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一席香

　　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去看身边的王宁，一步一晃的朝着门口走，在下楼的时候与急急忙忙跑上来的刘静和沈亚楠错身而过。

　　“发生什么事了？”

　　顾青冷着脸不回话，一把甩开她们抓着自己的手，脚下一个没站稳叽里咕噜地滚下了楼梯。
　　他已经醉得感觉不到疼痛，躺在地上呵呵呵的笑了起来，泪水一直流到耳根。
　　耳边刘静和沈亚楠的惊呼声越来越模糊，世界渐渐变得安静，再之后，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当意识再一次回归，顾青忍着全身的疼痛睁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
　　一点一点地坐起来，四下找了找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八点四十。

　　“还好。”

　　休息一会儿后起床，摸着全身的淤青洗了个澡，随便擦一擦身体，在医药箱里找些跌打药抹上，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下楼，在沈亚楠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沉默的喝着牛奶。

　　“你知道你昨晚都干嘛了吗？”

　　顾青抬头看她一眼，无所谓地说:“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沈亚楠好像很兴奋，连忙追问:“然后呢？”

　　“然后？”顾青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昨晚吵着要娶王宁，你都忘了？”

　　一口鲜奶喷出来，顾青咳嗽几声，转身去洗手间洗漱一番，拿抹布出来擦拭地砖。

　　“激动什么，还有更劲爆的你要不要听？”

　　顾青擦地板的手一僵，哭笑不得地问:“还有更糟糕的么？”

　　“你王叔叔已经答应了，说过两年就把闺女嫁给你。”

　　顾青嘴角一抽，低下头接着擦瓷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不够劲爆啊？还有呢！”

　　“还有？”

　　“你摸摸身上，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顾青闻言在腰间摸几下，低头看了一眼裆部，瞳孔瞬间缩小，呆呆地看着沈亚楠，颤抖着声音说:“不……不会吧……”

　　沈亚楠没好气地用食指狠狠地戳他脑门，“你想哪去了，我是说你把脖子上挂的贴身玉佩拽下来送给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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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致的檀木盒子端正地摆放在桌子的中央，王宁正一只手撑着腮，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过盒子表面，纤纤玉指有节奏的敲击桌子，心里想着静静躺在盒子里面的那块儿物什……

　　“好看吗？”
　　一个扎着辫子的小男孩从怀里摸出一块玉，跑到小女孩的窗前高高的举过头顶向她炫耀。

　　女孩把头伸出窗外，歪着脖子仔细观察男孩手里的东西，只见那是一块儿小巧的玉璧，通体都是细腻的脂白色，晶莹无瑕，一根红色的绳子折成两股从中心的小孔穿过，煞是好看。

　　小女孩对漂亮的东西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哇，好漂亮的石头啊。”

　　“嘿嘿，我爸爸送给我的。”小男孩骄傲的一仰脖子，说了一句估计连他都不甚明白的话，“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爸爸让我以后用它娶媳妇。”

　　画面一变，小男孩长大了，醉醺醺的站在她的身前，摇摇晃晃地摘下当年那块儿玉，在两个老男人的起哄声中放在她的手心，
　　说了句‘待你长发及腰’就醉倒在她怀里……

　　做一个深呼吸，王宁轻轻打开沈亚楠今天早上送给她的盒子，拿起那块如羊脂般油润的白玉，想了一会儿，轻轻佩戴在身上。
　　出了房间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该吃吃该玩玩，任由自己母亲阴沉着脸在身边转来转去、欲言又止。

　　顾青就没有她那么洒脱了，在沈亚楠的调笑下落荒而逃，把他老爸的网线拔下来带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打开电脑，重新下载steam和lol，带上限量版的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天时间只在午饭时候出过房间，高考成绩出来了都没有打断他上分的进程。
　　放桌子上的手机像要爆炸了似的不停震动，一个接一个，终于在victory响起后被他拿起。
　　“您……”
　　好字还没说出口，对方就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的话。
　　“顾青！你知道你的分数了吗？”

　　班主任？怎么想起给自己打电话了，按理说应该是打给老顾啊，心里疑惑，嘴巴反应却不慢，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反问:“考的还行？”

　　“还……还行？！”班主任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是我交出来的最厉害的学生，一年长两百多分，你是咱们班最高分！”

　　“哦，这样啊，挺好的，呵呵呵……”

　　顾青的反应让班主任有些意外，心想这不像是高兴的声音啊，咋回事儿？是我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
　　没等他想明白，顾青一句老师再见就挂断了通话。

　　“嗨！这孩子，分高还不乐意了？”

　　大字型地躺在床上，掏出常备的那根烟叼着。
　　最高分？切，重点班的最高分有什么好高兴的，连这都做不到，凭什么叫板闷油瓶、王宁那些优生班的好学生。
　　心里默念几句少见多怪，嘚瑟的颠着步子下楼，有意无意的在沈亚楠面前转圈，等着她开口。

　　“怎么舍得出来了？饿了还是渴了？”

