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

　　【01-叶周】
　　他还不到十八岁。叶修想，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像是在犯罪一样。

　　可他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叶修为自己开脱，所以这样主动的、羞赧的、离成熟只差一步的青苹果送上门来，又怎么拒绝得了呢。

　　在那个以后的世界线里，周泽楷已经掌握了床事里游刃有余的技巧，热情大胆，所向披靡。而现在这个尚且什么都没碰触过、什么都不会，却仍然能把诱人和生涩的界线控制得如此精妙绝伦，大约也算是天赋之一；日后在赛场上怎样攻无不克，也会在床上战无不胜。还好，叶修顺着他的肩胛骨一寸一寸吻过去，自己来得早，整片果园尚未开垦，只有他一个人光临，禁果是他的，亚当和夏娃也都是他的。

　　对于利用了周泽楷的雏鸟情节，他并不觉得愧疚。毕竟最终选择权还是掌握在当事人手中，而现在这个人躺在他身下，睫毛上沾着汗水，因为忐忑和期待轻轻颤栗着，眼角和脸颊是同样的潮红，燎原之火顺着锁骨再一路向下蔓延。叶修知道他紧张得恨不得蒸发，想要伸手去捂住周泽楷的眼睛缓解羞耻感却被拒绝了——周泽楷想要看着。

　　看着他。

　　一直一直看着他。

　　看着肌肤相亲的每一步，看着征战挞伐迸溅出火焰和碎星，在身体里开辟新的疆土，要他的骨骼血液也一同归属。

　　那双眼睛里盈满货真价实的痴迷和爱恋——叶修也会因为承认这样的事实有些不好意思。

　　“宝贝儿，放松。”叶修拂开他垂下的额发，放轻声哄道，“这样我也会疼。”

　　——警告“你会疼”是不行的，在后来的日子里叶修会发现这个人在情事上的奉献精神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痛感甚至能化成更强烈的兴奋；得直白地告诉他：我会疼，身体会比大脑更快做出对于心疼的反应。作为时光的偷猎者叶修有了未来的经验，在这儿提前用上，也算得心应手。

　　周泽楷总算从情欲的沼泽里暂时回了魂，有了点儿反应，尽管微弱，仍然聊胜于无。他那副如临大敌深呼吸的模样差点把叶修逗笑了，压低嗓音轻飘飘逗他：“这么不好意思啊，要不然算了吧？”

　　他作势就要起身，分开他们相贴的灵魂，周泽楷当了真，瞬间慌乱起来，下意识抬起腿勾住他的腰，双手也搂上叶修的脖子：“不要……”

　　哎呀呀，这可怎么得了。

　　【02-黄周】
　　孙翔突然在队群里冒出来时吴启和杜明原本正在斗图。算算这个点各家都刚吃过饭在闲谈，二十出头的年纪上参与不进社会人士的觥筹交错，下掺和不了小朋友的天马行空，只能在手机上寻找同龄人的归属感。逢年过节走亲访友，除了调整好心态笑对人生，最重要的是带好大容量充电宝。

　　孙翔鲜艳而扎眼的金红色气泡挟风裹浪：“救命，我不想去相亲。”

　　原本被表情包刷屏的群忽然陷入了沉默，一分钟以后杜明的卷纸气泡怯生生升起来：“翔翔今年多大啦？”

　　“不准叫翔翔。”孙翔回得相当快，“比你小一岁，怎么？”

　　吴启甩了他一张灭天绝地的笑声.jpg，幸灾乐祸：“大家都是奔三的人了，没有人能避免被相亲的命运，翔仔你就受着吧。”

　　“不准叫翔仔。”孙翔将信将疑，“大家都这样？”

　　“翔哥，翔哥。”吕泊远随机应变，“这几天大家都马不停蹄扑在相亲场上，比打轮换还累，已经习惯了。”

　　“方哥也是？”

　　“当然除了方哥。”

　　江波涛补充道：“嫂子嫌群里消息太吵，已经把我们屏蔽了。”

　　“不是能选只接收消息不提醒吗？”

　　“……你这重点不对吧。”

