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千年

　　风辞影此言一出，阮宁与桑下皆是不解。

　　这些分明皆是昨日才见过之人，如今却似凭空消失一般。

　　“二位先随我入席吧。”风辞影的话又将二人的思绪拉回。

　　阮宁朝前看了看，这才发现她早已步入一片竹林，林中摆了一桌小宴。

　　这竹林到是与昨夜的相较所差不多，几人寒暄几句，便一道入席落座。席间偶有几个侍女往来布菜斟酒，一一布了，随之退至丈远之处立着。

　　桌上的菜肴十分丰富，色香诱+人，桌子一旁还摆了一个绘了几笔竹影的酒壶，微开的口子中飘出些许淡淡酒香。

　　大清早的就喝酒，兴致不错。

　　阮宁腹议几许，只是端着杯茶盏浅酌了口，面对这一桌子丰富的菜肴，这清早便如此，她着实有些不大习惯。

　　“父亲还在生之时，常有提起此地，说是当年二位仙人的尊者便是在此处抚琴弄箫的。”风辞影顿了顿，起身替他们二人斟酒。“据说此地从前是在我山庄之外，此后扩建，祖上便将此地保存，围了起来。”

　　桑下执着盏酒轻轻嗅了嗅，只觉得香气熟悉，似是与尧光山中的浮梦三生有些相近。他举杯浅尝了一点，入口微甜，而后苦涩渐渐从唇齿间蔓延开来，点点滴滴掠过他的心头。

　　似是很久之前，他也曾饮过此酒。

　　“这便是三千断。”风辞影亦举了举杯，道：“浮生三千，大多便如同这壶酒一般，初尝甜美，随之便有苦涩夹在其中，越是苦，便越想要用初时的甘甜来盖之。久了，自己都不知晓自己饮了多少。”他笑了笑，又道：“我听父亲说起过，那时，二位仙者来此，祖上便是以此招待的。听说那位男仙十分喜欢，到是那位女仙未有所动。”

　　桑下放下手中的酒盏，执起一旁的酒壶又斟了一杯，而后一饮而尽，似是当真同风辞影所说的一般，要以这一杯又一杯的酒来盖过苦涩味道。

　　阮宁有些担忧，夹起桌上的一块白糖糕放到了他的面前，移了移脚，轻轻踢了下桑下。“空腹饮酒伤胃，先吃点东西吧。”

　　这个山庄过于怪异，令她住得不大安稳。

　　无论是昨夜的风辞影，还是目下的这位，她都觉得并非善茬。

　　风辞影托腮饮酒，神态几分慵懒，笑道：“二位若是喜欢这酒，离去之时，在下定当备上此酒。”说罢，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又道：“对了，二位今次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阮宁摇了摇头，面上淡开一个牵强的笑容，道：“不瞒庄主，我本是凡人，因缘际会被君上带回尧光仙山中教养。因是多年未入凡间，此次君上允我可以来凡间游玩，又怕我遇上意外不知如何自处，便让师兄相伴，以策安全。”

　　其实她原本是想直言桑下名字，想了想，又不大好解释她与桑下的关系，便随口这么说了一句。毕竟师兄妹的关系，总比一个借住的凡人与天界神仙，这二者关系要稍稍那么上乘一些。

　　阮宁点了点头，很是佩服自己的聪明。

　　“原是如此。”风辞影应了声，到未有再行相问为难之意，只是不停在席言劝酒罢了。

　　一餐饭毕了，侍女们端上来茶具，细细泡茶奉上。

　　阮宁端着茶盏，这杯茶盏的颜色到是较昨夜的正常了许多，浅碧色的茶液，热气袅袅，随风送来的淡淡茶香，很是怡人。

　　桑下也端了盏茶饮了口，冲淡了些方才的苦涩，他抬了眼，见风辞影亦是饶有兴趣的盯着他，便道：“不知风庄主，家中亲人现在何处？”他记得镇上老者说过，风老庄主早年病逝，若然昨夜那人是他的孪生兄弟，那事情便好理解一些了。

　　风辞影似是正看在兴头上，托着腮执了盏茶饮了口，眼角微微上扬，道：“我父早逝，走动的亲人甚少，近些年都断了联系。”他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又道：“朋友到是有那么几个，只是往来也甚少，加之……”他又顿了顿，一阵风拂过，身旁的竹子摇曳身姿，落下几片枯黄竹叶。他伸手，接过一片，缓缓道：“我幼时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记性便一向不大好，兴许有些曾经十分要好的朋友。只是，现在都不大记得了。”他又饮了一口茶，神色中带了几分落寞。

