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眉浅

　　黑漆漆的电影院里悄无声息，四周是一个个黑色人头，座无虚席。
　　前方幕布正放映着一部滑稽的黑白默片。我在巨大的屏幕上忽然看见了我，他不协调地舞动着四肢，像是被操控的提线木偶。那里的我好像有些不一样，黑白影像带来一种厚重感，但是看起来却更加真实。
　　然后我看见一个男人，他已经死了，我只看到他的影子。
　　他，就是我。

　　（1）渗透
　　蔺青蕖没想到，她出院后去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市局的楚洵楚警官。
　　楚洵请她来局里是为了告诉她校园不明尸骨案的最新进展。
　　沈小茹一案中，警方在被害人当年就读的学校挖出两具人体骸骨，其中一具是沈小茹杀害的蔡文。另一具初步猜测是曾与蔺青蕖父亲一同派去犯罪组织卧底后来失踪的于棽。
　　“蔺医生，听段处说你受伤住院了，还好吗？”楚洵看起来冷血无情，实则面冷心热，在谈公事之前先表示一下对蔺青蕖的问候。
　　“好多了，谢谢楚队关心，在医院休养一阵子啥也不用做，现在好的不得了。”蔺青蕖微笑着说，仿佛生病住院的人不是她，她只是去度个假。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怀疑是于棽的尸骨吧，现在总算搞清楚了，不是失踪的于棽，而是本来应该活着的齐天。”楚洵拿起一份检验报告递给蔺青蕖。
　　“齐天？”蔺青蕖接过报告快速翻看，“怎么会是齐天，竟然是他？”
　　“想不到吧，出乎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楚洵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又指了另一份资料，“于棽没有直系亲属无法进行亲子鉴定，幸好我们找到早年间他过继给亲戚家的姑姑做了亲缘鉴定，发现两者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然后我们对同时派去卧底的另外两个人进行比对，真是运气好让我们最终可以确认骸骨是齐天，想必齐天走得委屈一直在等待有一天能够沉冤昭雪。”
　　“主要还是靠你们兢兢业业锲而不舍，才能让早已被掩盖二十年的旧案浮出水面得见水落石出之日。”蔺青蕖充满敬意地说，她知道在楚洵简短讲述的办案过程中涵盖了多少昼夜不停的调查和追寻，短短几句话的真相是大量辛勤工作与付出堆积而成的结果。
　　“职责所在。”楚洵听到夸奖后略显几分羞涩，他有时也会觉得工作太苦太累，但是只要能够查明真相、有人理解和在意，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所以于棽不是失踪或死亡，他借用了齐天的身份，他才是现在的上官锋。”蔺青蕖总结道，她想起借用林桦身份的沈小茹，看似大胆又不足为奇。
　　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齐天是怎么死的？于棽为什么要假冒齐天？”
　　“从法医的尸检报告上看，齐天是被锐器刺伤心脏失血休克死亡。我们初步研判，他是被人暴力杀害，一刀致命。但之前曾受到酷刑折磨，他的手指被折断，腿骨被打裂，多根肋骨骨折。尸体发现地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心理素质和反侦察意识强、有一定经验，埋尸地除了一具白骨没有找到其他线索。
　　于棽既然敢堂而皇之冒用齐天身份，说明要么是他偷偷杀了齐天，要么他知道齐天被害且凶手因为某种缘故不能将此事告诉别人。总之这件事是个无法公之于众的秘密，知情人在于棽的可控范围内。至于他为什么要假冒齐天，我们只能推测，大概是于棽的身份必须要死。”
　　“于棽这个计划能够成功还有一个关键，认识齐天的人没有一个能识破他，如果说他通过整容变成齐天的样子，那上官锋的妻女是齐天的还是于棽的，他们也认不出来吗？你们是通过对比谁的DNA确认齐天身份的？”蔺青蕖想不通的问题还挺多。
　　“齐天的父母在老家早已去世，有一个弟弟十年前因车祸去世，我们用他弟弟孩子的DNA进行对比。齐天的官方记录是未婚，上官锋是在他改名后结婚的，他女儿不知道是他结婚之前就有了还是他妻子和别人的孩子。”
　　“原来齐天也没什么亲人。”
　　“所以他的身份好冒用。”
　　“我知道一件事，对你们侦查可能会有用，这些年上官锋利用尚凯集团积累了大量财富，不知你们有没有调查过他们公司的财务状况，包括所有资金来源和去向，其中一条资金流向是为一个跨国犯罪组织S洗钱。”蔺青蕖向楚洵提供杭晟发现的线索。
　　“我们有找经侦配合调查尚凯的财务状况，不过还没发现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会让他们留意。”楚洵拿起笔认真记在了本子上。
　　“于棽曾经参与潜伏的犯罪团伙或许与S组织有关联，或许当时于棽的身份暴露，而齐天依旧安全，于棽有了别的想法，于是选择将双方身份对调，移花接木，继续进行他的计划。”
　　“别的想法，难道他叛变了？”
　　“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他叛变，齐天很可能是被他杀害的。”