　　“那重点是什么？”

　　“单身是暂时的，结婚才是永恒的归宿。”江波涛总结，“珍惜相亲的日子，最起码这时候你还是个自由人。”

　　少经世事的年轻人孙翔同学半信半疑：“副队你也是？”

　　“他当然是啊。”吴启抢答，“昨天才见了一个，还挺漂亮的，照片不是发群里了嘛，翔仔你没看？”

　　“不准叫翔仔。”孙翔说，“我只接收消息不提醒啊。”他数了数出现的人和群成员列表，发现了盲点，“队长难道也是？”

　　这几个字在周泽楷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同时，旁边坐着的小姑也很有默契地把枪口调转向他：“小楷现在有没有对象啦？你小姑父现在带的几个学生都蛮不错的，要不要见一见呀？”

　　周泽楷手一抖，心虚地把刚拿起的手机又放下去。

　　和别的吃过饭收过压岁钱就能欢呼着跑去玩的小朋友不一样，周泽楷命运悲惨，从小到大都是那个不得不陪在父母身边、给颗糖给杯饮料乖乖当背景板的存在。虽然他从来插不进话也没有丝毫表达欲，但亲朋好友从来不放过他，爸妈更不会，字里行间对儿子的骄傲和满意让他羞耻地想蒸发。以前夸听话夸娃娃长得好，现在冠军在手代言满天飞，更是再也逃不过命运的魔爪。

　　催对象的事儿年年问，他年年用标准的羞涩笑容一语不发挡回去。不过今年却有人替他解围，坐到周泽楷和小姑之间，亲密地搂住他比自己高一截的肩膀：“我们楷楷早就有男朋友啦。”周妈妈提起准儿婿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哎哟小伙子我见过，嘴可甜的咧。”

　　虽然夸的不是自己，但周泽楷还是脸颊发烫。

　　“啊？什么时候有的，怎么没跟我们说？”

　　“他之前一直掖着藏着不告诉我们，我也是才知道的。”

　　小姑一脸惋惜：“看你平时那么忙担心没时间自己找，我还想着给小楷宣传宣传，哦，虽然名气也不用我宣传了；哦唷你不知道，好几个小姑娘小伙子排着队想见的。小楷啊，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

　　周泽楷耳朵红彤彤，摇摇头。他早就一颗心栓在那人身上，栽得彻底，又哪里有什么“别的机会”。

　　小姑和妈妈开始从“叫什么”“哪里人”“什么工作”到“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以后准备住哪里”“要不要孩子领养还是代孕”巨细靡遗问答起来，周泽楷在一旁越听越尴尬，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他俩不过是最普通的恋爱关系，怎么到长辈们这儿一副明天就过门的架势。

　　未来能走到哪里，现在都是个打着大大问号的谜题。他瞄了眼挂钟，算算时间和家人跑到大洋彼岸度假过节的某人应该醒了，把先前搁在一旁静音的手机拿过来，被满屏的未读提醒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解锁，疯狂跳出来99+的却是群消息。

　　金红色气泡山呼海啸地刷屏，差点闪瞎眼。

　　孙翔气势汹汹艾特他好几页。

　　“周泽楷你居然跟黄少天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

　　间或夹着其他颜色气泡弱弱的安抚。

　　“翔哥，翔哥你冷静一点翔哥。”

　　“听我说听我说翔哥，虽然队长背叛我们脱团是该烧，但现在太晚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来不及了。”

　　“不是吧翔哥，我以为他俩挺明显的来着……”

　　对于年轻的朋友们来说，不知道即不存在，不存在即不合理。孙翔震惊的原因无外乎老大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外勾结还是这么个曲径通幽的通敌法，实在有损他这员护卫轮回守门大将的脸面，也是对他敏锐洞察力的极大挑衅。

　　为了防止和谐被破坏，为了保护队伍的和平，横竖都是一死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今天向全轮回最后一个人交个底。

　　“三年前。”

　　“啊？”

　　“在一起。”

　　“哦。”

　　孙翔算了算，然后开心了起来。发生在自己出道前的事情嘛，多古老，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单纯无知的孩子，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对吧。

