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妖

　　小黑蛇那双即使面对生死危机也淡定无比的眼睛，除了源姬苏方木找不出第二双。

　　“你醒了！”苏方木惊喜出声，下一秒他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

　　——但是已经晚了，黄蜥蜴猛地转头，望向他们藏身的树丛。

　　黄蜥蜴扭动着肥壮的巨型身躯，手脚并用地迅速往他们的方向爬。

　　眼见已经被发现，苏方木急切地小声问：“怎么办！”

　　前几天下的雨把山林浇透，湿滑陡峭的山路实在难走，他们跑的话黄蜥蜴很快就能追上，现下源姬能把黄蜥蜴打死最好，否则他们当下就要立刻逃跑。

　　源姬看出了苏方木的期待，毫不留情地将其碾碎：“我现在没什么妖力，连人形都维持不了，要不你出去把它弄死，给我补一补妖力？”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苏方木说完，抄起小黑蛇往树林密集的地方跑。

　　黄蜥蜴的体型很大，在山林密集的地方行动反而会受限，苏方木用出一张假人符纸，往自己奔逃的反方向一扔！

　　黄蜥蜴见到纸人，扭着身子瞬间直冲过去。

　　“还会调虎离山了。”被苏方木抓在手里逃命的源姬平静地点评。

　　“你知不知道被他发现很危险！万一红蜥蜴也在呢！”苏方木低吼着，用上疾步符咒。

　　苏方木想先找一处有水的小河或者小溪，把气味断了之后找个地方再想对策，源姬闭嘴了一会儿，又开口问：“最近学了不少新东西，花里胡哨的，跟谁学的？”

　　苏方木一脚踩进没过脚踝的烂树叶，顾不得低头看，“……自学成才。”

　　“嗯……有进步。”

　　“……”

　　在山林里疯狂逃窜了一个时辰，地面又开始微微晃动——那位将他们关在这里的“山王”，似乎又为他们设置了新的囚笼。

　　苏方木祈祷这次能把黄蜥蜴隔开去，因为看起来黄蜥蜴是自己来寻仇的，并不是山王的授意。

　　晃动停止，苏方木凝神细听黑暗中的山林，黄蜥蜴那笨拙沉重的爬动声已经听不到了。

　　苏方木不放心，摊开掌心晃了晃小黑蛇，“源姬，你听一下那黄蜥蜴还在附近吗？”

　　源姬侧耳听了一会儿，说：“不在了。”

　　“呼……”苏方木松了一口气。

　　源姬补充道：“但好像有个别的东西在。”

　　“轰！”

　　四周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十几块巨石从他们头顶突然坠落，原本还能模糊视物的山林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耳膜被震到轰鸣，周围的空气立刻变得闷热无比。

　　苏方木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问：“什么别的东西？”

　　源姬不确定说：“……鬼？”

　　下一瞬天翻地覆，苏方木跌倒在地，手掌撑住的地方硬而热，像被加热过的岩石。

　　天旋地转间，苏方木被关进了热岩石堆砌的密闭石室中，岩石颤动着不停变动位置，苏方木感觉自己像盒子里的石子，被晃得撞来撞去。

　　四周的岩石不断重新组合，温度也越来越高。

　　一阵剧烈晃动后，岩石停止移动，石室的温度已经变得难以忍受。

　　苏方木重新设了一个淡淡的白色结界，在自己脑门贴上清凉符，他从随身带的乾坤袋里找出两个瓷盘，倒扣放在地面踩着，勉强让自己双脚离开滚热的地面。

　　温度迅速升高，空气都被加热到变形，这里的闷热与夜晚湿冷的山林形成鲜明对比，岩石的表面都因为高温而产生细碎的渣。

　　太热了。

　　尽管用上了一切能用来降温的东西，苏方木还是热得满头大汗，连手里冰冷的小黑蛇都变得温热。

　　扇风并不能凉快，只是把燥热的风拂到脸上，他们像被扔进了一个烤炉，不用多久就会被烤成肉干。

　　“你刚刚说有个什么东西在？鬼？”苏方木想起事故发生前他们的对话，“难道把我们关进来的是能操纵山石的鬼？”

