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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时值严冬，天寒地冻，昨夜又下了极大的雪，眼见卯时过半，天色已然大亮，北市依旧空空荡荡的。
只有零星贾人避开了风口，拢紧冬袍盘坐在一旁，他们既不交谈，也不吆喝，仿佛一开口冷气就会沿喉管一路灌到脚底。
“诸位早啊！”
门口突兀的招呼声瞬间惊起一片鸟雀。
来人是一个年纪尚幼的孩童，穿件不太合身的破烂夹袄，足下趿双草鞋，头发没梳总角，不伦不类的束在脑后，长长的发尾自然垂落，随脚步轻快甩动。
积雪太深，他个子又矮，一边提脚一边问：“天气这么冷，诸位可要招个役人？”
因为太冷，连声音也有点哆嗦。
当即有人笑出声来。
“阿昭你这模样谁会雇来使役？不如先乞上两年，换一身行头再说！”
“这小子上次替我运了三车麻，差点将车驶进沟，还说我的车难驱，撺掇着让我去赵二那里订他新制的双轮车。”
“这还算好的。你们可知，月前阿昭去替宋家制浆，发出几壶酸饮，也不知亏了几百钱。”
“我早同那阿巴说过，用阿昭当役人赔本，偏他不听。”
“阿昭，你且听我一句，乞儿比役人容易。”
“就是，你这模样说是乞儿比役人可信多了。”
你一言我一语，连北市的空气也变得快活起来。
林昭揉了揉冻僵的脸，说：“你们以为我不想？可惜当乞人得嘴上会说，我没诸位的口舌，只怕乞不到饭食先将自己饿死。”
他吐字慢，又咬得生硬，腔调便显得十分怪异。
旁人却已习惯了这口奇烂无比的阳翟话，笑骂：“你这竖子，说不通话还半点口舌不让。”
话音才落就听见另一个男声。
“倒也不用让，毕竟商贾没有别的长处，只有一条长舌！”
说话的人头戴黑色巾帻，一身深青麻袍，算是林昭的熟人。他叫赵班，职业木匠，也是工商鄙视链最忠实的拥趸。
贾人们不甘示弱，立马反唇相讥。
“匠人蛮子，有手无脑！”
“我们与人说话关你赵二狗事？”
“哪里来的南蛮子在前面叫唤！”
“轮车卖出去了吗？还来听旁人闲话……”
最后一句本是嘲讽，不想却让对方得意的翘起了嘴角：“不劳你费心了，王屠户不仅买了我的轮车，又另定了一架。此事还多亏了阿昭，我过来便是来寻他道谢的。”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对方再不服气，也只能嘴上嘟囔一句“谁知道是真是假”。
——毕竟这赵二蛮力过人，性子又拗，万一撩出了火气，受罪的还是自己。
难得在嘴仗里占了回上风，赵班眉开眼笑的向林昭摆了摆手，招呼他到背风处说话。
“你今儿怎来得这么早？”
林昭吸了吸鼻子，“冻醒了。”
“我就说你小子哪有这么勤快！”赵班乐得直拍大腿，笑完又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道：“不过今年冬天的确鬼得很，听说是天子失德，天公发怒，降了法旨。”
林昭也顺势低了声：“那二叔可知天子是谁？”
赵班一愣，“还能是谁？天子不就是天子！”
林昭挠了挠头。“不是，我想问问当今天子的名讳是什么。”说来惭愧，自己穿过来好几个月了，却连当前朝代都没弄清。
他怎么知道天子名讳？赵班哽了哽，蒲扇般的巴掌拍在林昭肩上，“又让你小子带偏了，差点忘了正事。我刚路过市亭，见周小史找人除雪，左右无事，你不如去瞧瞧。”
“除雪？”林昭揉了揉发麻的半边臂膀，听见这消息顿时一振，再没空关心天子名讳。“我这就去，如果得了差事，一定请二叔喝……那个，浆。”
“去去去！哪个贪你一口浆了？”
眼见他的巴掌又要落下，林昭连忙弯腰一躲，“我这便去了。”
北市是阳翟城里的商业区，四周筑墙，市中设井字街，井字正中央有一座四方结构的二层楼观，名为市亭，是市吏办公的处所。
朔风呼啸，市楼上旗帜猎猎作响，时不时卷下一串雪珠子。时日还早，门吏还没上值，林昭只得站在外面，向里探头。
还没见到人影，背后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你这小童为何在此探头探脑？”
来人一身绛色茱萸纹直裾袍，二十多岁，广额方颐，仪表堂堂。
林昭连忙退居阶下，揖道：“我听闻小史在找人除雪，想问问是否还缺役人？”
小史是北市掾吏的一种，全称唤作市小史，地位比啬夫高，比市史低，负责北市日常工作。