　　【03-黄周】
　　暴雨如注。

　　他伏在窗台边，稍稍调整了一下Butterfly的位置。这名字在他看来又俗又装逼，但研发部坚持如此，不使用它就收回他的使用权。他一直觉得成天窝在室内搞装备的人不是痴呆就是疯子，这话他也没避着徐景熙，后者当时正在测试最后一版的子弹速度，差点没“失误”走火。

　　自相残杀要不得，组长如是评价，景熙心意已决，少天，你还是自己努力喜欢上这个名字吧。

　　为什么不能徐景熙努力换个名呢？黄少天努力了，但他每次看着徐景熙用奇怪的口音对着他的宝贝武器念出Butterfly浑身都难受，只能在装备彻底脱离研发部之后暗自取个对得起它的光鲜亮丽的名字。

　　但他到现在还没想出来。

　　郑轩坐在地上，百无聊赖一下一下用后脑勺轻撞着墙：“这么大雨，应该不会来了吧？”

　　黄少天正愁没人说话闲得慌：“你能不能对目标有点信心？我们都追踪这么久了，他今晚不来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吗？再说了，下雨路滑交通不好什么的哪有小情儿重要。两个月，每周这个时间点雷打不动过来颠鸾倒凤，生活可真小资，比我们吃饭准时多了。”

　　“黄少，说不好儿化音就不要勉强。”宋晓冷静地指出，“而且我们的餐点从来没有准时过。”

　　李远相当无奈：“别说吃饭了我都有点饿了……话说只是盯梢而已，为什么要四个人啊？是怕太无聊人手够搓一圈麻将么？”

　　郑轩来了兴致，掀起眼皮：“你带了？”

　　“……怎么可能。”

　　黄少天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要布置这么多人来，作为组里王牌，明明他一个人就搞得定。对方只是位高权重，又不是武艺高强，除了有点狡猾以外并算不上难缠。但喻文州的思考回路有时候就是这么清奇，在无数次失败以后，黄少天已经放弃跟上他的想法了。

　　郑轩已经快要进入待机状态，李远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有气无力瞥了眼窗外——“靠，灯亮了！”

　　几个字把所有人都惊醒，宋晓立刻戴上耳机，监听设备开始运转，跳动的几何图案经过郑轩的电脑输出成字符，再延着讯号递交到基地的喻文州那里。这是最终情报的筛选，如果它们没什么意义，那目标也不再有存活的必要——接下来就是黄少天的事儿了。

　　风和雨渗进屋里。黄少天忽视掉痒酥酥的触感，俯身摆好姿势，掌心抚过枪身，手指缓缓扣住扳机。他对它每一寸纹路都了如指掌，熟悉如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陪着他一次次摸爬滚打出生入死，那是他最忠诚、最坚定的情人。

　　当然徐景熙是他老丈人这种事他怎么也不会承认的。

　　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已经是他们能勘测到的最短，但依旧不是最佳射击地点。更何况今晚天气太糟糕，阻碍视线的雨，影响轨迹的风，因为雨和风而紧闭的门窗，每一项都在为成功率打下折扣。

　　训练最近那个小新人的时候，前辈总会教导，如果不能有高于90%的把握，宁可放弃此次行动。浪费一天时间并不重要，第二天依旧可以行动；但第一次弱无法成功、目标加强防备，只会让第二次更艰难，且艰难得多。

　　然而这些难题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不会是黄少天。

　　坊间拥有“妖刀”之称的男人从不失手。

　　他眯起眼瞄准，平日里所有拢在外壳上的喧嚣悉数褪去，目光锋锐撕开夜色。一瞬间耳边所有噪音消失，整个世界陷入灰白的沉寂。

　　三。

　　二。

　　一。

　　“——！！”

　　第一颗子弹碎窗。

　　第二声枪响爆头。

　　血花以一种极具残忍美感的方式攀上破碎的玻璃，很快又被雨水冲刷成淡淡的绯色。

　　在远处隐约的惊恐尖叫里，李远为这次行动的完美落幕吹了声口哨。

　　黄少天拨弄了一下被打湿的刘海，再抬眼时叽叽喳喳又回来了，方才肃然的杀意和机锋跑得干干净净，判若两人：“行了行了赶紧让他们收拾现场，后面我不管了啊，你俩记得把东西传给组长，我先撤了，要饿扁了真的。”

