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下山捉鬼

　　李玉莹是卢家的少夫人，两年前嫁进了卢家，因着卢李两家门当户对，卢东凡有四品官职在身，可谓是年少有为，而李玉莹又生得貌美，是大家闺秀，懂规矩会做人，于是这门亲事，双方府里都很满意。
　　李玉莹从大家闺秀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太太，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她娘亲将她教导得很好，掌家的事务她熟悉了一个月便上手了，日子过得着实不错，羡煞了以往的闺中好友。
　　美中不足的便是嫁进卢家两年，自己的肚子至今没有什么动静，她只能看着别人三年抱俩，暗自苦恼。
　　昨日沈芳娥往卢府递了帖子，说今日要来府上拜会，是以她起得格外早，特意换上了一身团花褶缎裙。
　　沈芳娥是她嫁进卢府之后新结交的一位夫人，年纪稍长她一些，因着俩人的夫君是关系不错的同僚，交际的时候，官夫人们聚在一处的时候李玉莹和沈芳娥心有灵犀的向对方示好，交往过后又发现对方脾气秉性都不错，一来二去的，李玉莹与沈芳娥便成了一对无话不说的好友。
　　俩人的夫君同朝为官，天未亮就出门上朝去了，有时候很晚才回来，加上后宅妇人向来清闲，于是俩人时常会互相走动走动。今日沈芳娥便是要到卢府来找李玉莹说话，李玉莹这个做主家的，自然要提前备好瓜果糕点等一应吃食，也好招待客人。
　　没成想李玉莹等了许久，没等到沈芳娥，反倒将自己夫君卢东凡等回来了。
　　卢东凡是金吾卫统领，掌五千禁卫军，司宫中及临安城日夜巡查警戒之职，这个时间，他该在皇宫巡查，怎会出现在家中？李玉莹满腹疑虑，忙迎上前唤了声“夫君”。
　　卢东凡一双粗眉皱得紧巴巴的，面色沉重，心中更是烦躁不已，乍见娇妻迎过来，也无心理会，只说了句：“为夫只是回来换身衣服，莹儿你不必伺候了。”
　　闻言，李玉莹心中泛起了委屈，登时泫然欲泣，卢东凡向来待她极好，从未用敷衍的口气与她说过话，她心里慌了，一时间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觉得自己受了夫君的厌弃。
　　这头卢东凡说完话便自顾自地进了房，取下木架子上的甲胄，干净利落地套上，又取了一柄可吹毛断发的宝剑，刚准备出府，余光一撇，才发现自己夫人正坐在床边抽抽搭搭的哭着，想着自己平日里也是万分疼宠妻子的，许是方才语气重了些还不自觉，吓到了娇妻，又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卢东凡的心一下子软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李玉莹的后背给她顺了气，卢东凡温声向她解释道：“莹儿，为夫不是故意对你说重话的，今日实在是临安城除了大事，为夫都快急上火了。”
　　李玉莹做了两年少夫人，在外人面前大方得体，在自己夫君面前却像个孩子一般，喜欢撒娇，抬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又落了几颗泪珠子，说道：“夫君莫非当我好哄骗不成？临安城能出什么大事，难不成叛军已经打过来了？”
　　卢东凡伸手将李玉莹搂在怀里，说道：“旭王府满门被屠，皇上震怒，为夫奉命带兵包围王府，莹儿，眼下外头都是巡逻的官兵，临安城要乱套了！”
　　李玉莹听闻此事，惊得一时间都忘了哭，磕磕巴巴地问道：“青...青天白日的，谁...那么大...胆子，敢在...临安城对王爷下手？”
　　卢东凡看了李玉莹一眼，仿佛犹豫着要不要将实情告诉她，想了一会，觉得夫妻本为一体，再说这一趟出去还不知能不能完好无缺的回来，便歇了隐瞒的心思，低声道：“下手的不是人，是妖物！不知为何到现在还留在王府没有走，那妖物凶得很，除了一开始来报信的王大人活着，后边进了王府的一队禁卫军全都折在里面了，为夫奉了上头的命令要带兵去将旭王府围起来。”
　　李玉莹呆滞了一会，从卢东凡怀中脱出来，认真看了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他穿在身上的甲胄和手边的宝剑，这才肯定了他没有假话，这是真的要带兵去收拾妖物......
