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妖

　　大雨倾盆，源姬的声音差点要混进风雨里。
　　苏方木终于开口，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这雨水化开了一角，他热着脸，结巴道：“没……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源姬淡淡说：“我几百年才遇到一个这么好吃的东西。”
　　苏方木：“……”
　　再觉得源姬温柔，他就是傻子。

　　“客官别站在门口淋雨呀！风快雨急，外面的东西乱着呢。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跳蚤小二——新任的跳蚤掌柜，对门口的两人招呼道。

　　厅堂里仍旧没几个客人，苏方木上楼去换干的衣服，源姬则选了靠窗的桌子等他。

　　明明正午时分，外面的天空却昏暗得如同傍晚。
　　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连风也更大了。

　　源姬施法，将外面的雨水隔绝，不至于从开着的窗户飞进来。

　　苏方木见过宿南之后，被带去看了冰封起来的国君。
　　在宿南生活的更下的幽深地底，雨山被封存在一块巨大的冰中，他的模样没有任何衰败，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奇怪，能感觉到他没有死，却没有丝毫人气。”
　　苏方木本以为是妖物作祟，或许能有解救他的方法，可是他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神魂这种地方，他能力有限，救不了。

　　“我还遇到明朝了。”苏方木说。

　　见过国君之后，宫人以不可泄露消息为由，请他在宫里留住三日。巧合的是，他住的地方，离明朝不远。

　　“我后来想你说的也对，我不改对你发脾气，阿刺既然能御兽，肯定能有办法留给我们消息的。”苏方木认真道歉。

　　“对了，我在宫里的时候，白裳的尾巴一直在保护我，宿南因为这个还问了我白裳的事情。”
　　源姬从窗外收回视线，出声：“白裳？”
　　苏方木一五一十地交代。
　　“她的声音本来很和善，可是中途忽然变得雌雄难辨，非常诡异。”苏方木补充道。

　　“原来他是这样解决的……”源姬喃喃道。
　　她不关心白裳，也就没有细想过，三尾狐这种妖，能够克制那样的情感，怎么能不借助外力。

　　“什么？”苏方木苏方木觉得自己跟源姬说话的时候，需要一本源姬解读典籍。
　　“白裳喜欢的妖，名字叫酒烧。”源姬道。

　　原来是在说白裳，苏方木皱眉：“那酒烧呢？”
　　宿南以色|欲为食，解决的意思是白裳失去了所爱之人所以来找宿南解决自己的情感，失去是怎么失去呢？不爱了？还是死了？
　　“我杀了她一次，可能已经死了吧。”源姬淡淡道。

　　苏方木：“你杀了他爱的妖，他还能臣服于你？”
　　源姬看他一眼：“因为他觉得酒烧没死。”
　　苏方木又问：“那为什么叫可能死了？你要是杀了她，她没死怎么叫杀了她呢？”
　　源姬说：“我在鬼塚下被万鬼啃噬了五百年，连神都觉得我会死，我不还是回来了么。”

　　苏方木心道果然是厉害的大人物，可是他还有一点疑问：“你为什么要杀酒烧呢？她好吃吗？”
　　源姬的眼睛里的光忽然闪了一下，声音也变得迷茫：“为什么呢？杀她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她触犯了神，神要责罚她……不对，神想杀的是我……我有点忘记了……我感觉自己是破的，我现在是不完整的，我的身体，魂魄，好像都残缺了……”

　　源姬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表情，她眼下的红色妖纹碎裂开来，白色面具上密布红色缝隙，此刻的她看起来恐怖，可是苏方木却觉得她很悲伤，她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在看一个很陌生的东西。
　　苏方木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堵住一样，他不想看她这个样子，他小声道：“我不问了，你别难过，我不问就是了。”

　　源姬闭上眼睛，红色裂纹重新愈合，只剩下眼下方的一线。
　　重新张开眼睛，源姬看着苏方木，问：“你觉得这是悲伤吗？”
　　苏方木点点头。
　　源姬歪了歪头：“原来是这种感觉。”

　　“对了，我见过明朝一面之后，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了，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苏方木看她好起来，忙转移话题。

　　源姬慢慢开口：“那些荷花妖们，她们喜欢明朝。”

　　“啊？”苏方木傻了，“明朝不是出家人吗？”