　　提前跑路的小心思遭到了一点阻碍，下楼的时候正巧遇上另一组人来善后。黄少天跟他们有点不对盘，话都不想多说。宋晓他们知道这个情况，主动上前跟负责人交涉转移注意力。

　　可惜黄少天的存在感可不是能被雨水轻轻松松洗掉的，他正准备从反方向溜走，还是被叫住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不去庆功宴？”

　　黄少天无奈地站住：“还没完全结束呢庆什么庆啊，谁拿了哪家餐厅的八折券还是跟KTV老板娘私通了？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要回家，还有人等我吃饭呢。”他们组行动时候不能带任何联络工具，但这组是可以，黄少天问，“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有人揶揄，“有家室就是不一样哈，黄少哪天把人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呗？”

　　他做了个鬼脸：“不，我留着自己看就行了。”

　　“哎哟喂，有多宝贝啊？”

　　“你们这群单身狗是嫉妒，不要狡辩了。”黄少天回头冲他们比了个中指，“想知道有多宝贝啊？我告诉你们，全世界最宝贝！”

　　他话里有真也有假，比如有人等他是真的，但等他不是回去吃饭，而是做饭。黄少天紧赶慢赶到了家，一开灯见周泽楷以倒立般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玩游戏，就知道这人肯定连外卖都没点。

　　都快十点了还不吃晚饭，肯定也不能把自己饿着，多半是已经一堆零食下肚。黄少天看着茶几上乱七八糟东撕一袋西拆一盒的零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周泽楷也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SOHO游戏研发，向来昼夜颠倒作息紊乱，和徐景熙一样被黄少天划入搞装备的疯子的行列。

　　但这位他不能放着不管，只好捋起袖子系上围裙洗菜烧饭叮叮咚咚一气呵成，案板上深深的刀痕宣示着他砍瓜切菜之流畅之暴力堪比杀人放火。黄少天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然后又默默否定，我明明是正义的小天使。

　　也没什么复杂的菜色，雪菜肉丝面条，窝个糖心荷包蛋。虽然简单，但绝对香气扑鼻，厨房推拉门一开马上就有人闻味而动。

　　他们家庭结构简单，一个没有时间表常常要被薅去“加班”的“上班族”，一个从早到晚对着电脑的家里蹲死宅，后者明明更适合准备三餐，但在周泽楷第三次试图做饭并且（又一次）差点烧了厨房以后，他们还是摒弃了这种想法。

　　周泽楷吃饭很慢，一口一口，动作习惯堪称优雅，食不言寝不语。虽然他不食不寝的时候也没多少话。黄少天跟他反过来，不仅吃饭快，话更多，餐桌上永远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虽然两个人没什么保持身材的意识，但吃得太饱对胃不好还是知道的，由此可证，饭后运动也是必要的。黄少天下面让周泽楷食指大动，周泽楷下面也让他食指大动。两个下面不太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收拾好吃晚餐的桌子，再在桌子上来一餐宵夜。

　　当然也不能只在桌子上。沙发墙角搞了个遍，一路滚回房间，又轻又勾人的闷哼停不下来，夜色馥郁春光浓。盯梢的烦闷和疲惫一扫而空，这大约就叫做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成年人的快乐，未成年人根本想不到。

　　等到连拖带拽神仙打架进了浴室，已经是第三次了。黄少天腰有点酸，肾有点疼，感觉自己状态不佳，来不了第四次。但周泽楷躺在浴缸里，热腾腾的雾气熏着眼角的潮红，双腿勾着他，不给走。

　　要人还是要命，这是一个问题。黄少天头脑激烈风暴内心疯狂交战，成年人其实也有不那么快乐的烦恼。

　　周泽楷非常、非常、非常黏人，热情到了令黄少天有些苦恼的地步。毕竟他每天忙“工作”累得像狗一样，回家还要身体力行全神贯注来回应这份热情，好几次刚完事儿沾枕就着，根本没力气给人清洁，更别说事后温存什么的，简直像个渣男。