　　他可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可以操纵热岩的鬼！

　　源姬欣慰地看着苏方木，如今不用她解释，他就能自己猜得差不多了，“如如你所言，应该是【山鬼】。”

　　苏方木一手扶上自己的额头，感觉自己已经被高温热到崩溃，“又是山王又是山鬼，到底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我们明明是来找蜥蜴妖的啊，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身上沾了苏方木汗水，源姬问：“你很热吗？”

　　苏方木的衣服几乎被汗浸透，热到几乎无法思考，“都快被烤熟了。”

　　源姬说：“你把我放得离岩石近一点儿。”

　　苏方木手里抓着源姬靠近岩石，希望源姬能赶紧把石室内的温度降下来。

　　源姬把自己的尾巴尖贴在岩石上，在苏方木期盼的眼光中，把把尾巴烤焦了。

　　苏方木：“……”

　　“啧。”源姬把尾巴抬起，尖儿已经烤得焦黑。

　　一时间，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苏方木麻木地想，不知道蛇的尾巴对应人的什么部位。

　　源姬把尾巴尖在苏方木手背上蹭了蹭，留下几点黑色的灰。

　　苏方木：“……”

　　“这么热。”

　　苏方木干巴巴道：“你糊了。”

　　源姬把烤焦的尾巴蹭干净，白他一眼，“我知道。”

　　“疼吗？”

　　“废话。”

　　小黑蛇缠紧了苏方木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苏方木感觉手部血液瞬间停止流通。

　　苏方木又心疼又好笑，“你要降温的话为什么要贴到岩石上？”

　　“谁说我要降温，我试试温度。”

　　苏方木忍不住吐槽：“这么热，还用试么……”

　　尾巴灼痛难忍，源姬一口咬住苏方木大拇指，含糊说：“你觉不觉得，这尾巴闻起来挺香的？你要要咬一口尝尝？”

　　如果说让苏方木说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妖，苏方木一定会回答得毫不犹豫。

　　有什么妖会觉得自己被烤熟了闻起来挺香还让别人咬一口啊！

　　这是正常妖会说的话吗！

　　算了，她好像本来也不太正常。

　　“嘶……疼。”大拇指传来刺痛，源姬的牙咬破了皮肤，苏方木忍着痛，担忧问：“你现在的身体，能喝我的血吗？”

　　“应该没事，”源姬舔掉伤口处的血珠，“我就喝一点点。”

　　“你之前也说一点点！”苏方木这么说着，却没有阻止源姬，因为大拇指处的伤口不大，血珠冒得很慢，应该也喝不了多少。

　　脚下的盘子也变得很热，苏方木不得不交替抬起双脚。

　　炎热的环境下，苏方木手指上的伤口冒了几个血珠后就被烤得结痂，源姬停下，意犹未尽地吐着信子。

　　黑色纱雾从源姬身上飘出，在他们脚底化出黑色丝线，黑色丝线钻进四周的岩石，不断交织，在地面上方的空气中织成支撑他们的密网，隔绝了炽热的地面。

　　苏方木惊呆了：“生歌还能这么用？”

　　他没记错的话生歌在典籍上记载的是一件乐器，是数量可变的红色长线，凤凰的筋做成，可作琴弦，据说用其做弦的乐器乐音非常动听。

　　在源姬这里，生歌除了是乐器，可以是任何东西，平时是她黑色的衣服，有需要时变成杀人的利刃，没生意能变成捆人的绳索，现在还能织成隔热的地板！

　　苏方木忍不住问：“我的刀也能有这么多用法吗？”