　　及至卢东凡走了，眼前的人换成了沈芳娥，李玉莹还是没回过神来。
　　沈芳娥不论李玉莹说些什么，李玉莹嘴上应着却显得心不在焉，沈芳娥以为李玉莹又在担心自己生不出儿子，寻思着拉她出去走走，权当散心，李玉莹便任由沈芳娥拉着坐上马车出了门。
　　到了东大街，俩人下了马车，吩咐下人在外头候着，便一起走进了成衣铺子，沈芳娥就近在铺子门口的衣裳堆里挑选成衣，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摸来摸去，看看这个款式，摸摸那个料子，一脸的不满意，边同李玉莹说起了话：“玉莹，我家老爷说如今大舜不安稳，自从宿州那边出了个反贼，其他地方接二连三有人起兵造反，皇上也不知在想什么，竟要将安平公主送去回鹘和亲，换取回鹘提供的兵力支持。”
　　到了外头，李玉莹不得不拾起官家夫人的做派，强打起精神，听了沈芳娥的话，李玉莹抬手扯了扯沈芳娥的袖子，示意她小点声，随后皱着眉小声说道：“安平公主金玉之躯，定然没吃过什么苦，若真到了回鹘，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我真不明白，这些家国大事怎地就和我们女子扯上关系了？”
　　似是看上了一身裙装，沈芳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时不时翻到里面去看看针脚，还不忘回道：“咱们还算命好的，最苦的要数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子，若遇上天灾，动辄就要被家人卖了换粮食，还有那些青楼女子，成日里不是卖笑就是出卖自己的皮肉，皇家的女子也不好过，生下来享了十来年荣华富贵，最后不是被赐给臣子，就是送去边塞和亲，不受宠的公主有的甚至要老死宫中。”
　　前面两条李玉莹觉得在理，至于最后一条嘛，李玉莹却是不太信，便张口反驳起来：“到底是公主之尊，皇室的血脉，哪有姐姐说的这么不堪？”
　　沈芳娥也不着恼，面带讥讽地说起了皇家的不是：“玉莹，远的咱们先不说，姑且说说安平公主吧，谁知道当今那位着了什么魔障，先是下旨将安平公主赐婚给国师，把国师逼得上山当了和尚，眼下叛军肆虐，又要将安平公主送去和亲，总之男人们玩弄权术，女子便要平白遭殃，公主之尊亦是如此，哎，这世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李玉莹心知自己说不过沈芳娥，便歇了与她争辩的心思，却见她越说越过分，连忙伸手捂了她的嘴，低声道：“那也不关咱们的事，还在外头呢，你少说两句，万一被人听到了，可不得了。”
　　官家夫人与一般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不在一个层级，不管是礼仪见识，还是手段胸襟，都比那些门户一般的女子高得多，家国大事也通晓些皮毛，更有甚者还会为自家老爷谋划如何在仕途中更进一步。是以，沈芳娥与李玉莹的对话，也不算出格，只要不被外人听了去便是。
　　沈芳娥拨开了李玉莹的手，见李玉莹有了些精神，愈发觉得自己带她出来是对的，想起今早出门前听来的消息，又开始碎起嘴来：“玉莹，你听说了吗，今儿个一早新上任的京兆尹王大人大人去旭王府上拜会，哪料旭王府满门被屠，无一活口，那王大人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沈芳娥自然不知道自己戳了李玉莹的心窝子，还饶有兴致地同李玉莹讲起王大人有多滑稽，顶着尿湿的袍子满街乱窜云云。
　　李玉莹心中一紧，又开始心不在焉，嘴上随口说道：“城内发生了这等事，出事的还是个王爷，如今临安府衙门都乱了套了，倒是苦了那个王大人，才刚上任没两天，屁股还没坐热呢，眼看着就要被罢官了。”
　　沈芳娥登时一脸喜色，心里浑不在意王府死了多少人，却也知道这在当下有些大不敬，便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被罢官了才好呢，姓王的落了马，京兆伊的位置不正好归了我家老爷？”
