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妖

　　苏方木做了一个梦。
　　梦里源姬来找他，他大胆地上前拥住了源姬，源姬没有推开，他受到了鼓舞，于是索性一股脑将连日来的委屈和牵挂尽数倾诉，拥塞的堤坝开了闸口，说到最后，他伏在她肩头，情难自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好委屈，他好压抑，他好无奈，可是他还能做什么呢，还能做什么让她回心转意。
　　不可以，不想就这么放手，他就是这么贪心，贪心到就算她已经属于别人，他也不想管。
　　他也想自私一次，反正是在他自己的梦里。

　　源姬很安静，静静被他抱着，既不回应也不拒绝，只是用冰凉的手擦掉了他眼角的水痕。
　　苏方木握住她的手，吻在她冰冷指尖，哭着问：“源姬，梅是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对……不对……”苏方木把自己说醒了。他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手中握着一条凉凉的小黑蛇，他一看小黑蛇，更难过了，“怎么还有梦中梦……”

　　“算了，梦里有你也好。”他将小黑蛇攥在胸口，翻了个身。
　　身下被压住的小黑蛇开了口：“你想压死我？”

　　苏方木直接从床上跳起来。

　　他掐了自己的脸一把确定这不是梦，枕边的小蛇是源姬没错，他舌头打结，“你你你……源姬？”

　　源姬被他折腾一夜，本就没有睡好，她闭上眼睛，不想回答愚蠢的问题。

　　苏方木彻底凌乱，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又捂住自己的脸，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他不敢回想昨晚他喝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喝光了阿强的那坛好酒，然后看到了源姬的幻影，他抱住幻影后摔到了冰凉的地板上，好像还哭着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但是——但是他怎么会在床上醒来？

　　一定是哪里不对，一定是哪个地方错了。他崩溃地想，不会那么巧吧，那个喝醉了之后的源姬，真的是她回来了？

　　源姬打碎了他的怀疑：“怎么一个人喝那么多酒？”

　　苏方木双眼一闭。

　　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源姬一定是觉得他喝醉了发酒疯吧，一定觉得他是一个借酒发疯的登徒子吧？一定觉得他孩子气吧？
　　可是——
　　“我冷，靠近我一些。”

　　并不是预想中的生气，也没有责怪，而是像往常一样的语气。苏方木重新躺回床上，小黑蛇缠在他的手腕。
　　源姬的身体比往日更加凉，也更加慵懒，他咽下一口唾沫，试探着问：“你……不生气吗？”
　　小黑蛇顿了顿，“……你指什么？”

　　苏方木窘住，他一咬牙，索性直接问：“我昨晚喝醉了，好像抱了你。”
　　“……”
　　好久没有动静，苏方木看向手腕。

　　小黑蛇不见了，源姬化成人形，枕在他的小臂，有那么一瞬间，苏方木几乎想将她再次拥入怀中，可是他不敢。
　　源姬眼神没有焦距，似乎在回忆：“没有生气……因为感觉……并不讨厌。”

　　“那——”我还可以抱你吗？苏方木几乎要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他的心脏都因某个冲动的念头而狂跳起来，可是他又害怕，害怕答案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而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他强压下自己的情绪。
　　这真让人煎熬。

　　源姬静静看着他，眼神认真，“苏方木。”
　　“嗯？”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防线决堤。

　　——

　　萱龙觉得最近的苏方木又不一样了。

　　自从源姬被抓走后，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整个人更沉默也更稳重了，每天不是教法术，就是看着天空发呆，但最近盘绕在他头顶的乌云好像忽然散去了，连笑容也变得灿烂许多。

　　“别笑了，门口的姑娘们都来看你好几天了。”

　　之前宴席的大院被征用作了法术教学场地，门口路过的年轻女孩子们越来越多，但这里明明比较偏，并不可能顺路。

　　“咳咳……”苏方木咳嗽一声，“哪有……是来看阿稹的。”

　　今日阳光正好，阿稹坐在大院场边的竹椅上，他的伤已经好了五成，萱龙怕他闷，于是他便每日来看苏方木教学，实则是来晒太阳。

　　听了苏方木的话，阿稹朝大门看过去，与几个村寨的姑娘对上视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笑了笑了……”
　　“苏道长笑起来也好看……”

　　萱龙摇摇头，吩咐阿强关上大门。

　　最近几天边寨加固了周围的机关，妖怪掳人的情况没有了，她难得喘息一下，也来跟苏方木学一学。
　　“源姬还没有消息吗？”萱龙隐隐感觉苏方木情绪的变化可能跟源姬有关，但是源姬并没有回来。

　　“过一阵子应该就能回来了。”苏方木坐在桌前，用朱笔画着符咒。
　　距离上次见源姬，又过了十天，源姬说自己需要在孟婆那里治一治先前被法术腐蚀的身体，暂时不能回来，如果有蜥蜴妖的消息，可以让鹤尊去找她。
　　至于上次稀里糊涂的对话，他没有说明白，源姬也没有听明白，最后不了了之。
　　但他还是很开心。

　　大院高墙上有一只白鹤来回踱步，从源姬回来第二天就跟着苏方木，几乎是寸步不离。
　　就像源姬在看着他一样，以至于等待的日子也不再漫长磨人。
　　苏方木看一眼鹤尊，心里满是甜蜜。
　　“很快。”告诉萱龙，也是告诉自己。

　　萱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鹤尊，苏方木说那白鹤也是他的伴妖之一，可是她却觉得那白鹤脾性古怪，看她的时候，似乎总是带着些敌意。

