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妖

　　天已经黑了，苏方木不知道源姬去了哪里，只好等着她猎食完回来。

　　他将阿强送的食盒打开，一共四层，都是比较正常的肉菜。里面的饭菜虽然不精致，但是闻起来味道很不错。
　　抄了一天书本，中午没吃几口，他已经饿得不行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食物的香气，陶醉地闭上眼睛。
　　“真香啊！”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表皮烤得酥焦的猪皮入口弹软焦嫩，带着一丝竹笋的清香，一口就能下好几碗饭。
　　阿刺闻着香味跑过来，撅着小屁股往食盒里看。

　　“有你的份儿，别用爪子抓！”苏方木将几样小菜全部端出来，给自己和阿刺一人挖了一大碗米饭。
　　“开动了！”阿刺一头埋进碗里。

　　“轰……”
　　沉迷干饭的苏方木忽然感觉到竹楼微晃了一下。

　　他戳了戳阿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房子刚刚好像晃了一下，是不是地震了？”

　　阿刺吃得不亦乐乎，从碗里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米粒，咕哝着：“什么——”

　　“轰隆！”
　　小楼更剧烈地晃了一下。

　　这次不止苏方木，阿刺也感觉到了，从村寨后山传来的沉闷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不断撞击在地面，连带着他们的脚下都在颤动。

　　“出去看看！”
　　苏方木和阿刺冲出房门，阿强家离他们不远，刚好遇到下方小路上举着火把出门的阿强。

　　苏方木忙追上去，拉住脚步匆匆的阿强。只见阿强面色凝重，火光将他的脸照得一明一暗，看起来十分严肃，苏方木不禁也紧张起来：“怎么了？地震了吗？要去哪里避险吗？”

　　阿强摇摇头，“不是地震。你们先回去吧，房子不会塌的。声音是从后山禁地穿过来的，可能是青龙神发怒了，大祭司会处理的。”
　　“那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大祭司。”
　　苏方木怎么可能会听话回去，他并不是很相信青龙神的存在，如果要说的话，那是妖还差不多。
　　“我跟你一起去，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

　　阿强犹豫了一下，见苏方木态度坚决，点头道：“好吧。”

　　两人到了萱龙家外。
　　萱龙住的地方跟普通民居差不多，只是周围种了很多树，几乎将整栋小楼掩盖在树木之后。
　　此时那房内没有丝毫火光。

　　“大祭司还没回来吗？”阿强疑惑，“傍晚一起回来了的啊，而且刚刚我们发了信号，大祭司应该会在家等我们的。”

　　萱龙住在半山腰上，天色昏黑，苏方木能看到下方的小路上，不断有举着火把的人加入进来，全部往此处汇聚。
　　显然大家都是来找萱龙的，但是本应在在家里的萱龙却不知去向。

　　苏方木眼尖看到隔壁的住家，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张望。
　　见苏方木走近，似乎想退回到屋内。

　　“哎等等，请问你有看到大祭司去哪里了吗？”苏方木在他关门前将大门按住了。
　　男人面色不善，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谁？”

　　苏方木明白自己的打扮和谈吐让他误会，好在后面阿强跟了过来。
　　“陈叔，你今天傍晚之后有见大祭司回家吗？”

　　阿强说话客客气气，可男人仍旧态度冷硬，仿佛十分不愿意与他说话。
　　“背了一筐草药出去了。”

　　说完他冷哼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苏方木看到门口角落处有一只死去的豪猪，看起来应该是今天打的猎物。

　　阿强同样看到了那豪猪，叹了一口气。
　　“大祭司这是何苦呢。”

　　“怎么了？为什么这个陈叔对你们如此排斥？”苏方木想到之前，大概猜到这应该又是萱龙放在这里的，与那个妇人表面客套不同，这个男人的嫌恶直接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阿强欲言又止，苏方木道：“阿强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唉，他的姐姐是大祭司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但是后来被献祭了，他当时还小，觉得大祭司害死了她姐姐，一直没给过大祭司好脸色。”