　　李玉莹听了这话，不禁又想起了自家男人，缓过神来之后，面上愁云惨淡，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家那口子方才回了趟家，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出去了，我一问才知道旭王府被屠之事不是人做的，而是妖物所为，姐姐，你想想旭王府上上下下得有几百号人呐，悄无声息都死绝了，除了妖物，还有谁能做到？那光景单是想想都渗人得慌，我家那口子还说，除了先前那位被吓得尿了裤子的王大人，后头进去的一干官兵都折在里面了，他现在奉命带着人手包围王府，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沈芳娥哪是真要出来买衣裳啊，还不是见玉莹愁眉苦脸的，才拉着她出来逛逛，此刻见李玉莹脸上又开始愁云惨淡的，她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收了脸上的喜色，一把拉过李玉莹的手拍了拍，安慰道：“哪会真出什么事，你夫君是金吾卫统领，若真有什么凶险的事情，那也是指挥着手底下的兵去做，他又不是个傻的，总不会以身犯险，你且安心。”
　　李玉莹是个识大体的，强压着自己想去王府附近瞧瞧的欲望，她清楚自己只是一介妇人，帮不上自己夫君的忙，更不能去给他添乱，便想着找点旁的事情做做，同沈芳娥说道：“姐姐，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害怕，若不然咱们别逛了，你陪我去玉佛寺上柱香可好？”
　　李玉莹近乎哀求地瞧着沈芳娥，把沈芳娥瞧得顿时心软了半截，松开了刚刚看中的裙装，沈芳娥拗不过她，只能应下了。
　　二人正要走出成衣铺子，李玉莹身旁却突然多了一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男子长得清秀俊美，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正是从方才一直偷听李玉莹和沈芳娥说话的白暮舟。
　　白暮舟等着老板找钱的档口，听到了两位夫人的对话，越往下听越觉得蹊跷，尤其是听到旭王府出事的那一段，他十分奇怪，前些日子旭王府的缚灵阵已经被莫葉掌管，傒囊已死，张楚的魂魄被镇压在那口古井中，丁香丁雪姐妹的魂魄被他想法子超度了，王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昨日旭王还派李侍卫来棺材铺提亲，怎地今日旭王府的人就死绝了？
　　他与旭王虽然不对付，但他方才莫名觉得心惊肉跳的，又听到旭王府阖府上下几百口人就这么死了，想着应该跟自己有什么关联，若真是妖魔作祟，他也不能放着不管，毕竟收了旭王这么多钱，若是旭王真因为自己的疏忽一命归西了，也是他的罪过。
　　总之越想越不对劲，白暮舟只好一反常态，贸然拦了眼前这两位夫人，他先鞠了一礼，才拱手说道：“二位夫人，在下白暮舟，与旭王府有旧，请恕在下冒昧，敢问王府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玉莹与沈芳娥互视一眼，一下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几息时间，沈芳娥侧头凑到李玉莹耳边掩嘴低声说了一句：“玉莹，我看这位公子也不像什么坏人，如若不然，将事情与他说一说，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兴许人家真的认识旭王呢？”
　　李玉莹点了点头，将卢东凡离家前与她说过的事情同白暮舟说了一遍，见白暮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便以为他真的与旭王有什么交情。
　　李玉莹知道的也不多，三两句讲完了准备走，白暮舟又恬不知耻的贴了上来，得寸进尺地提出了要求：“夫人，方才听闻是您夫君带人包围了旭王府，不知可否将我带去王府，替我向您夫君美言几句，让我进府一探？”
　　沈芳娥拉着李玉莹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拿眼瞧着白暮舟，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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