　　阮宁听着声音细想了想，依着风辞影此时所言，那这昨夜之人便只可能是他。只是，若然是同一个，即便他记忆不好，但也不该性情差别如此之大呀。再者，昨夜的老者，还有侍女静姝，以及奉茶的下人，她都未曾再见到过。这便像是她与桑下同时进了一座满布幻术的庄子，白日一番情景，夜晚，又是一番风光。

　　思及此，阮宁有些后怕，她偏头看了看身旁的桑下，见他也是低头蹙眉，便又转过了头，望向风辞影，道：“对了，你说过当年君上有留下一颗梨花树赠与你祖上，不知如今怎样了，是否可以带我们一观？”

　　此时的阮宁，非常急于想要知晓昨夜的一切，到底是她的梦境，还是真实存在的。昨夜的一切都十分真实，连带着她晚间所梦到的那个梦境，都让她觉得身临其境。

　　再者，若然是有幻术在侧，那身为地仙的桑下不可能毫无知觉，多少都该有些察觉。可他昨夜却什么都未说，由此可见，夜间并未有发生什么特殊之事。

　　风辞影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道：“二位随我来。”

　　桑下与阮宁这便起身，一道跟在他身后，缓步行之。

　　阮宁轻轻戳了戳身旁的桑下，轻声道：“你可有看出这庄中的可疑之处？”毕竟桑下是有名有分的地仙，即便面前此人掩藏至深，经过这么久的交锋，他多少也该有些察觉才是。

　　桑下摇了摇头，轻声道：“这里一切看来都十分正常，若非要说出个不太妥之处，便是这座庄园可以历经千年不移不变。”

　　桑下说的话，阮宁听着在理。

　　毕竟，凡人与神仙之间的差别并非只有术法神力，还有对凡人而言最为苛刻的一样事物——时间。

　　在神仙里头，时间似乎是最无用的一件事物，因为他们千年不灭，万年不死。可在凡世，人间匆匆一世，如白驹过隙，浮生倥偬，转眼便过去了。

　　也许在仙界一日，凡间便会经历一个朝代的复灭。

　　阮宁叹了口气，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她想起梦境中的点点滴滴，又道：“那是在一个满是梨花树的地方，看着有些像尧光山，但又不是。有一个男子执了一把满绘柳枝的伞，在那片梨花林中穿梭前行，渐渐迷失方向。然后，梨花林中便传来一个姑娘的爽朗笑声，他前行，看到一个着了粉色衣裳的女子怀抱着一只白狐坐在秋千架上。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觉得那个男子似是与人初次相见。”她止了话语，抬头看了看头ding的云卷云舒，又道：“然后，梦就醒了。”她微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我这人一向就与周公的交情十分要好，从来未有像昨夜这般沉醉于梦中。看来，周公也是很吝啬的，知道仙山的人得罪不得，但是凡人便不一样了。”

　　桑下被她这一番说辞逗笑，到是一扫方才xiong中的郁结。

　　三人一道行着，在庄中左拐右拐，行了好一会儿，行至一扇海棠门前停了下来。

　　阮宁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这道海棠门到是与她昨夜所见的那扇一模一样。

　　“仙山的梨花树，到底都是粘着神仙的仙气，多年以来，一直繁花似锦，历经四季，花开不败。”风辞影如此说着，阮宁的眉头愈蹙愈紧，连忙转身入内，却被面前这番情景愣在原地。

　　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梨花树，尧光山中随处可见，可它身处此地，却十分突兀了。

　　同样的院子，同样的花台，不同的便是这颗梨花树，迎着隆冬寒风而开。树下层层白色梨花花瓣，似是长年飘落于地，化为花泥，滋养着这颗梨花树。

　　桑下上前，怀中的诛心玉依旧如常，毫无变化。这便是在说，此地，并非术法幻化。

　　“到底是仙界的物件，摆在庄子里头千年，居然依旧不畏四时节气变化。”风辞影行至阮宁身旁，又道：“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阮宁摇了摇头，道：“对了，与庄主聊了这么久，都未有介绍。”阮宁不想继续深究此事，便道：“我名唤阮宁，这是我师兄，桑下。”

　　风辞影点头，又与他们二人闲聊了几句，便借口说有事要办，便行离去了。

　　碧色的竹子随风摇曳，梨花花枝亦是随风摆动，偶尔有几片随风飘落，然它的位置却是飘落的十分之好，只落在花台之上。

　　“咱们要不要再四处去探探？”这个庄子实在过于怪异，有太多的事让她不得不在意。

　　桑下点了点头，他亦有此意，这个庄子处处都透着不寻常，可却又没有术法在旁，好似就像是会变脸一般，白天一副，夜晚一副，毫不重复。

　　“走吧，先去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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