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眉浅

　　回到咨询室没多久，冯丹敲门而入，“愿赌服输，我来了，有什么话赶快说。”
　　蔺青蕖气定神闲地打量着他，没有开口。
　　“你什么意思？叫我来，又不说话。”
　　“请坐。”蔺青蕖抬手作势让冯丹坐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办公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书、本和钢笔，水杯，还有一摞厚厚的文件夹。第一次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她，没有风吹乱碎发挡住她的脸，那张未施粉黛冰肌如雪的秀丽脸庞，弯弯长长的睫毛下是一泓清水般闪烁着温柔光芒的眼，眼神中却是他看不懂的专注深沉。
　　“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我事情多时间有限，没工夫跟你在这耗着。”冯丹的语气中略显急躁。
　　蔺青蕖笑了笑，“作为狙击手，耐性是必备条件，忍受常人忍不了的寂寞和孤独。等待，只为在最恰当的时侯射出那发最精确的子弹一击即中歼灭敌人，冯营长，你是整个军区赫赫有名的神枪手，这些不用我教你吧。”
　　“你叫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
　　“我让你来是为了解决你的心理问题。”
　　“我心理没有问题。”
　　“你杀过多少人？”
　　“没数过，这问题有意义吗？”
　　“杀人之后是什么感觉？”
　　“我奉命行事执行任务，那些人只是目标不是人，击中目标完成任务，没有感觉。”
　　“137发子弹，137个目标，没有一次失误，心态稳定枪法精准，优秀的狙击手特种兵，了不起。只是奉命行事，奉的是谁的命令呢？”
　　冯丹的脸色变了变，她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多了些，包括那些她不该知道的，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权限？
　　“当然是上级命令，你既然连我参加过的行动都了若指掌，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
　　“根据你的心理健康测评量表显示，你可能患有PTSD，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你的症状表现为睡眠障碍和过分警觉。从生理学因素而言，你在经历创伤事件后应激和威胁的暗示信息会激活大脑的一些区域活动形成危险信号，这个信号又激活了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因子系统CRF，CRF系统的神经末梢会强烈刺激与焦虑和恐惧有关的两处脑皮质结构——蓝斑和杏仁核的中央核引起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活动性的增强，从而产生某种强烈的基本感情如愤怒和警戒，习得的警戒不断加强造成焦虑最终影响你产生心理障碍。”
　　“一派胡言！我才没有什么PTSD，更没有心理障碍！”
　　“不要急着否认，拒绝面对问题也可能是一种心理障碍。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除了射击和瞄人头。”
　　“你对我很感兴趣，为什么？”
　　“我是医生，对病人感兴趣是职业道德。”
　　“你来这里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你所见，帮你解决问题。”
　　“我看你是没事找事。”
　　“我是不是没事找事，不是由你来评价的。至于你，最好配合一点，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兴趣是看电影。”
　　“哦，那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影片？”
　　“爱情片。”
　　“最喜欢哪一部？”
　　“泰坦尼克号。”
　　“嗯，我也喜欢，不过那应该算是灾难片吧，比起爱情讨论更多的是灾难来临时人性的表现，而且还是个悲剧结局。”
　　“谁规定爱情一定是幸福的结局了？悲剧才更震撼人心。”
　　“这么说也对。你今年29岁，单身，谈过恋爱吗？”
　　“跟你有关系吗？”
　　“你对我表现出强烈的抗拒和敌意，为什么？”
　　“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完成教学和研究任务，我来的时侯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你干嘛找我的麻烦？”
　　“因为你有病啊，我得帮你治病。”
　　“你才有病！”
　　“你现在是讳疾忌医，小心病情加重。”
　　冯丹瞪着蔺青蕖，蔺青蕖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二十秒后冯丹猛然起身掉头就走。
　　他的手正要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蔺青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鉴于你患有严重的PTSD，我准备建议让你强制退伍。”
　　冯丹搭在门把的手顿住了片刻，他回头冷冷地看着蔺青蕖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蔺青蕖微微一笑，“不想转业吗，不想离开总是打打杀杀的生活吗？你，喜欢杀人，对吗？”
　　“对！我不想离开部队，除了做狙击手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根本没有你说的什么心理障碍！”
　　“我现在并不确定你有没有，但至少你得给我机会让我来证明你没有病。”
　　“你要怎么证明？”
　　“如实回答我。”
　　“好。”
　　“每天晚上大概入睡时间是多久？”
　　“2个小时左右。”
　　“睡不着的时侯，躺在床上会想些什么？”
　　“想女人。”
　　“这样的话会引起性兴奋吗？”
　　“会。”
　　“那么你自己如何解决？”
　　“□□。”
　　“2个小时都做这些会不会很辛苦，你对我没说真话。”
　　“你想听我说什么？”
　　“晚上别人都在睡觉的时侯，你在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我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你来告诉我。”
　　“我在想很多事情，每天想得都不一样。你说得对，我喜欢杀人，我想把那些坏人都杀死，所以我会思考怎样提高射击水平。”
　　“你定义坏人的标准是什么？”
　　“敌人，还有违法犯罪、作奸犯科、道德败坏的人。”
　　“这些人里有很多罪不致死，你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
　　“我只是想想而已，又没有真的去杀人。”
　　“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我说假话你不满意，说真话你还是不满意，要不你把你想听的话写出来我照着念好了。”
　　“我并没有不满意，如果你说的都是心里真实想法。对你而言，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正义。”
　　“什么是正义？”
　　“你不知道？”
　　“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各行其是、各司其职，错误能够及时得到纠正。”
　　“你会为了实现正义做些什么事情吗？”
　　“我能怎么样？不过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圆满完成任务。”
　　“如果让你选择，你会服务于你认为正义的一方，而不管他们是谁，对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上级的命令在你看来是不正确的，你会拒绝服从吗？”
　　“这好像不是同一个问题，军人以命令为天职，我的任务不是判断上级的命令是否正确而是绝对地执行。”
　　“我明白了。今天的谈话先到这里，以后或许还会找你，希望你能够配合。你可以先走了。”
　　冯丹不客气地起身离去，他一刻也不想多留，更不想再见到这个无聊难缠的女人。
　　蔺青蕖翻看着冯丹的档案，手上动作不停眼中却是一片空白，档案的内容她早已烂熟于心，作为一名优秀的狙击手他的确善于伪装和隐藏，除了表面上看到的他还隐藏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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