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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你是谁?”
童立后退一步,看着傅淮铮身上的圆领云纹锦袍以及旁边的高头大马,眼中满是防备。
是谁?难道又是他们派来的人……这些上等人都是畜牲!
他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低头藏着的眼神中倾泻出恨意。
傅淮铮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出场,就让对方联想到了这么多。他抱着怀中的富贵竹,眉宇淡淡,“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需要帮助——之前你和那位老大夫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人参、燕窝、鹿茸都是名贵的药材,一个晚上的时间,你觉得你能筹到买药的银两吗?”
“你……我不认得你!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着我浪费我的……”
“我能帮你。”傅淮铮打断他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里有二百两,足以解你燃眉之急。”
“你——”
童立看着递到他面前的二百两银票,眼睛都睁大了,却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接,“你到底是谁?与我们家有渊源吗?刚才你说你已听到了我和大夫的谈话,就知道这笔银子我是暂时还不上你的,或者你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现在的你,能帮我做什么?”
傅淮铮上下打量了童立一眼,又瞥向他身后破旧的房屋。“你的怀疑是正确的,天上不会掉馅饼。我帮你,自然是有事要你去做。以你兄长现在的情况,即便我将来想让你做的事情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现在会拒绝吗?我若是再卑鄙一点,等过一两天后再出现,你还会有怀疑我的时间,还会问我现在的问题吗?”
童立默然不语。
他接过傅淮铮手中的银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说得对,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等过一段时间解决了我兄长的事,无论他的病好或不好,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
“哪怕会死?”
“哪怕会死。”
“我今日身上只带了这一张银票,若是不够,过几天我会让人再送一些过来。现在你去为你兄长买药吧,”傅淮铮拍了拍身旁的马,“我知道你赶时间,这个可以暂时借给你。你买药快点,我在你家等你,顺便帮你照看一下你兄长。”
“多谢!”
童立朝傅淮铮深深鞠了一躬,不甚熟稔地上马迅速离开。
马蹄扬起的尘土飞舞。
童立看起来有些底子,不然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可不会骑马,毕竟马匹甚为金贵。看着一人一马远去的身影,傅淮铮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哥哥,刚才为什么不……?”小竹妖语气疑惑。
“不什么?”
他回过神。
“就像哥哥说的,哪怕我们明天再来,施恩的效果都要更好,哥哥为什么要明白地讲出来……”
小竹妖知道,既然傅淮铮如此费尽心思寻找此人,那说明这人必然有用,有用的人,当然要掌控在自己手上。
傅淮铮轻笑了一声。
他抱着小竹妖拉开破旧的大门走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片空旷的院子,角落边立着一些农具和两个石磨,黄土砖砌成的墙壁坑坑洼洼。
他径直走向正房,一边走一边组织语言回答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童立这样的人,我在他绝望交困之际毫无目的的帮他,确实可能得到他毕生的感恩和忠诚。但此时我带着目的帮他,就不是帮他了吗?他这种有些桀骜,聪明又重亲情恩义的人,与其算计,日后留下隔阂,不如坦然。毕竟就算是钱货两讫的交易,他也会尽心去做的。”
“更何况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我要他做的事也是他自己会去做的事。”
“再者,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说罢,傅淮铮打开了房门,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躺在卧榻上的年轻男子跟童立有些相似,只是面色苍白,颧骨突出,气息微弱。
小竹妖看看床上将死的男人,又看看神情冷淡的傅淮铮,忍不住扬起自己的枝叶,蹭上了后者的脸颊。
冰凉的微触感带来一阵痒意。
“不闹了。”
傅淮铮随意找了一张木凳坐下,等童立买药回来。
*
过了小半个时辰,童立成功的带了药回来,傅淮铮两人是等到他给童越喂了药之后才走的,回府之时已经月上中天。
但此事终归告一段落。
如今童立那里有银两,有大夫,他的兄长能不能救下来就看天意了。
离会试的时间越发地近,整个上京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傅淮铮的考前规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期间他根据前世的记忆在给瞿子明的策论题目中,不着痕迹的布置了一道相似的考题。此外,周叔也日日向他禀告有关于柴俊的出府行迹。
他一直在等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会试前一日晚上,亥时过半。
傅淮铮难得的撇下了小竹妖,在不惊动瞿子明的情况下,和周叔一块出了门。
因为会试的缘故,上京大大小小的街道几乎都宵禁了,百盛街虽没有,但也受到了影响,加上此时已临近半夜,巷道上除了偶尔经过的打更人,再无行人踪迹。
时间过得飞快,马上就是子时。夜空寂寂无云,星朗月明。
傅淮铮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一副鬼祟贼人的打扮,他曲蹲在路旁的大树之后,身影与繁茂的大树枝叶融合在一起。身后是一弯石桥和长长的河道,幽静的河水映着天上的弯月,水面上点点星光闪烁,宛如一幅星河画卷。
“少爷,来了来了!人就快过来了,前头我也准备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幅宁静画卷。
周叔一副和傅淮铮一样的打扮,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猫着腰灵活轻悄地越到傅淮铮身侧小声道。
傅淮铮点了点头,两人紧盯着空旷的街道。
道路前头十几丈之外,小厮徐二甲紧紧搀扶着醉酒站立不稳的柴骏,后者脸色酡红,晃晃荡荡,全身的重量压在徐二甲身上,时不时地嘴里还要蹦出一个字“喝!”“喝!”,徐二甲叫苦不迭。
两人走得很是缓慢。
“海棠,我……我赎你……等我成了亲就赎你……呃——”
柴骏打着酒嗝,徐二甲闻着味儿就把头偏向了一边。眼睛半睁半眯之间,远处地面上一锭碎银映着月色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直直扎进了他眼里。
银子!
