一人拿了壶溪水回来。到底是神仙，外头积雪这么厚，他们身上却未有半点狼狈迹象。桑下将柴火架好，又升了火，这一次他没有用术法，许是因为有旁人在侧吧。他取了山洞内放着的打火石，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将火点着。

　　外头雪这么厚，柴火应当也是湿了，想是他在回来前就施法过了一遍，这才使这柴在燃烧时未有浓烟冒出来呛鼻。

　　桑下又扔了张饼给阮宁，然后他就坐到火堆旁了，想来这次他也不打算吃。阮宁扁着嘴，只好啃着手里头硬邦邦的饼。她昨夜便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腹内早已空空如也，要是再不吃东西，哪里还有力气走出去。

　　其实，在没有遇上这两个人之前，阮宁是这么打算的。白秦是有师命在身，不得在凡间随意使用术法。可是，桑下并没有呀。她想着，大不了就让桑下来回多跑几趟，先将她带到镇上，再回来将白秦一道带出，这样既使时间，又使力气。然而现在，即便她想要如此，那也得先走远了些才能这么做。

　　阮宁啃了几口饼，觉得有些噎着了，伸着手拍着自己xiong口。白秦倒了盏水过来给她，阮宁接过便一口饮尽。那水是从外头接过来的，阮宁原以为会是透心的寒意灌进腹中，可入喉的水却是温热的。

　　阮宁抬头看着白秦：“你师父，不是不让你随意用术法吗？”她的声音很小，像是怕被旁人听到。

　　“是桑下给我的。”白秦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桑下。“想是他过手时使了术法吧。”

　　阮宁低垂了头，心里头有些失落，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她想，她心里是在意白秦的，所以才会在知道他对自己并不怎么上心的时候，有些失落。可是，她在意，又如何？白秦心里头在意的人，应当是他嘴里那位爱玩雪的小师妹。

　　外头又传来了一阵木梆声，阮宁偏了头，道：“对了，方才我就听到过这声音，你们晓得这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吗？”

　　白秦与桑下互神一眼，想来，他们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说出来。

　　阮宁催促了声：“是什么？”

　　“那声音有点像长蛇的。”桑下拔弄了几下柴火。“只是这东西应当是在大咸山，但此地又非大咸山地界，它不该在此。”他又摇了摇头，似是在否决自己方才的定论。“虽说长蛇偶尔也会到外面去，但现下凡间是寒冬大雪，它当是不会离开大咸山才对。”

　　阮宁蹙起眉头：“长蛇？那是什么，妖怪吗？”

　　白秦解释道：“长蛇是一种生长在大咸山的精怪，它的身子很长，少说有八百来尺。它的头ding开始长着一些像猪鬃一样的毛，叫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更夫在敲木梆子一样，因它蛇身十分长，故而有名曰，长蛇。”

　　阮宁点了点头，可她依旧没有弄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他们这一番解释下来，自己势必要表个态度的，不然好像未有认真听他说话一样。

　　“现在外头雪这么厚，咱们是等下就走吗？”阮宁看着洞口的积雪，有些担忧，若是他们说要走，无论如何，她都要让桑下施了术法将她先带走才是。

　　“大雪封山，你肯定走不了。”白秦一句话就将她的念头打破掉了。他并没有想要让桑下带他离开的意思，只是想三人一道走出林子。依着他的思路，想来阮宁这一行人怕是还要在山里多住几日了。

　　“那，要么让桑下一个个将咱们带出去？”她小声说着自己的想法，无论是让她在大雪中徒步前行，还是让她在山洞里等待雪化，这两个选择，都不是她所想要的。

　　白秦没有出声，桑下收回拔弄柴火的手，道：“天气寒冷，山中气温十分低，即便不再下雪，要等雪化怕也是要好一段时日。加之，若雪化了，必定结冰，界时她更加不好赶路，到不是趁现在就走。”桑下到底是与她一道从尧光山走出来的，明显要比白秦懂她。当然，如果他不加上后头那句，阮宁会觉得他更加懂自己。

　　“好吧。”白秦应了声，三人站起来。阮宁将水同干粮摆了些在山洞内，便上前去同那个姑娘打个招呼就想离开了。

　　阮宁伸手搭上她的肩头：“我们打算赶路了，屋里头给你放了些干粮跟水。”她话间方落，偏头就看到外头又飘了起雪，这雪许是刚下，比昨夜小了不少。

　　那姑娘没有回答她，又盯着山洞外看了会儿，而后转头迎上桑下：“二位公子可有看到那个与我同来的男子？”

