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怜之（霹雳布袋戏）

　　春风吹雨绕残枝，落花无可飞。小池寒渌欲生漪，雨晴还日西。
　　帘半卷，燕双归。讳愁无奈眉。翻身整顿着残棋，沉吟应劫迟。
　　——秦观|无名氏《阮郎归》
　　——
　　“前辈的意思是？”
　　剑非道听出月鸣蝉话中余音，顺着问道。
　　月鸣蝉做出郑重的表情：“希望非道兄能在危急时刻拉素心莲一把。你也知道，当一个人被逼入极端时，一点小小的善意都可能会让他感激涕零，重回正道。”
　　剑非道想起自己曾经因晚晴之死而极度颓废的日子，幸得行者相助才重拾信念，又有天极地限两位府尊相助，着实深有体会。又想起行者最后的那段日子，若是有人肯信他，恐怕行者也不会那样凄惨地死去。
　　思及此，剑非道顿感肩头责任重大，便郑重点头：“前辈所言，非道深有同感。此事我便应下了，稍后便会前去琉璃仙境，与素贤人一谈。”
　　月鸣蝉当下盛赞道：“非道兄不愧为正道栋梁，这种耿直也只有冥灵族人可与你一比了。”
　　剑非道摇头：“非道只是不愿曾经的悲剧再度上演。”
　　又是一番言谈甚欢之后，两路人马挥袖告别。剑非道前往琉璃仙境，别清风与月鸣蝉二人却不知要去往何处。
　　别清风提醒道：“现在，是否该去找一张拍卖会的请柬？”
　　“没错。”月鸣蝉的神情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我们要找到一个势力足够大、而又对拍卖会毫无兴趣的组织，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将请柬‘借’过来。”
　　别清风略一思索，答道：“怪贩妖市，龙戬。”
　　月鸣蝉笑着扇了扇折扇：“好友深得我心。”
　　——
　　琉璃仙境。
　　叶小钗躺在床上，素心莲窝在叶小钗怀里，唠唠叨叨有小半个时辰了。
　　“钗公，莲儿好喜欢你，钗公喜不喜欢莲儿呢？”
　　这已经是叶小钗第八次被素心莲告白了，他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莲儿也好喜欢佛书前辈，可是佛书前辈看起来好威严，莲儿不敢跟他亲近。”
　　一页书的确是太过严肃了。叶小钗想。大概是吓到孩子了。
　　“佛书前辈的眼神好吓人，屈伯伯说佛书前辈已经给素素写了六封书信，嘱咐素素看好我了。钗公，莲儿很乖的对不对？为什么佛书前辈不喜欢莲儿呢？”
　　素心莲毕竟小孩心性，自己喜欢的大人看起来似乎十分嫌弃自己，多多少少是有点难过的。
　　叶小钗摸摸素心莲的头以作安慰。
　　“钗公，你说的莲儿明白，佛书前辈担心素素，是好事。可是莲儿最喜欢素素了，不会欺负素素的……”
　　叶小钗赞许地点点头。小孩儿这是求表扬呢，叶小钗想，不能打消她的积极性。于是叶小钗竖起大拇指，并露出十分和蔼的微笑。
　　说来奇怪，尽管叶小钗脸上有道英雄疤，却十分得小孩子亲近。不论是自己家的孩子，还是友人家的小童，都喜欢被叶小钗抱着。
　　比如说蝴蝶君和公孙月家的小月，孩童时不住地啼哭，谁哄都停不下来，到了叶小钗的怀里却瞬间安静，并且对着叶小钗露出了“无齿”的微笑。
　　为了这件事，蝴蝶君吃醋大半年，还被公孙月教训没有肚量。
　　叶小钗表示我也很无辜啊，大概是安静的人更让人感到舒服吧。
　　素心莲，说着说着，就感觉困了，打了个小哈欠，在叶小钗怀里扭了扭，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叶小钗温柔地给素心莲掖了掖被角，然后悄悄起身。
　　今晚的月色很柔和，素还真站在窗前，望着一弯月牙，凝神思索。
　　其实他什么也没想。
　　素还真平日里事务繁忙，很少有闲暇时候，因此也甚少发呆。
　　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会发呆。
　　此时的素还真沐浴着银白色的月华，因即将就寝的缘故而只着一袭雪白的里衣，散落的白发在月光的照射下隐隐散发着柔和的光。
　　仙人之姿，大抵如此。
　　素还真发呆的时候，常常会想象自己融入了四周的环境。就比如此刻，素还真认为自己便是一束月光，静静地抚摸着玉波池盛开的白莲。
　　每一朵莲花，每一片莲叶，都在月光的抚摸下愈发动人。
　　多么奇妙的景象。
　　然而却有人在此时打断了素还真的神游。
　　是叶小钗。
　　他走到素还真的窗前，静静地看着他。
　　素还真便笑了，轻声问道：“莲儿睡了？”
　　“嗯。”叶小钗点点头。夜深露重，你也该睡了。
　　素还真反驳道：“小钗你不是也没睡么？”