　　好在周泽楷不介意——他是真的不介意。明明是更疼更累的那一方，但结束以后他精力依旧充沛，甚至还能再跑个八百米。洗完澡上了床把黄少天胳膊推开钻到他怀里，黄少天半梦半醒把人捞过来亲一口，然后继续睡得昏天黑地。

　　黄少天对于这种体力啧啧称奇，网上流传的真理所言不假，果然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不过能犁周泽楷这块田，他心甘情愿，且心满意足。

　　【04-双鬼】
　　现代人太懒，买个东西愿意亲自跑一趟的越来越少，都要送货上门。这大热天的为了挣点钱真不容易，他已经跑了一上午了。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抬头核对门牌号，把巨大的箱子拖出电梯间，掏出手机拨电话：“您好，请问是李轩李先生吗，您的快递到了麻烦来拿一下。”

　　等了一会儿厚重的防盗门开了，穿着睡衣光着脚一头乱发的年轻人出现在面前。李轩揉了揉眼睛：“快递？”

　　“您这是已经睡午觉了？”他把快递单递过去，随口问道，“签在这儿。”

　　“啊，是啊，昨晚通宵太困了。”李轩打了个呵欠，草草签上大名，望向他身后那个庞大的四方纸箱，顶上还有透气孔，“是什么？”

　　他抖了抖薄薄的快递单：“最新型号的机器人。嗨，这玩意儿那么贵，要是有一天我也买得起就好了。”价格上的一串零着实让人咂舌。

　　“机器人？”李轩茫然，“我没有买过啊。”

　　“啊？”他面露难色，低头看看快递单的信息，“发货地是制造公司，我看看买家ID……逢山鬼泣，是您？”

　　“是我。”李轩接过快递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可是我真的没买过。”

　　“也许是朋友送的？”能送如此昂贵之物，倒也是真的好朋友。他突然想起一个本应排在签字前的重要流程：“要不要开箱验货？”

　　李轩点点头。

　　虽然看起来是纸箱，不过倒不是普通的瓦楞纸，具体是个什么材料也说不上来，他用小刀飞快地割断固定的绳子和胶带，展开纸箱，像是打开通往另一个秘境的大门。他把工具放回包里站起身，向里看去：“嚯，难怪这么贵。”

　　正正方方的箱底垫着厚厚的羽绒，其上蜷缩的人睡得正熟——准确来说，这“人”还处于关机状态。与廉价机器人的赤身裸体不同，这一位身上穿着的都是名牌衣服，剪裁合身，双手枕在脸侧，软软的额发滑落下来，侧颜安恬眉眼精致，左边眼角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看起来只是个睡着的贵公子。

　　愈好看的机器人当然价格更为高昂，眼下这一个大概属于最尖端的系列了。他颇为艳羡，虽然买不起，看看也好。

　　可购买人对如此完美的产品似乎并不感到欣喜。李轩不仅不开心，甚至神色古怪，盯着机器人表情凝重一语不发。

　　他有些尴尬，猜不透顾客的心思，只能照本宣科走流程，弯腰扯开纸箱侧壁黏着的袋子：“喏，售后单，保修卡，说明书都在这里。还有什么需要吗？”

　　李轩闭上眼再睁开，深吸一口气，神色松动些许：“谢谢，没别的了。”他把工具袋扔进屋里。

　　他耸耸肩：“好的，那我先走了。欢迎下次惠顾。”

　　他把地上散乱的绳子和胶带拾起来，走到电梯间等着数字一点一点变大，忍不住又看过去。

　　李轩犹豫了很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弯腰把箱子里的人抱起来。

　　为什么收到这样的礼物却不开心呢？他实在感兴趣，又不能过问，只能带着满腹好奇看着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合上的门里。

　　电梯门开了。

　　吴羽策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站在一旁的男人呆呆望着自己的这幅画面。

　　吴羽策从沙发上坐起来，皱皱眉，迅速处理所储存和现在接收的信息。虽然是仰视，可发问无端令人感觉居高临下：“是你启动我的吗？”