　　“但是祭祀也不是大祭司能决定的吧？”苏方木问。
　　“适龄的人进行抽签，因为谁也不想送自己的孩子去死。”阿强摆手道，“不说了，先找找大祭司吧，不知道她背着草药要去哪里，她今日也没有受伤，难道去找大长老了？”

　　后山的撞击声还在持续，并且伴随着淡淡的燃烧的味道。

　　他忽然间想到源姬，难道那是源姬在猎食吗？但他从没见源姬用过火烤妖怪，难道今天换口味了？

　　“青龙神发怒很严重吗？”阿刺从苏方木口袋里爬出来，手上还嘬着一根刚啃完的鸡腿。
　　阿强被凭空出现的小男孩的声音吓了一跳，“谁！”

　　苏方木将阿刺托到手里，“我的小刺猬，可以说话。”

　　阿强之前见识过阿刺御兽的手段，能说话也不奇怪。

　　阿强解释道：“青龙神发怒是因为有人擅闯了禁地，去禁地要翻过一座山，那山路十分陡峭危险，村民们也被再三告诫，除了祭祀的时候不会去那里，所以可能是有妖物闯进去了。一般我们会在外围守住，然后由大祭司进去捉妖。”

　　苏方木悬着的心放下来，源姬刚刚出去猎食，没准是源姬捉妖的时候进去了，但是以她的身手，肯定不会出事，死士们去的话，没准还会被殃及。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大祭司没有回来，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你看天也黑了，你们爬山也不安全，不如明天再去看看。”

　　阿强思索着，又往萱龙家紧锁的大门看了一眼。
　　“好吧。”

　　苏方木带着阿刺转身，被阿强一把抓住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阿强能够听出自己的话外之音是苏方木没想到的，他低声道：“可能是源姬捉妖误入了，等晚点她回来我问一下便可，你们若不放心，明天一早去现场看一看也不迟。现在天太黑，山林里有什么东西，大祭司不在，你们也处理不了不是吗？”

　　一番话将阿强说服了，他招呼众人，“大家分头去找找大祭司，如果没找到说明大祭司看到信号之后另有安排，大家散了吧，明日再去，告知村民青龙神发怒，不要随便外出！”

　　火把稀稀拉拉地散开去，很快就只剩下了阿强和苏方木。
　　“禁地里有什么东西吗？既然你们祭祀的时候会去，为什么还会被列为禁地？”

　　阿强摇头，“要说有什么东西我们也没有见过，祭祀的时候有大祭司在，可以稳住青龙神，之前有误入的村民，无一不被开膛破肚，死状极为凄惨。”

　　“不是被妖杀的吗？”苏方木问。
　　阿强看起来也一脸困惑，“大祭司说不是，是青龙神发怒，所以让我们平日不要接近。”

　　不是妖，也不存在神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有鬼了，还是厉鬼。
　　恶鬼黏连恶心，看起来令人作呕，常带有恶臭异味，厉鬼则是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被执念折磨，失去神志，会疯狂攻击所有生物。

　　“我大概了解了，明日你可以带我去禁地看看吗？”苏方木问。
　　虽然知道苏方木不是一般的捉妖师，但是没有萱龙在，阿强做不了主。
　　苏方木见阿强为难，“明天一早我跟你们一起去现场看，萱龙应该会同意我去的。如果明天你们大祭司还没有回来的话，有什么危险我自己承担。”

　　阿强答应了。
　　苏方木站在萱龙大门口，竹楼内仍旧不见火光。
　　“你去哪儿了呢？”

　　第六感让他抬起头，隔壁的住楼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是那个陈叔。

　　苏方木摸着自己的下巴。按照献祭的年纪，又能跟萱龙说得上话，他姐姐被献祭的时候应该十七八岁，算起来已经过去四十年左右了。与一个厌恶自己的人为邻几十年，萱龙的心理素质真的是十分强大了。

　　苏方木看了看天色，决定还是等源姬回来再说。
　　他掂了掂手里拿着小竹签剔牙的阿刺，“别回味了，你找几只猫头鹰什么的，飞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听起来只是翻过一座山，应该不算太远。”

　　阿刺打了个饱嗝，“这么晚了，明天再看呗，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源姬姐姐啦。”

