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山河

　　针尖不慎刺破食指指腹，一点鲜红在指上晕开，十分显眼。

　　明月吃痛，连忙抽回手。望见指腹上的血色，明月皱了皱眉，抬头望向窗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喜帕，又随手拿了块帕子来擦手。

　　当值的初五看了看外头，回道：“回长公主，现下正好是子时三刻。”

　　子时三刻，也不早了，但明月却没有丝毫睡意，总感觉有些心绪不宁。挑灯起来绣喜帕，想借绣活分散注意力，却越绣越觉烦闷，低头看见帕子上的血迹，手上又隐隐作痛，明月心中更焦躁了。

　　“小满呢？”

　　“小满说小厨房在煮甜汤，她去给长公主拿一碗，说是喝过之后睡得好些。”初五一边说着，一边拿剪刀去剪掉蜡烛上多余的灯芯：“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

　　明月听罢，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搁下帕子，撑着头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另一只手则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当值的宫女见明月闭上了眼睛，也不敢发出声音，一下子，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一两声指骨敲在桌面的轻响。

　　轰隆。

　　就在明月半梦半醒间，一道响亮的沉雷轰然炸响。明月惊醒，手一松，脑袋没了支撑，差点要磕在桌角上。一旁伺候着的初五连忙上前，将明月扶起：“长公主没事吧？”

　　摇了摇头，明月还是有点懵：“下雨了？”

　　见明月一脸茫然，似是受了惊，初五连忙端来热茶，伺候着明月喝下去：“是在下雨。”怕明月要问起小满，又补充了一句：“这雨来得突然，小满大概是在哪里躲雨，奴婢使人去接她吧？”

　　其实明月根本就没听清初五在说什么，只随便点了点头，便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方才半梦半醒间，她似乎看见了漫天的黄沙与浓稠的血色，还有震天的喊杀声与刀剑相击。朦胧中，又似乎有人在她耳畔一声一声地呼喊着，然后那呼喊声又越来越远，后来实在是离得太远、她听不真切了，便由一道响雷将她震醒，明月眼一睁，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这片刻的小睡没让明月补充多少体力，反倒是叫梦中的情景耗损了她不少的精神气。握着那温热的茶盏，明月微微地颤抖着，心脏一下接一下重重地跳动着，心底的不安越扩越大。

　　咚、咚、咚。

　　“长公主！”

　　沉雷之后是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寂静的夜空，将巨大的黑幕撕开了一道口子。整个皇宫有那么一刻突然亮如白昼，照亮了黑暗的角落，也照亮了明月惨白着的脸色。

　　“长公主！”

　　外头一道人影冒着雨跑着，这么大的雨了，也不撑把伞。也不叫人通传，就直直往明月的寝宫里闯，嘴里还一直喊着长公主，那十万火急的模样，瞧着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人离得近了，明月才看清了那原是小满：“你不是去小厨房叫甜汤吗？这是怎么了？”撑着身体走出几步，颤声道：“到底是怎么了？”

　　“长公主。”在雨中跑了一路，小满早已浑身湿透，也顾不上擦，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境军情传来，顾将军率三千精兵攻打五邦盟驻扎地，全军覆没，将军不知所踪。”

　　轰隆。

　　今夜的第二声沉雷。

　　“你说、你说什么？”

　　小满从地上爬起来，握住明月冰凉的双手：“边境八百里加急军情，刚刚才送到宫中，说顾将军一开始是打败了驻扎地的外族人，没想到、没想到……”

　　脑袋像是被一个大铁锤砸过，明月的身子晃了晃。

　　被身旁的宫女扶住了，才堪堪没有倒下。明月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虚弱地问道：“然后呢？说下去。”

　　小满迟疑了，她不确定，明月是否能承受全部的事实。

　　“我让你说！”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明月一把推开了身旁的宫女，用力抓住小满的双肩，不住摇晃：“你说！你说！”

　　双肩被抓得生疼，小满也忘了挣扎，只如实禀报：“姜罗在玉水关外的呼然河下了毒，将士在呼然河附近休息，喝了呼然河的水都中毒了，剩下的人，也被埋伏的姜罗人尽数屠杀……”

　　尽数屠杀……

　　“长公主节哀！”

　　放开了小满，明月无意识地退后了几步，眼前一黑，几乎要昏过去。扶住身旁的柱子，半响才喘过气来，跌跌撞撞地就要往殿外走去：“皇兄……我要找皇兄！”

　　“长公主！”

　　外头还下着雨，明月不顾身后宫人的劝阻，不叫肩舆，甚至连伞都没打，便只身冲入雨中。身边的宫人无法，只得一并跟着冲出了宫门，直往御书房而去。

　　推开凑到身前行礼问安的小太监，明月直往御书房的大门走去：“皇兄、皇兄！”

　　“贵人安好。”一个蓄有白须的太监挡在了门前，行了个礼：“皇上正在里头批阅奏章，贵人如此，于礼不……”那太监看着是有些年资了，却是个生面口，大概是新调来管着着御书房外的小太监的。从前不在御前当差，不曾见过大雍长公主，才敢在如此情势伸手来拦。

　　话还没说完，便被怒气腾腾明月踹开了去，倒在地上，摔了个没脸没皮：“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公主？”见无人再敢拦她，才一把推开御书房的大门：“皇兄，明月来了！”

　　推开木门，淡黄色的灯光洒满一地。望见里头静立着的男子，明月鼻头一酸，扑到明哲身前，哭到：“皇兄！”

　　一旁伺候着的小太监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出去前，还不忘带上了门。

　　“皇兄在、皇兄在……”半搂着明月，也不在意身上的衣裳会被沾湿，明哲叹了口气，如同儿时相处时一般，轻拍着她湿透的后背：“月儿啊，莫哭、莫哭……”

　　满院子里都静悄悄的，御书房内烛火摇曳，一时间，房中没有旁的多余的响声，只有明月毫不压抑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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