地上有银子啊!
徐二甲顿时就走不动道了。他看看身上人事不知的少爷,又看看地上的银子,环顾了一下周围无人的街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收了力。柴骏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但好在醉得很死,在地上哼哼唧唧翻了个身,就没声响了。
徐二甲松了口气儿,“少爷,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啊,我马上回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奔着远处的银子跑去了。
未料他将银子捡起咬了咬,确认是真的之后,还没等高兴呢,隔着一丈外又是一道银光闪闪,还……还有啊?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徐二甲喜不自胜,又冲着那锭银子去了,怎料那银子居然没完没了!就像是有人的钱袋子里漏了个洞,走一丈路掉一锭碎银,走一丈路掉一锭碎银,现在这捡银子的好事让他赶上了!
徐二甲完全忘了自己醉酒的少爷,一心冲着地上的银子奔走。
一时进了一条偏僻的巷道,越走越远。
“柴骏身边的小厮就一个?”傅淮铮问道。
“少爷,您不知道,柴骏来的这也不是好地儿,他怎么敢让柴通知道?既然要保密,每次去红袖坊他几乎只带这个小厮,甚至有时候独自一人出府。”
是了,之前他去承平侯府拜访,门房收了他的银子便立马为他通报,由此便知,柴通治府不严,现在倒是方便了他。
傅淮铮向周叔示意,后者点了点头,疾步跑向小厮走进的巷道,确定在长长的巷子里没看见人影,这才招呼傅淮铮过去。
此时柴骏还躺在路面上,侧着身体四仰八叉,不时哼哼地叫唤。周叔将人翻过面来,从腰间取下酒囊,捏开他的嘴,几乎把酒囊的酒都灌完了才停下。
哼唧声停了下来,柴骏醉得不能再死。
他和傅淮铮对视一眼,两人一手扶起柴骏的一只手臂,将人带过石桥走到了对岸也没有停下,直直将人带往河流中间,直到河水没过傅淮铮的膝盖。
傅淮铮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泛着银光的匕首似乎比河水更清寒,“周叔,捂住他的嘴,注意看他醒了没有。”
说完傅淮铮将柴骏的手腕浸入水中,匕首很利,几乎是轻轻一划而过,柴骏的手筋就被挑断了,血液慢慢污染水流……接下来三肢傅淮铮如法炮制,许是因为醉酒和水流的缓和,柴骏始终处在昏迷之中。
“倒是省了事……”
傅淮铮将人扔在水里,和周叔一块上了岸,后者一到岸上,便将手中的包袱打开,一条条人手掌大小的鱼苗被倒入了水中,偶然见一条张开嘴的,还可以看见那锯齿一般的利牙。
“少爷放心,这些鱼我都三天没喂了,现在正饿着呢。”
傅淮铮借着月色看清一条小鱼摆着尾巴极速地向柴骏游去,隐没在阴影下的嘴角轻扯了扯,眼神愉悦却带着让人战栗的寒意,只语气依旧毫无异常,“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回府,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我们的事了。明日我可还要参加会试。”
“是,少爷!”
两人借着繁复错落的巷道七拐八拐,最终消失在了夜幕下。
一心捡银子的小厮还没有回来。
明月依旧高悬,只是地上的星河画卷逐渐污染成了一片血色。如果静静凝神细听,水中那沙沙的啃噬声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
隆安三十二年,八月初九。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和煦,微风不燥。
傅淮铮和瞿子明两个考生早早地就起了床,在周叔和瞿子明的长随文秋、文冬的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和关心中,再三确认了自身所带的笔墨纸砚、吃食、衣物蜡烛等等都没有问题,两人才离府去往贡院。
到达之时,贡院之外满满当当都是人,考生们分为几处排着长长的队伍,接受考官的身份验证和审查依次进入考场。
周叔亦步亦趋地跟在傅淮铮身旁,眼看着队伍马上就要排到傅淮铮的位置,他终于将手中的小竹妖交给周叔,小竹妖还在絮絮叨叨:“哥哥,要加油啊,不要紧张,哥哥……你很厉害的,一定能考第一名!”
也不知小竹妖从哪里学来的这般鼓励的话,也还好他的声音旁人听不到,不然这般大言不惭,傅淮铮又要出名了。
“放心,我会好好考。”
傅淮铮看了眼绿得布灵布灵的小竹妖,又迎上周叔担忧的眼神,安抚道。
身后瞿子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对击一掌,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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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夜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