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驯

作者:洒扫庭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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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驯


      楚箫白拎着一袋子吃的,按约来了公园。

      令川入春后总是多雨的,缠绵雨雾笼着数十天的阴翳,丝毫不见阳光。因此一朝放晴,便总是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欣喜。

      两道的绿木青翠欲滴,昭然彰示在这段连绵的阴雨天里,它们做了怎样的生长。

      楚箫白眼里受了愉悦,心里一派轻快。

      和往常一样,楚箫白又瞥见了远处的几条流浪狗,只见它们倏地又钻进了灌木丛里。如此,一时间漫无边际想着,遗弃使动物褪去了被驯养后的温顺,它们聚集在一起,重拾野性,便又成了人类的威胁。

      现在那块地方明显被那群流浪狗划为了自己的领地,时不时就三五成群地对着路人吠上几声,更有甚者还要追着路人跑上一段。

      这些被遗弃的动物终究是一个大隐患,不能就这样放任它们四处乱窜。它们是已经野了的东西,总会伤人。

      妖也如此。楚箫白这么想着。他们野性大发的时候也要更可怕些。

      自然,这个世界是有妖怪的,就是楚箫白自己,她以前也养过几只。

      在令川这里,流过一条名为“令川”的河,它的南边上有一块儿地方叫“南川令”,那里多的是妖怪,也多的是优秀的驯妖师。

      楚箫白就是在那里长大。

      不过这些经历对她而言已经是久远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才得以喘息,这时并不想在这上面多做羁留。

      她只是习惯了这么思考,妖怪陪伴着长大的经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淡去的。

      这次和老朋友见面后,她就要离开令川这个地方了。

      到底是来得太早,楚箫白就近找了条长椅坐着。边上是常绿的灌木,还有一棵已经吐花的垂丝海棠。

      她开了罐汽水,以打发无聊的等待。

      汽水瓶有些发冰,汽水刺激得舌尖有些发麻。楚箫白准备再给自己灌上一口,在这风暖花放的地方好好地感受汽水的味道。

      她沉浸在汽水的爽快里,盎然的春意让她心里发软。长椅边上散着几瓣垂丝海棠,淡淡的香气让她微醺。

      因此突然见到一个人窜出来,着实吓了一跳。

      这个还在贪受春意的人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她甚至还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就被捅了一刀。

      剧烈的疼痛。

      楚箫白感受了被刀子刺进去又拔'出来的感觉,在耳鸣嗡嗡之际,她听到有人一声惊喝:“楚潮!”

      她这是被以前养的那只妖精捅了。楚箫白想。

      由于伤重,又不能随意翻动,她只能躺在南川令这里的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当时瞥见了捅她的那把玉刀,碧绿的剔透的刀身正沾着她的血,血液蜿蜒着流下,在刀尖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这刀还是当初她特意给的,那是在通过某一次考试后,她给这只妖怪的奖励。

      在花开的季节里遇见故交,这本该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楚箫白不由自嘲:奈何她楚箫白总是逃不了做个笑话的由头。

      楚潮是楚箫白在南川令里养的最后一只妖,也是最费心费力的一只妖。

      ——不过,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她莫名想到:别人是十年磨一剑,换到她这里却是十年挨一刀。

      楚箫白不知道这一刀是否算得上温柔,又是否算得上凶狠。

      要说是温柔,这一刀毕竟是没有结果了她的性命。要说是凶狠,这一刀毕竟是把她给捅回了南川令,如此皮肉之伤,牵引之痛如撕碎了整个肉身,让她觉得动一下都做出很大的决心。

      如此,诸事不便,只能看着天花板消磨这漫漫的无趣,也是把以前的事一并回想了一遍又一遍。

      当时楚箫白执意去附近的医院,却是被人二话不说给直接带回了南川令。

      那天的疼痛固然难捱,倒也没叫楚箫白疼晕过去,因此回到南川令的这家医院时,她是一直清醒的。

      自然,她也清醒地和人说了话,清醒地看了眼她那只十年前的妖精,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不过楚箫白也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细端详。楚潮的身形固然落寞,但现在宽慰的事不该她来做。

      那时她的伤口已经处理,但疼痛到底还在,她只想应付完几句话,早早谢客,然后能快点陷入渐渐昏沉的睡意里。

      不过她就是有一种感觉,这只久违的妖精真的好像公园边上的那群流浪狗。

      狼狈,凶狠,哀伤,愤怒,独自舔舐伤口。

      也好像一直在流浪。

      楚箫白能确定,楚潮其实还是和十年前一个模样,依旧是那个等着抽身条变得壮实的少年样子,只是没有了她印象里的那种肉感,也不是印象里那个可任她揉搓的少年了。

      同时,他还是没有成年。

      没有成年。楚箫白也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只是暌违十年,楚潮在她这里的样子已经模糊,虽然说只消一见,她就能认出来。

      这一点她也要承认,这十年的时间就好像没在这只妖精身上留下刻痕似的。

      但凡妖怪就有这样的好处,他们成长的时期实在太长了,过了十年,还是当时模样。

      反倒是她自己,在楚潮面前,大概是一个眼熟的陌生人。还要多瞧上几眼,才能确认是她不是。

      对妖怪来说,人类大概算得上一种富于变化的生物。明明只是短短的几年,人类就能够由婴儿到少年,到青年,到垂垂老矣一副行动的枯骨。一个转眼,就木黄土人间消散,想要一抔怀念也来不及。

      所以十年之后的楚箫白,对于楚潮来说,足以称得上陌生人。

      十年,对一个人类来说,终归是一个很有分量的长度。有的人在此间生,有的人在此间死,而有的人,则永远走不过这十年。

      楚箫白不禁想,十年,在妖怪那里,或许也有一个相抵的重量,又或许不值一提。妖怪的生命终究太过漫长,能吸引他们目光的不会是时间这种无趣的东西。

      其实楚箫白也会偶尔地想到和楚潮的重逢,会侥幸地想着再见面会不会都红着眼——当然,现实是再见面她流了血。

      说起来,楚潮到她手底下来做只契妖也不过才两三年。那几年的时间在妖的这一生中更算不上什么,他们之间的情分只怕早已在这离别的十年里消了个干净。

      这样一来,她十年前不告而走,楚潮恨她是必然,对她更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

      思来想去,楚箫白觉得,楚潮这一刀对她来说还是留了几分情面。这一刀终究没有要了她的命,终究只是叫她受了些皮肉伤。

      如果只用这一刀就抵了这十年的恨意与复仇,那么是她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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