　　白秦摇了摇头：“他要比我们早出去，我与桑下离开之后，便再未见过他。”

　　他的这句话让这个姑娘眉头拧到了一起。“可否请二位公子与我一道去找找？”她顿了顿，许是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些无礼。“我知晓，我与几位素昧平生，只是他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那人毕竟是个凡人，与桑下还有白秦不同，他们是神仙，即便遇上个什么寻常妖怪，想要脱身也是有法子的。但那人就不同了，且不说这山中的长蛇，即便只是寻常在雪地中摔倒，都有可能晕过去，然后被冻死在山林里。

　　“罢了，我与桑下一道去吧。”白秦叹了口气，“你与这位姑娘在山洞里等着我们。”

　　阮宁点了点头，他们就这么直接走进了风雪中。

　　那个女子依旧一脸焦急，在山洞口来回踱步，手足无措。

　　“别太担心。”阮宁拉着她坐回火堆旁。“洞口风太大，你若是一直站在那处，仔细生病了。到时候，你的情郎回来，看到你这副模样，如何是好？”

　　“啊？”那个女子满脸疑惑。“他不是我的情郎。”

　　“哈？”这下，轮到阮宁犯糊涂了。

　　昨夜，她们方到此处，阮宁看得分明，她身上披着两件披风，一件粉色，一件是黑色男子的。那女子进来的时候，身上虽有雪，却不怎么多，到是那个男子，身上积了好大一片。他为她忙前忙后，他为她挡风雪，而此时，她亦是满脸焦虑，这乍一眼看下去，多半都会让人觉得他们是一对吧。

　　那女子笑着搓了搓手：“他叫方海，是我家的仆人。”她的神色平淡了些许。“只因我与他自幼一道长大，故此情谊也比寻常人重了些。”

　　阮宁点头，这主子下人一道长大，日久生情，渐生情愫，这也是戏文里常唱的。

　　“我这次是要去前头小镇，找我的未婚夫君。”说到这里，她低了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我与他打小便定了亲，这次是想直接到他那里一同守岁过节。他是临县县令，文采很好，学识又高，还是做官的。”

　　她提起这个未婚夫君的时候，到是滔滔不绝，面上的神色也较方才更为雀跃些。

　　只是，凡人的女子能在年节时分跑去未婚夫君家里头过节？依着凡间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大年下跑到旁人家中过节，且她家里还是有些身份在的，她家人如何肯点头？再者，即便点头，也不该只让她带了一个男仆就出门呀。这孤男寡女一路行来，她也说了，她夫家是当官的，那想必也是腹中有些诗书在的。若是她夫家人看到她这般模样，带着一个男仆，只身就过去了，那还不得猜测一番？只怕是她的婚事，都要生出些许变数来。

　　阮宁多嘴道：“姑娘莫要见怪，我觉得你要么还是同你的仆人一道回家吧。”想了想，她还是觉得应当提醒她一二。“你这般出来，若是你未婚夫婿家中有人乱嚼舌根，怕是对你的婚事不好。”

　　那人偏了头，眼睛直愣愣看着阮宁。

　　“你想，你夫家是当官的。那他们家必然是要顾及自家脸面，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即便是早早与他定了亲。在眼下这种年节，你不在家陪着父母一道过节，只身跑到未婚夫婿家中，免不得是要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若是你未来的公公婆婆将这些流言听了进去，那你可怎么办？百善孝为先，若是你的未婚夫婿不帮衬着你，那你该如何是好？”

　　许是想不到阮宁会有此一番话，她坐在原地又眨了眨眼，外头的梆子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比方才那两次，声音都要大，像是在渐渐靠近她们。

　　“你比之前几个人要聪明。”

　　蓦地，她忽然说了这样一句没头脑的话。

　　“可你没有把你的聪明用对地方。”

　　她站了起来，面上毫无表情，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你……”阮宁站起来，后退几步，那人见她后退，当是想要走上来，可没几步，就又退了回去。

　　阮宁觉得奇怪，正想转头，却感觉后颈一个寒冷坚+硬的东西扫过，她便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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