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长大后的禾煦是顶普通的一个人。

　　那时，她见识过更多凡世里沉浮的男男女女。男女被性、与金钱、与家庭婚姻连接，从而延伸出各种关系：恋人关系、情人关系、夫妻关系，前夫与前妻关系……

　　少年时期的计航便成了她心里唯一的柔软。曾经爱过她的男孩子，人挺混蛋的，老爱对她耍流氓，学习渣的不行，还总跟狐朋□□吧通宵，喜欢乱发脾气，整个人却爽直的不行，讲义气、重感情。

　　禾煦发呆时，偶尔还会想到两个人第一次吵架时的情景以及随之而来的冷战，最后摇摇脑袋，得出的结论是：青春期的小男生跟小女生，真他妈的是神经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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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第一次吵架，是在恋爱后又过了半个月，挺莫名其妙的。

　　计航手臂受伤之后，就辞了“欣跃”那边儿的工作，老板人也仗义，说是位子先给计航留着，等他胳膊好了，再回来上班就行。

　　徐金婉汇过来一大笔钱，计航只记得有一串零，具体多少个他没数。现在他已经懂了生活的滋味，他上学要钱，计昌明到医院里检查身体也要钱，他没什么资格在徐金婉面前装清高和卖弄孩子气。

　　有了钱，又没事干，计航感觉生活陡然轻松了下来，他初初很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计昌明是极满意的，之前计航白天要上学，等到放学还有再工作到半夜，他瞧着就心疼。

　　再说了怎么会没事干呢，计昌明拿着他从皮金山那里要来的成绩表，全年级一千五百人，计航排一千二百名，班级六十八个人，计航排班级倒第一。

　　他给计航下了死命令，期末考试年纪要挤进一千名，班级少说也要到前五十。

　　计航送给了他爸四个字：痴人说梦。

　　差点没把计昌明给气吐血。

　　计航本以为他爸自此打消了念头，孰不知道自家老爸本领大，又过了两天，计昌明通知他，每晚抱着作业往禾煦那里报道，禾煦给你补习。

　　于是计航乐不可支的去了。

　　是夜。月光澄澈如水，照在暗红色窗柩上，仿佛给其蒙上一层朦胧的纱。

　　禾煦房间有宽大的写字桌，禾煦跟计航各自占了一侧，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禾煦塞着耳机，气定神闲的做着英语试卷，计航在另外一侧抓耳挠腮，时不时轻抬眉骨，偷瞄上禾煦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指针从八点钟飞快旋到九点钟，直到房间门被人敲响，一室的安静才被打破。

　　禾妈妈端着水果盘走进房间里来，她笑着招呼两个孩子，“你们俩先休息上一会儿，都过来吃水果。”

　　“好嘞。”

　　计航如蒙大赦一般，长长地从胸中吁出一口气，手中的笔往桌子上一扔，有轻轻的声响，禾煦笔尖微顿，听力没听清楚，她拧了下眉，最后在B选项上打了个勾。

　　“阿姨，这苹果您在哪买的，可真甜啊。”

　　饶是耳机都挡不住计航那谄媚的声音，禾煦有点儿心浮气躁。

　　禾妈妈被计航的甜嘴哄得心花怒放，掩嘴微笑，“等你一会儿回家，阿姨给你捎上几个。”

　　计航又忙忙推辞，禾妈妈叫他不要不好意思。

　　禾妈妈被又看向自己的女儿，“煦煦啊，先别学了，快过来吃水果啊。”

　　别人家的父母都担心自己的儿女整日里玩，反她更希望女儿活泼开朗一点儿，成绩啊，差不多就好了，不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干嘛非撞的个头皮血流去争抢那个第一。

　　禾煦情绪不佳的“嗯”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让计航心里发毛，眼睁睁瞧着禾煦摘下耳机，拿起他做的那套理综试卷。

　　经过将近一周的补习，计航发现，禾煦长相柔柔弱弱的，平日里嗓门小，脾气温吞，爱哭也爱笑，倒是涉及到学习的时候，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思维敏捷的不行，精神专注的不行，就连他的调皮捣蛋，耍流氓，她也全不买账。

　　禾妈妈把手里水果盘递给计航拿着，人出了房间去。

　　计航做的这套理综试卷，是禾煦用来检测计航水平所挑选的，作为模拟题来说，难度适中，没有特别偏门用来拉开分数差距的题，知识点广泛，很适合用来巩固知识点。

　　然而，将近一个小时，计航只做完了理综的选择题，二十个只对了五分之一，也就是二十四分，对的这四个很符合四条规律：三长一短选短，三短一长就选长，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就选C。

　　不行不行，要主动出击。计航想着，端着水果盘，拿牙签插了一块苹果喂到禾煦唇边，嬉皮笑脸的说，“媳妇儿，来，尝块儿。”

　　要是搁以往，计航只要一喊“媳妇儿”，禾煦准会羞红着一张脸兀自气恼去，可这次禾煦形容严肃，

　　计航装傻，十分天真的问道：“怎么了？”