　　震颤的声音停了。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苏方木打了个寒噤。

　　不知为何，心里有一股隐隐的不安，苏方木望着黑夜中蛰伏的群山，只感觉那像一只只恐怖的夜兽，他有些担心源姬，不知不觉，连带着手上的力度都变大了。

　　“别捏了别捏了！我晚饭要被你掐出来了！”阿刺忙挣开苏方木的手指，“等着！”

　　几只猫头鹰扑棱着翅膀往后山飞去。

　　往回走的路上，越走风越凉。
　　苏方木算了算时间，按照源姬的速度，杀完应该马上就能回来了。

　　刚走到楼下，去打探情报的猫头鹰回来了，苏方木伸出手臂准备让它停靠，结果它飞到苏方木头顶扔下了一只被烧卷了尾巴的小老鼠。

　　苏方木条件反射一掌将老鼠扇飞，阿刺叫道：“哎哎！你别把我们的情报员扇死了！”

　　几分钟后，苏方木守着桌子上从水渠里扒拉出来的老鼠，一脸愁苦。

　　小老鼠的状况很不妙，尾巴被火烧成了卷儿，屁股上的毛也被火燎了，刚刚被苏方木一巴掌扇得晕晕乎乎。

　　阿刺小爪子拍拍苏方木，“别这么粗鲁。”
　　苏方木：“……”
　　说完它爬到小老鼠身边，爪子按在小老鼠爪子上，开始充当临时翻译。

　　“一个黑衣白面鬼气森森的女妖拿黑色冒红光的骨鞭在山谷里发疯……哦那个骨鞭，当时源姬姐姐用那个抽杀我外婆的恶鬼来着……疯子抽倒了很多大树，山谷着火了，很热……然后忽然特别冷，特别压抑，特别恐怖……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紧接着一团黑雾出现，一个一身黑衣身形高大健硕的男人抱住了晕倒的女疯子，然后他们一起踏进黑雾走了……什么！源姬姐姐晕倒了！哪里的野男人！竟敢——哎你去哪？”

　　苏方木听到源姬晕倒已经“噌”地站了起来，他忽地打开门，准备冲出去。

　　“大晚上的你怎么去啊！”阿刺着急，“你先把话听完！还不知道那个野男人是谁呢！”

　　压下火气，苏方木重新坐回桌边。
　　阿刺：“……”
　　苏方木瞪着阿刺，“继续问啊？”

　　阿刺戳了戳小老鼠，“它晕过去了。”

　　“不行，我现在就要过去！”苏方木起身，阿刺忙拽住他的袖子。
　　“等等，我也去。”

　　苏方木抽出长刀，默念口诀，御剑升空，因为操控不稳，差点摔下去，阿刺吓得尖叫。

　　虽然不认识路，好在山谷之下的树木还在燃烧，因为山谷中多雨水，火势并没有蔓延开去。

　　苏方木在一片狼藉的山谷中心落下，四周的土木焦黑翻卷，没有燃尽的树木碎片散落四处。
　　“这里应该有厉鬼，你小心不要跟我走散了。”苏方木将阿刺塞进腰上的布袋，抽出符咒默念口诀，给自己罩了一个结界。

　　山谷某一处内陷的山体上，有一处庙宇建筑，门口站着两个人影，影影绰绰，苏方木咬破指尖，将血涂到长刀上，慢慢靠近。

　　“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影并不是厉鬼，而是萱龙和一个浑身血迹的少年，此时那少年被萱龙扶着，看起来受了重伤，萱龙见苏方木走近，十分诧异。

　　“我听到动静，所以过来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苏方木看着那少年，显然他伤得不轻，“他是？”
　　此情此景，苏方木不禁怀疑那少年是被源姬打伤的妖。

　　萱龙扶着那少年慢慢坐下，“我们也刚到。他是我的朋友。”

　　那看来那少年不是源姬要吃的妖，苏方木看向小庙。
　　除了一些瓦片掉落，整体还算完整。

　　青龙雕像后，虚影一晃，竟出现了两个鬼魂。

　　一个女子牵着一个小男孩，慢慢从庙门口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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