　　“等你们找到他经济犯罪的证据，倒是可以请他来聊聊。上官锋这个人，没准也参与了其他犯罪，他与犯罪团伙一定还有关系。”
　　蔺青蕖想起上官锋曾经在杭晟父亲赌博催债、母亲被迫□□、杭晟被卖偷渡这些事件里掺合的身影，若说他身家清白实在难以相信。
　　“楚队，要搞清楚于棽和齐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先要了解他们执行任务的具体情况，我可以查看相关案宗吗？”
　　“这个，我恐怕帮不上忙。你们国安侦办的案件所有资料都在自己手里，不会移交给我们公安系统。”楚洵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我来想办法，如果允许我们及时资源共享，争取早日破案。”蔺青蕖向楚洵表示感激，一直以来相互合作大力支持。
　　“承你吉言，早日破案！”楚洵为蔺青蕖也为自己打气道。
　　楚洵把蔺青蕖送到电梯口，蔺青蕖一上电梯就看见了熟悉的面容，辛琪向她热情地打招呼：“曲兰，你又来了！”
　　蔺青蕖笑了笑，“真巧啊，辛琪，每次我来市局好像都会碰见你。”
　　“怎么，不想见我吗，只想见帅哥。”辛琪揶揄道。
　　“当然不是了，平时也没机会见，正好我过来办事还能来个意外邂逅。”蔺青蕖笑道。
　　“我说我们工作就够忙的了整天没日没夜，想不到你比我更忙。这样不行啊，谈不了恋爱嫁不出去。”辛琪感慨说。
　　“结婚什么的不重要，工作赚钱才重要。”
　　“哈哈，不能这么说，都重要。”
　　“家里催得紧吗？”
　　“紧啊，不过也没办法，我又不会魔法凭空变出来一个人结婚。”
　　“过得开心就好，别管是一个人过还是两个人。”
　　“你是人间清醒。”
　　两人说说笑笑，辛琪一直陪蔺青蕖走到大门口才挥手告别。
　　蔺青蕖尽量避免和辛琪接触，偶尔来找楚洵却总会碰见她，蔺青蕖警觉的神经提醒她哪里不对劲，可好像又看不出来是哪里有问题。
　　先解决眼下更重要的事情。
　　蔺青蕖回部里就去找谭正坤，请求查阅当年行动的档案。
　　谭正坤没有参与行动，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你来得正好，档案刚过保密期限，我们终于可以查看了。”
　　为保护特情人员安全，部里有一条特别的保密规定，任务行动档案在保密期限内严格控制知情范围，只有参与指挥的最高级别领导才有权限看到全部资料，其他参与任务人员只知道与自己相关的部分，没参与的人无从知道任何信息。
　　那个行动是个大项目，涉及人员广时间长情节错综复杂，案卷资料摆满了好几层档案架，蔺青蕖恨不得一口气立刻把所有资料都塞进脑子里。
　　可即使她一目十行也看了三天才看完，又花了两天消化、梳理、还原案情，才总算得以窥其全貌，对案件整体情况有了大概了解。
　　二十一年前，国内出现一个叫做“仙道会”的民间团体，打着修习气功、治病救人的幌子，用宗教教义神化其首脑仙长，散布迷信邪说，通过建立一套等级森严、自上而下的组织体系发展、控制成员，迅速在全国各地发展壮大，形成一定规模。
　　仙道会活跃于城市农村大街小巷，最初以下岗职工、老弱病患、农村妇女等弱势群体为发展对象，随着信众急剧增长，宣传手段也从隐蔽走向公开。
　　起初仙道会出版书籍、宣讲经法、开设辅导班等活动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但逐渐暴露出攫取巨额经济利益、精神控制甚至暴力控制成员、成员出现精神失常生病拒医自杀死亡、非法聚集围攻对抗反对者新闻媒体甚至政府机关等事实，这就上升到刑事犯罪和危害国家安全的层面了。
　　为深入侦查仙道会的犯罪事实部里成立专案组，决定派特情渗透进入仙道会收集证据、配合之后的抓捕行动。
　　原来不是普通的犯罪团伙，也不是他们以为的涉黑组织，而是更为恐怖的□□组织。
　　蔺青蕖想起了在童洛轩特种大队抓获的何旭，他潜伏在部队窃取泄露军事情报。童洛轩审问他出卖情报的原因时，何旭说他们是神的使臣遵从神的旨意、阻挠他们的人都是坏人都该去死，显然这是受到了□□的洗脑和控制。
　　第一个成功打入仙道会的特情就是蔺青蕖的父亲曲卫，他有胆有识很快升为中层干部进入总部，甚至受到仙长的亲切接见。
　　从曲卫传递回来的情报显示，仙道会长期与境外敌对势力勾结，不满足于控制盘剥组织成员、敛取钱财危害社会，还妄图通过暴力行动□□政权。
　　D国政府通过非政府组织向仙道会提供资金、武器援助和舆论宣传指导，同时派遣间谍通过仙道会控制的庞大关系网大肆搜集我国经济、科技、军事等相关情报，S组织和D国政府合作也参与其中。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S组织和D国政府的关系，二者相互利用利益相连。难怪S组织业务广泛到处涉足，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保护伞真够大的，即使国际刑警组织出动也干不掉他们。
　　专案组一看这犯罪行为比他们最初研判的严重太多了，危害和影响及其恶劣深远，于是又派出了两名特情参与行动，即齐天和于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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