　　源姬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地面的热呗隔绝了，但四面八方的燥热却难躲。

　　苏方木浑身湿透，想脱掉身上的衣物，手放在腰带上时，苏方木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看着手腕上缠着的小黑蛇，问：“你现在……应该是穿着衣服的吧？”

　　源姬：“？”

　　一阵热潮从胸口上涌到脸颊，苏方木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源姬的理解显然超出常人，她沉吟一会儿，看着自己的蛇身：“我应该穿吗？”

　　“……没事，忘记我刚刚的话……”

　　苏方木郁闷地想，源姬看他就跟看草木一样，他有什么可忸怩的……

　　将源姬放到一旁的地上，苏方木背对源姬脱掉上衣。

　　汗湿的上衣拧下汗水，落到地面瞬间被蒸干。

　　闷热的石室内，连呼吸都觉得烫。

　　光着上身的少年，背部肌肉结实，肩膀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好看，宽肩从上到下慢慢收窄，腰带收束着劲瘦的腰。汗水从他的锁骨流下，滑过肌肉饱满的胸前和紧实的腹肌，融入腰部的布。

　　他的头发全部束到头顶，俊美硬朗的面容尽数露了出来，浓墨般的英俊眉眼被汗水润湿，变得愈发墨黑，显出眸子的明亮。高挺的鼻尖上，一滴汗珠悬而未落，漂亮的唇紧闭着，因为焦虑而微微用力。

　　源姬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苏方木的时候，她以为他看不见她，于是靠得很近，想看看从哪里剥他的皮，好做一个引诱魅妖的美男面具。

　　这么久以来，她好像再没有仔细看过苏方木，以至于忽视了苏方木长得还不错这个事实。

　　在酷热下，看苏方木脱掉上衣走来走去，勉强能让人忽视身体的不适。

　　石壁的温度已经热到靠近就觉得热，但是比岩石更热的，是源姬的目光。

　　他硬着头皮对上源姬的目光，她的视线让他非常不自在，“你看我干什么？”

　　源姬实话实说：“你好看。”

　　苏方木腾得红了脸。

　　他第一次听到源姬这么直白的夸赞，以至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能不能别看我了……

　　在狭小的石室内，光着上身被她看了这么久……

　　苏方木轻咳一声，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说：“咳，你……也来看看这石头，研究一下。”

　　源姬尾巴尖还疼着，“不想研究。”

　　“……”苏方木迅速地组织语言试图缓解奇怪的气氛，于是想起他们的另一个伙伴：“梅去哪里了？”

　　原本在他们身旁的梅，消失良久。

　　原始山林被巨石滚压过，树干断裂，草皮翻出，不远处更是有一大片荒地，黑黝黝的一大片泥土上，竟然没有一棵草木。

　　原本在那处荒地上的小山，此时移动到了另一处。

　　梅在地面震动的瞬间就躲到了地下，然后看着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坠下岩石石碓，石碓连着那座不知什么时候移动过来的小山，岩石组成的巨大头部吞下了苏方木，地面被挖出一个浅坑，石碓慢慢收进山体，沉重的山体笨拙地移动着，所过之处树木尽数被碾倒。

　　小山没有移动多远，在不远处再次重重趴下，再不动作。

　　一座活的山。

　　梅没有忘记源姬说的，她说有鬼。

　　那座移动的小山明显是一个活物，梅不知道那是妖还是鬼，他感受不出来。

　　此刻苏方木和源姬被困在了里面，就像被小山吃掉了一样。

　　山，和鬼。

　　除了山王，难道还有山鬼？

　　梅望着黑暗中沉睡的小山，陷入沉思。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立刻冲进去救人，但源姬已经醒了，源姬没有妖力的话，咬一口苏方木就好，虽然有点副作用，但打碎一堆石头还是绰绰有余，他好像没有进去的必要。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并不想在炸开一堆石头之后，看到一些令自己不适的画面。

　　综合考虑之下，梅决定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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