　　叶小钗表示自己是来查寝的。
　　素还真早已习惯了身边人对自己的照顾。仿佛除了武林事，自己在生活中就如孩童般需要人时时看护。久而久之，素还真便也习惯了，并且十分乐在其中。
　　于是在叶小钗的注视下，素还真慢慢踱回床边，掀开被子，躺下，再为自己盖好被子，只露出一颗装满天下苍生的脑袋。“你看，素某就要入睡了。”
　　叶小钗满意点头，替素还真关好窗子，放轻脚步离开了。
　　素还真带着笑意入眠。
　　今夜的琉璃仙境，一片安然。
　　第二日。
　　一大清早，屈世途便开始准备早饭。
　　小孩子觉浅，而与素心莲同眠的叶小钗也被她搅醒，于是便抱着素心莲坐到玉波池边，在清晨的薄雾里给怀中的女童绾发。
　　经过叶小钗的一番不懈努力，素心莲顶着两个童子髻绕着玉波池疯跑。
　　小鬼头和小狐也陆续醒来，洗漱完毕之后给屈世途打下手去了。
　　众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去叫醒琉璃仙境的主人，素还真。
　　他太累了，就连睡懒觉这种人间乐事也没享受过几回。左右近日无事，便让他睡吧。
　　却见屈世途从厨房走出来：“琉璃仙境来客人了。”
　　叶小钗表示我去看看。
　　素心莲拉着他的袍子，跟着他一起去了。
　　回来的时候二人身后跟了个剑非道。
　　“冒昧来访，不知素贤人可在此处？”
　　“在在在。”屈世途是认识剑非道的，这位也算是琉璃仙境的常客了。“只不过他还没起。”
　　剑非道一愣，随即理解地点头：“我可等候，不必烦扰素贤人。”
　　素心莲心想本来大家也不打算叫醒他，你很有眼色，本姑娘喜欢。于是便抛下叶小钗，转投剑非道的怀抱。
　　剑非道早便注意到这小丫头，从前没见过，眉宇间有一丝素还真的影子，不是五官而是神情相似，便猜测她便是月鸣蝉前辈日前提过的冥灵之体。
　　无怪大家都觉得素心莲神似素还真。在素心莲未从莲台托生之前，她已产生灵智，每日接触最多的就是常站在玉波池边的素还真。许是雏鸟情节，素心莲的一举一动也下意识地模仿素还真，倒也真有一二分神韵。
　　此时剑非道见小姑娘跑过来伸手要抱抱，一时有些无措。
　　他还从未抱过小孩子。
　　好在素心莲并不似初生婴儿那么脆弱，在剑非道略显僵硬的怀里扭了扭，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剑非道看到叶小钗满眼的笑意，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本来还在思索要如何与素贤人提起，如今素心莲这番动作到是打消了他对这孩子的戒备之心。
　　到底是苦境第一耿直，剑非道名副其实。
　　剑非道与叶小钗交谈了一会儿——哦当然，素心莲充当翻译——素还真便睡醒了。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素心莲拍着小手：“好诗！好诗！”
　　洗漱完毕的素还真着一袭紫色常服，与剑非道互相问候过后，从他怀里抱过扭着身子伸出小手要抱抱的素心莲，笑着摸摸她的头说：“这首诗可不是素某写的。”
　　素心莲眨眨大眼睛：“那是谁写的呢？”
　　素还真说：“是一位非常厉害的人，名叫诸葛亮，字孔明。”
　　“有多厉害？”素心莲外头：“比素素还厉害么？世上有这样的人么？”
　　答话的却是剑非道，他一脸认真：“这世上确实少有能胜过素贤人之人。”
　　“不敢当不敢当。”素还真连连摇头：“府尊此言可是折煞劣者了。对了，还没请教府尊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府尊之称就免了，素贤人称我为非道即可。”随即，剑非道将别清风月鸣蝉二人找上太上府的事简略讲了一遍，重点提及了素心莲的冥灵之体。
　　素还真面色凝重，眉心紧锁。
　　依照剑非道所言，那风月二人对冥灵之体知之甚详，且自称冥灵族族长。将他们的话与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相比对，确实毫无错漏。只是，那二人借口不便入世，将莲儿托与剑非道照顾，却不直接前来琉璃仙境与自己一谈，却是为何？
　　远在海上的月鸣蝉此时若是听见素还真的疑惑，自然会回答道：“那是因为你素贤人一向以天下苍生为重，我们怕你哪一天真就迫不得已放弃了我们的宝贝莲儿。若真有那一天，我们都没地方说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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