市小史设有二人，一姓周，一姓方，这位是方姓小史。
“就你？”方小史觑了眼他的细胳膊细腿，口气很是怀疑。
林昭拍拍胸口，自吹自擂道：“小史莫小瞧我，我虽年幼，气力却不小，行事又仔细，在北市也是赫赫有名的。”
对方忍不住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林昭一番，随后噗嗤一笑，倒是想起他是谁了。
“你不是市上帮役的阿昭吗？”
“正是正是。”林昭还在用蹩脚的阳翟话同他打包票，“小史信我，必定不会有失。”
方小史一瞥天色，算下时间，也不含糊，“进来吧。”
门口右侧有一小间值房，像是年久失修的危房，拉门的吱呀声震得直棂窗上的积雪簌簌下落。
林昭等方小史取了木箕竹扫出来，问清了责任范围，又等了一会，见对方无意开口，不得不清了清嗓子，觍着脸问：“小史，不知雇钱几何？”
方小史瞧见他一脸讨好的表情，不由哼笑道：“你好生除雪，若在辰末之前完成，予你五十钱。”
五十钱？林昭五官皱成一团，这些天他混迹市井，别的不敢说，物价可摸得一清二楚。如今物贵钱贱，五十钱连一升粟米都买不到，这也太抠了吧？
“如何？”方小史斜眼睨他，一脸的“你不干也没关系反正我可以找别人”。
林昭咬了咬牙，“行吧。”五十钱就五十钱，蚊子再小也是肉。
作为城内唯二的商业区，北市面积极其可观，可惜如今世道艰难、商道衰落，原本几十行列的市肆已缩减至十几道。
林昭负责西北处，人少地空，前几天的雪还没化就落了新雪，冻在一起，非常难铲，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分后悔没和方小史讲讲价。
等赵班寻来，见了他这模样，忍不住怀疑：“你这……能行吗？”
林昭抹了把脸，“还行吧。”
“你这可不像还行的样子。”赵班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木铲，问他，“扫哪里的？”
“西三到北六。”
“这种地方？”赵班眉毛一皱，心下已有不好预感，“小史许了你多少钱？”
林昭蹲在一旁，边喘边答：“五十钱。”
“五十钱？”赵班惊讶的拔高了声音，向地上啐了一口，“黑心鬼，你一介小童也来坑害。”
林昭叹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赵班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低什么头？当时你就该回来叫我！”
那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林昭心道。
赵班又数落了几句，他嗯嗯点头，照单全收。许是看他态度良好，不一会就转了话头。
“你阿弟的病如何了？”
“还是那样。”林昭含糊其辞，不想就秦思的病情多言。毕竟上次才说完赵班就拉他到城北有名的巫人处，求了一碗传说神效无比的符水。
二十钱一碗的符水，转头倒了沟里，想起来还有点肉疼。
赵班只当情况不好，叹了口气：“我今日同张屠户的伙计说好了换他的猪骨，等等分你些许，你带回去煮了，也好与你阿弟补补身子。”
所谓猪骨真的就是干干净净的骨头棒。
林昭也不客气，点了点头，“谢二叔。”
赵班一乐，用没拿木铲的左手拍他的肩，“我最喜小子爽快。”
谁知天生巨力，没把握好分寸，一巴掌将半蹲的林昭按到了雪地上，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就是……身子弱了点。”
林昭：“……”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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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三国双穿文
男主视角，有女主
草根升级流，苏爽白，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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