　　男人慢慢在他旁边坐下来，幅度不大，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吓到他：“对。”

　　吴羽策点点头：“那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男人噎住了，明显对这个称呼难以接受：“叫我李轩就行了。”

　　“好。”他表情平淡，“李轩。我需要进行自我介绍吗？”

　　“不用。”男人摇摇头，“我已经在你的……呃，说明书上看过了。你希望我叫你——”

　　“阿策。”他歪过头，抢白道。

　　李轩看着他那双专心望着自己的、不含任何情绪杂质的眼睛，艰难地将对话进行下去：“所以你不是专业型机器人，也不是服务型，是陪伴型的。”这是个陈述句，“可我真的没有……呃，购买过你。”

　　“我不关心这个。”吴羽策说，语气没什么起伏扔下惊雷般的宣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了。”

　　【05-叶周】
　　周泽楷是个情绪很好看透的人。虽然言语表达甚少，但无论从神情还是周遭的气场，都很容易能看出来他今天处于几度的心情指标。而看出他开心与否，甚至不需要同他很熟悉。

　　于念小心翼翼扯扯杜明的袖子：“前辈，队长今天怎么了？”

　　杜明本来和吴启在手游上对垒得正欢，闻言毫不犹豫按了退出——吴启手机上的退出。他反应相当快从吴启旁边窜到于念另一边：“你也发现了？”

　　事关队长，那就是事关全队人民幸福生活的重大事件。吴启忍着没打他，几个人一同转头，周泽楷和江波涛落在他们后面几步，和平常一样后者说前者听。

　　又和平常不太一样。

　　周泽楷看起来……也太低落了些。低着头嘴角垮着，有点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对他们明目张胆的打量熟视无睹，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大写的“我真的不开心”。

　　平常的周泽楷脸上最多的表情就是笑。公事公办也好，真心实意也罢，他懒得多说话，反正什么情绪都可以用笑来表达。他的笑和喻文州那种亲和派还不太一样，是一个一看就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烦恼的人。毕竟像他这样一生顺风顺水一切手到擒来的人，有什么需要烦恼呢？他也有脾气，但是来得快去得更快，稍微被其他人投喂投喂顺顺毛，就已经过眼云烟。

　　杜明和吴启依然记得某年某月一个写着“我真的很开心”的周泽楷。那个某年某月还没有小后辈，他俩自己也是新人，周泽楷在他们心中还勉勉强强维持着半个可望不可即大神的形象，就见着这位大神眉梢眼角都是舒展开的喜悦，藏都藏不住。抱着手机一整天不撒手，也不知在乐些什么。

　　“队长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于念仔仔细细回想：“上个星期常规赛结束以后。”

　　吴启心里咯噔一下：“跟兴欣？”

　　于念点点头。

　　杜明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小朋友很疑惑：“杜明前辈又怎么了？”

　　吴启一脸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魂儿丢女神那了。”

　　这段八卦于念倒是有所耳闻，不由同情地看了一眼杜明。

　　新人来得太晚，不清楚其中的盘根错节很正常。但其余几个怎么也不能装傻，破碎的镜子能不能重圆谁也无法知晓，可它如今真切地割裂了手指，血色扎眼，也许有人能做到熟视无睹，但那不是周泽楷。

　　这与叶秋回到荣耀的赛场上无关，或者说与荣耀无关。

　　这是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私事，只同他和叶秋有关——

　　或许现在应该称之为叶修才对。

　　真实名姓的隐瞒周泽楷并不在意，毕竟这个人身上迷雾重重，给予他性和陪伴，甚至还有仿若爱的假象。他以为那已经足够，从未想过探究透彻关乎叶秋——叶修的一切。只是当年不告而别、如今又突然出现实在超出了他能够接受的限度——这个人到底想干嘛呢。

　　冠军。

　　谜底也并不难猜。

　　所以，又到底把自己当做什么呢？

　　这问题没有答案，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他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他们之间连待定的问号都没有，从来也不需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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