　　嘿？这是啥意思？难道不应该夸奖几句吗？哦……明白了，也在等着我开口呢。
　　仰着头清清嗓子，顾青一脸高傲的说:“我成绩出来了……”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老师告诉过我了。”沈亚楠头都没抬，专心致志地追电视剧。

　　“哦……”一句话就让顾青气势萎掉了，尴尬地站在原地，挠挠头发，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一打钞票朝他拍过来，握在手里一掂量，没有一万也差不多。

　　沈亚楠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出去玩儿去，别老待在家里碍我的眼，出去蹦蹦跳跳，只要别在我视野范围内就行。”

　　“嘿嘿……”顾青咧嘴一笑，握着钱的手像变魔术一样快速收进裤兜，轻快的走出家门。

　　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最后收回了看向王宁家的目光，“算了算了，过几天再说吧。”

　　开着老妈的车围着城市绕圈，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脑子里都是王宁的影子，对其他事都提不起兴趣。

　　转悠到傍晚，白白耗掉十几个油，无奈回了家，停车时刚好六点，往家门口走的时候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王宁房间的窗户，隐约间好像有个人影，脚下的步子立刻变得无比沉重。

　　站在原地三秒钟，深吸一口气，低头朝着她走过去。
　　一直走到墙根，沉默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那个……”
　　王宁的大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也不急着说话，静静的等下文。

　　“那个……出来走走？”

　　莞尔一笑，轻轻颔首，“好啊。”

　　虽然看不到太阳的方位，但天空依旧明亮，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在赶回家的路上。

　　两个人并排走着，沿着街道一直走到海边，提着各自的鞋子踩着浪花散步。

　　王宁穿着纯白体恤和背带短裤，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让她身后的顾青看的直流口水。

　　“你怎么走的那么慢？”

　　“啊？”被人突然一问，顾青尴尬地摸摸头发，强行解释说:“水的阻力大……”

　　王宁被他说的一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完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继续在前面走。

　　“唉？”顾青快走几步拉住她的胳膊，“那个……我的玉……”

　　王宁看着他的眼睛，“更正一下，是我的玉。”

　　顾青有些着急，“你知道它是干嘛的吗？”

　　“知道啊。”王宁挣脱他的手，俏皮的一吐舌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嘛。”

　　看着她轻盈的身姿，像水中精灵一样迷人，顾青怔怔的站在原地，眨眨眼睛，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海水起落间泛起纯白的色泽，俊俏的女生赤足奔跑，身后的男生怎么也收不住脸上的笑。

　　沾了海水的脚踩在沙滩上会沾上许多沙子，干了以后很不舒服，两个人在路边花几倍的价钱买几瓶水，坐在路边冲洗顽固的沙子。

　　“嗨呀，农夫山泉洗脚，这还真是第一次。”

　　“切。”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很远的地方……”顾青把双脚撑在空中，不断地活动脚趾。

　　王宁疑惑的看着他，“去哪啊？”

　　“环游世界！”顾青挺直了腰板，指了指自己的双脚，“然后用一生来回忆我走过的路。”

　　王宁满不在意的撩一撩头发，“很好啊，到时候叫上我一起。”

　　“我是认真的！”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啊。”

　　顾青看着她的侧脸沉默了许久，“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

　　王宁没有正面回答他，抬头看一眼渐渐朦胧的天空，憧憬着说:“想一想，去遥远的北方租间房子，煮酒、烤肉，裹着棉被看窗外的雪，或者到南方寻个小屋，读书、研墨，夜深人静听屋外的雨。嗯，That sounds good，不是吗？”

　　“到时候完全脱离了父母，我花不了我老爸的钱，你借不了你老爸的势，一切都要自己努力，你愿意吗？”

　　王宁转过身来和他对视，像个男生一样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笑着对他说:“若生活不易，我便自强自立，分忧解难。若得诗情画意，我便煮酒沏茶，畅谈时事。你想做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就做个小女人，相夫教子，贤惠淑珍。”

　　顾青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也不知是因为她如玉的十指，还是她那一句相夫教子，总之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电视剧里女主角的台词。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王宁眨了眨眼睛，回答的很直接，“因为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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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急行动！全体集合！坐标山海情缘！come on！乌拉乌拉！”

　　山海情缘是市里一家最有名的酒店，不提供住宿等其他服务，专注于饮食，给Z市贡献了不少GDP。

　　顾名思义，整间酒店坐落在一座不高却很陡峭的山崖上，面朝大海，较为平缓的一面被开辟成了停车场，客人需要乘坐缆车或攀爬陡峭的石阶进出酒店。

　　虽然它位于Z市境内，但面向的是全省的显贵。

　　只可惜上面风向突然变了，公款吃喝成了大忌，失去了重要收入来源，只能降低门槛，所以像顾建兴这样的本地壕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座上宾。

　　一段语音发出去，不到三十分钟就集合完毕，六个人围坐一张长桌，唯独少了沈昊。

　　“日天怎么还没到？”高翔双手抱着后脑勺，一落座就发问，全然不提为什么来的最晚。

　　“不来了，没说原因。”