　　“计航。”

　　禾煦喊他，计航立马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身体站直，敬了一个军礼，“媳妇大人，请指示！”

　　见他还一脸没有正形的，禾煦抿着嘴，从一旁把红笔拿过来，她将他所有错的选择题都打上了大大的红叉，格外的触目惊心。

　　计航脸颊烧的热热烫烫。

　　“计航，我很怀疑，你来找我补习是不是纯属浪费时间，虽然时间只有一周而已，实质性的成果出不来我可以理解，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仍旧以一副嬉皮笑脸的态度去对待你自己的学习。还有，你想要提高成绩，作为学生，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课堂上的老师才是最主要的知识的传授者，可你呢，每节课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还和万宝宝传小纸条，是的，你有你的自由，我是不该多加评判，但是也希望你能认清楚，你不端正的学习态度和你内心所有的不喜欢以及讨厌等情绪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和金钱。”

　　女孩子目光平静，语调平和，没有丝毫动怒的模样，正是这样过于平淡的叙述，使得计航仿佛被针扎似的，感到密密麻麻的难堪朝自己围拢过来。

　　计航沉着一张俊颜，在他的印象里，禾煦胆小、懦弱、通常处于口齿不清的状态，如此直接的她与计航印象里的她不断割裂分离开了。

　　“禾煦，我不是焦森新那样学习好、又懂事的乖宝宝，你心里不舒坦了吧。”计航冷笑，更多的带有几分自嘲的味道。

　　禾煦怔住。

　　焦森新在他们两个的谈话里出现，是在是太突兀了，就连计航也有点儿懵，不知道自己怎么提起了他，他懊恼的皱眉，对上禾煦雾气漫漶的大眼睛，心里的自责冒出头来。

　　计航咬牙，拿手抓了抓头发，默了一分钟之后，说：“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了。”

　　气氛焦灼。

　　禾煦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甲，突然间轻声问，“计航，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说实话，计航没想过这个问题，就连告白那天也是话赶话，就莫名其妙的告了白，然后莫名其妙的开始交往，他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服从于自身情感的萌发，而很少去思考为什么。

　　反正都喜欢了，那就要在一起，在一起之后很自然的想要整日甜蜜轻松，牵手、拥抱、接吻乃至最后一个环节都想要一一去尝试，其他的通通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最初觉得喜欢禾煦，是因为她像是一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幼崽，他喜欢她干净的笑，因为她哭的模样而感到心里不舒服，自己可以欺负她，别人让她少一根汗毛，他都觉得心疼。

　　计航的回答很直接，“喜欢就喜欢了，哪里有那么多的理由。”

　　“也是。”禾煦哑然失笑，点点头，表示承认了这个答案，随后她又自嘲，“女孩子总喜欢问这个问题。”

　　“可惜男孩子却不喜欢思考这个问题。”

　　禾煦若有所思，顷刻，微微仰着脑袋，带着一股傻傻的执拗，“计航，如果我不是我，你的喜欢还有嘛？”

　　“什么你不是你？”计航发现今晚的自己异常的焦躁，禾煦整个人也挺无厘头的，先是学习上的嫌弃，尔后又是傻兮兮的问题。

　　禾煦也瞧出了计航的烦躁，浅浅一笑，把那份满是红叉叉的试卷叠好，然后交给计航，“今晚的补习就先到这吧，试卷你自己回去看看，不会对照一遍答案，答案还不会，咱再讨论一遍。”

　　“你……没事吧。”计航语气不确定，目光在禾煦面颊上流连，女孩子脸上挂着温软的笑意，与刚刚的稍显落寞的她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能有什么事……”

　　禾煦瞪大双眼，有股无辜的味道，衬的计航面色更加冷峻。

　　男孩抿着嘴巴，说：“那我走了。”

　　禾煦重新带好耳机，翻开英语阅读练习册，对着计航摆了摆手，便全副身心投入到了学习中去，笔尖滑过英语句子，在每一个不认识的单词下作了标注。

　　门打开，又被关上。

　　禾煦摘下耳机，透过一扇门可以清晰的听到禾妈妈热情洋溢的嗓音，她大概非要给计航塞上几个苹果吧。

　　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款式简单的相框。

　　照片上有两个女孩，还有一个男孩，都穿着校服，上面印着春晖中学的字样儿，禾煦用指腹摩挲了下相框上的女孩子。

　　一个是她，一个是顾习荞。

　　习惯性的自言自语，“习荞姐姐，我跟计航吵架了，好像是我嫌弃他成绩差惹他不高兴了。我说话是不是太伤人心了，想想也是，感觉好直接啊，可是那家伙，要是不骂上一顿的，他总是吊儿郎当的，我想计航变得更好，想让他……”

　　十分自私的想叫他活成自己的底气。

　　禾煦在这一瞬间突然产生了一种难过的要死的情绪，原来跟别人吵架的滋味那么难受，揪心的难受，牵肠挂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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