　　萱龙说：“你的伴妖还真是千奇百怪，哦，还有个鬼。”
　　阿稹听到，往这边看了一眼。

　　苏方木又好几日没见梅了。上次他想帮梅除去煞气，被梅拒绝了，他不清楚梅在地府经历了什么，但他觉得梅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可能是因为失去了半张脸，可能是因为拥有了力量，亦或者都有。
　　至于去地府发生的种种，梅不肯多说。

　　“鹤尊很有灵性的，可以吃蜥蜴，接下来应该可以帮忙。”苏方木说完，又补充一句，“不过还是要看它自己的心情，它比较有个性。”
　　不过似乎，他的“伴妖”都很有个性。

　　“是么。”萱龙看了一眼墙上的白鹤，它忽然冲她扑闪着翅膀叫了一声，阿强一步上前挡在萱龙面前，面露警告。

　　萱龙微微后仰，虽然白鹤距离她十几米远，“它说什么？”
　　苏方木说：“不知道，它不说人话，所以我听不懂。”

　　阿稹也好奇地插嘴：“你平时给它喂食吗？”
　　苏方木摇头。
　　他也只见过鹤尊吃蜥蜴，其实并不清楚鹤尊的饮食习惯。

　　认真投入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萱龙学习捉妖术很有灵性，苏方木觉得她简直是天赋型选手，如果早点有资历深的老捉妖师教她，也不用用献祭活人的方式获得力量。

　　一天的练习结束，苏方木评估着萱龙的进度，只感觉她已经快学了自己一半的水平了。
　　他想起来一件事：“听说最近有好几个村民不见了？”

　　萱龙点头：“我正在查这件事，但是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那几个村民像是凭空在村寨消失了一样，没有人看到他们出村寨。”
　　“是很蹊跷。”苏方木对于探案并不擅长，他用可以探查妖气的猎香探查了死者家附近，并没有妖气。

　　“刚好你今天学习了招鬼的法术，晚上我们一起在村子里转转，看能不能找到死者流连的魂魄。”苏方木想起梅，最近梅神出鬼没的，要是有梅在事情会好办很多。

　　入夜，苏方木与萱龙汇合，阿强扶着阿稹，也一起来了。
　　阿强虽然憨厚，但是学法术稳扎稳打，慢了一些但是还算有灵气。

　　“这里是最后看到他的地方，试一试。”
　　苏方木让萱龙招鬼。
　　符咒燃烧成灰，地上没有变化。

　　他们一连换了好几处，都没有召唤出鬼魂。
　　萱龙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方式不对，苏方木摇头说不是。

　　直到他们来到平日练习法术的大院附近，苏方木演示了一下，一阵阴风吹过，一个木呆呆的男人魂魄从地下幽幽钻出。

　　阿强吓了一跳，连带着阿稹也一踉跄。

　　萱龙疑惑说：“怎么会死在这里？周围并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简直太大胆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苏方木也皱眉，他几乎天天呆在这里，甚至也没有感觉到妖气。

　　“阿强明天你再找人多问一下情况。”她没听到答复，又问了一遍，“阿强？”
　　众人看向阿强。
　　阿强表情有些僵硬，终于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好。”

　　苏方木走上前在那鬼魂头上贴上一个符咒，鬼魂麻木的脸有了生气。
　　“大祭司。”

　　萱龙问：“谁杀了你？你是怎么死的？”

　　男人被点醒，忽然瞪着眼睛看向她身后的阿强和阿稹，面露惊恐，“是他！他是一只绿色大蜥蜴！就是他吃了我！”
　　阿强扶着阿稹的手臂忽然捏紧，阿稹痛苦地皱起眉。

　　只见阿强脖子怪异地扭动，红色长舌一闪而过，眨眼间已经变成半人半蜥蜴的状态，果然是绿色蜥蜴！
　　苏方木大喊一声：“小心！”
　　萱龙怔然间已经被长舌卷住，苏方木当即抽刀砍下！

　　阿强迅速收舌，苏方木砍了个空，他再次挥砍，阿强跳开躲避松了阿稹，萱龙忙将阿稹扶住。
　　她震惊于看到的事实：“阿强怎么会……怎么可能是蜥蜴妖？”

　　苏方木没空搭话，他默念符咒将法力注入刀身，一刀将阿强的长尾砍断！

　　阿强断尾逃生，迅速溜走，众人心有余悸，再看旁边的鬼魂，看着阿强逃走的方向空中默念不停：“蜥蜴妖进村寨了，大家都会被吃掉……”

　　苏方木安抚了鬼魂，随后萱龙也在附近招出几只鬼，都是被那绿色蜥蜴吃掉的。

　　听起来似乎是近两天发生的事，萱龙想起忽然觉得骇然，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阿强送了阿稹好几次，或许是病恹恹的阿稹不好吃，不然现在……
　　她看了一眼阿稹，“还好你没事。”

　　阿稹从胸口掏出一个红绳拴着的符咒，“可能得多亏前几日方木给我的保命符。”
　　萱龙冲苏方木说：“多谢。”
　　苏方木摸着下巴道：“这两天才发生凭空消失村民的事，所以之前的阿强应该是真的，阿强这几天确实话少了，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但是我没有感受到妖气，很奇怪。”
　　萱龙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真的阿强——”

　　“砰！”
　　一团黑气中，突然摔下一个健壮的人影，半天爬不起来。

　　“阿强！”萱龙冲过去扶起那人，断了一条腿，满身脏污的，不是阿强是谁？

　　梅拍着手从黑气中现身，仍旧是一脸轻松看戏的模样。
　　“路过村寨外的捕兽坑，发现他在呼救，好像掉进去两天了吧，周围好几只小蜥蜴，坑里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符咒，好歹保住了小命。”

　　阿强气息微弱，看清萱龙道：“大祭司……村寨附近有蜥蜴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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