　　高翔身上的淤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好奇的打量着顾青的满身淤青和擦伤，伸手碰一碰，然后一件欠揍的问他疼不疼，“你这是去谁家偷鸡摸狗被抓了？让人打成这样……”

　　话音刚落，那边正喝茶水的王宁满脸尴尬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心想自己躺着也中枪，什么都没做就变鸡狗了。

　　顾青只要守着他的狐朋狗友，就会变得没脸没皮，一脸猥琐的说:“什么叫偷鸡摸狗，我是那样粗鄙的人嘛？我那是窃玉偷香！”

　　“呦呦呦！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风流才子啊。”

　　“那可不，要是生在古代，我就是那榜下捉婿的主角儿！”

　　“打住。”高翔懒得听他吹嘘，放下胳膊翘起二郎腿，四下打量这个“吃钱”的酒店，“这地方好气派啊，皇帝的寝宫也不过如此吧，要不是有人领着，我能在里面走丢了。”

　　顾青耸耸肩膀，“这还得感谢党和政府啊，要不是老虎苍蝇都□□倒了，我们哪有机会来这享受。”

　　说话间，穿着旗袍长相甜美的服务生分成两队走过来，分立两边，将菜肴珍品摆放在实木桌子上，然后在高翔色眯眯的眼神里鞠躬离开。

　　顾青其实也想看，只是察觉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锁定了自己，让他感觉如芒在背，特意目不斜视的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只在与王宁对视时露出如沐春风的微笑。

　　“怪不得。”王骏毅冷不丁的说了句。
　　顾青疑惑地问:“什么？”

　　“怪不得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一个一个落马，纸醉金迷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幻境，进易出难。”

　　顾青没想到他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感慨，呆若木鸡的点点头。

　　高翔就没有他们这般无趣，用中指指节敲敲桌子，“哎哎哎！‘不居其位，不谋其政。’你俩想再多也没用，□□还没给你俩准备位子呢，你们不吃我可先吃了啊。”

　　顾青没好气地打掉他手里的筷子，“酒还没来呢，你急什么？”

　　“什么酒啊？比菜上的还慢，这也太失礼了……”

　　顾青也觉得不妥，皱起眉头心想，以前和老顾来的时候不是这个待遇啊，这算什么，让我们干等着？
　　不过酒肯定是好酒，要不然一顿几千、几万的，都是怎么来的。

　　“你还要喝？”
　　清冷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朵，顾青吓得打了个哆嗦，陪笑着对王宁摆摆手，“不喝不喝，开车来的，哪敢喝酒啊。”

　　说完转头对那个比他还小的服务生招招手。
　　小姑娘快步过去，带起的阵阵清香让顾青有些心猿意马，“啊……来两杯鲜榨的果汁，那瓶红酒嘛……先记我爸顾建兴的账上，下次他来就说是他儿子留给他的。”

　　“好的，先生。”小姑娘眼睛一亮，带着邻家小妹般的微笑，娇滴滴地说一句，快步走了出去。

　　适当的狐假虎威一下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让人太看轻自己，不过这间酒店已经上了顾青的黑名单，干服务业居然还带着势利眼，对客人摆谱，早晚玩儿完。

　　“好哒，先生～”高翔尖着嗓音重复，冲着顾青挤眉弄眼，模样猥琐。

　　坐在他旁边的韩莹莹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正常点，很丢人的好吗……”

　　高翔无所谓地摊摊手，冲顾青努努嘴，“丢人也是丢他的。”

　　“哪有什么丢不丢人的，开心就好，开心就好。”看到韩莹莹神色不善，顾青赶紧打了个圆场，心里也奇怪，高翔虽然不着调，可今天也太返常了点儿。

　　脚下踢两下王骏毅，面色如常的招呼大家，“今天不喝酒，前戏就免了，直接入正题。来，王宁，尝一尝这家的汤，特别鲜美。”

　　接收到信号，王骏毅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转瞬间又堆起微笑，对顾青说:“这次是真的在一起了吧？”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桌上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顾青脸上挂着狡黠的笑，眼神里透露着得意，王宁与兰珂也是相视一笑，怪就怪在高翔和韩莹莹，韩莹莹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餐具，高翔则是愣了一下，然后夸张的放声大笑。

　　“喂！你用不着高兴成这样吧。”顾青好奇的问。

　　“你不知道……”高翔拍拍顾青的肩膀，转过头来看着韩莹莹，嘲讽道:“真是遗憾啊，楚梓瑾走了还有王宁，真是轮也轮不到你啊！哈哈哈……”

　　“闭嘴！”一杯水泼在他脸上，韩莹莹脸色铁青，恶狠狠地说:“装不下去了是吗！那好！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喜欢的是顾青，他比你帅、比你有钱，和他比起来你什么都不是！”

　　玻璃杯摔在地上的破碎声也没有她的话惊人，顾青和王宁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骏毅靠着椅背无力地叹口气，心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人数较齐的聚餐了，这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微妙且脆弱的关系也就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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