　　源姬顿了顿，解释：“你不是说，宿南她们以色|欲为食么？”
　　“对啊，”苏方木摸头，“明朝出家人洁身自好，要说喜欢，应该也是更喜欢有七情六欲的我吧。”
　　说到这里，苏方木不禁想到那天晚上自己中了魅药的样子，禁不住脸又热了。

　　“你很了解明朝么？”源姬问。
　　“我……”苏方木还是想反驳，“可是没理由啊，他看起来清心寡欲的，应该对女人不感兴趣吧……难道……难道他对男人……”苏方木瞪大眼睛，“那天晚上我们……”
　　苏方木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源姬不理会他的癫狂，说：“他被妖吸过很多次精元。”

　　——
　　四日前，晏城，城西区。
　　熙熙攘攘的街头。

　　“明朝，你走了一天了不累吗？”
　　“……”
　　“明朝你看那个人，看我看得都摔倒了，真搞笑。”
　　“……”
　　“看我一眼，不然我就在这里亲你。”

　　高大的男人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想喝水吗？”红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念蛊惑人心的咒语。
　　他无奈地微微偏头，对上笑得花枝乱颤的红发美人。

　　“红隼，不要胡闹！”明朝压低了声音轻声呵斥。

　　明艳美人顿时眉开眼笑。
　　引得周围的行人又纷纷看过来。

　　那是一个非常美艳的女人，着一身红衣，身材凹|凸有致，她有着一张冷冽娇美的脸，一头美丽的红色长发，看起来像是远在天边的冷美人，笑起来却是惹火迷人。
　　美人倾城，说她是妖孽也不为过。

　　可是此刻，那美人笑意盈盈的对象，却是穿着朴素的高大僧侣，这就很耐人寻味。行人的驻足，也就不奇怪。

　　“看什么看！”美人忽然发怒，冲周围看他们的行人怒斥。
　　围观的人作鸟兽散。

　　明朝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得到了回应，红隼不再胡来。她化成一个七岁小僧的模样，跟在明朝后面走。
　　明朝高大，一步顶她三步，她跑了几步，一把抓住明朝的袖子。

　　“你慢一点！”七岁小僧的声音奶声奶气，明朝低头看着只到他腰高度，小脸蛋鼓起来气呼呼的小僧，禁不住抿嘴笑了。

　　明朝放慢步子等她，红隼手里玩|弄着一根红色羽毛，百无聊赖地跟他走。

　　“你说你留在一日之寒的山寺有什么不好，等你师父圆寂，还不是将衣钵传给你，你说你要普度众生，化解百姓的疾苦，你做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他们有感激你多少？有多少次他们不领情，还要我去救你？”小僧叭叭说个不停。

　　“你对人和妖都有善心，可是你根本不懂，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他们生来就是那样，逆改天性根本不可能，你总是觉得人和妖可以和平相处，可是怎么可能呢？”
　　小僧一路碎碎念着，身旁的男人一语不发。

　　“我们回一日之寒吧！那里山林茂密，鸟兽也多，还不会被那么多烦人的东西打扰，你也可以安心念经。你在寺庙，我在山林，我想你了就去找你。”小僧拉住明朝的袖子，真诚地建议道。

　　“山寺周围山林的小兽不是被你吃光了吗？”男人低沉开口。
　　“当然没有，我还是留了一些的，我们回去好不好？”小僧一笑，露出明朝熟悉的笑容来。

　　明朝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
　　这样的建议，十年里他听了无数无数次。

　　他二十岁那年，拜别师父，离开了一日之寒，离开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寺庙。红隼跟着他，开始了居无定所的游历，辗转漂泊，屈指一算，如今已经十年了。

　　他已经三十岁，少年时稚嫩的脸庞已经变成男人的坚毅，变得棱角分明。可是他还是没有参悟，他还是要继续流浪。

　　“不。”明朝回答得很坚定。
　　意料之中的答案，小僧兀自叹了口气：“唉，不回就不回，反正在你身边，去哪里都一样。”

　　“你离开我吧。”明朝说。
　　“哦？你愿意吗？”红隼拉住明朝身侧的手，将自己的小手塞进他汗湿的手心里。

　　明朝没有说愿意，也没有说不愿意，却是没有甩开红隼的小手。

　　也许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云游僧人带着一个爱撒娇的小徒弟，可是只有他知道这个“小徒弟”的真实面貌有多动人。

　　男人没有将她的手甩开，以往她在街上握住他的手，他都毫不留情地将她丢到一边。
　　红隼开心起来，她高高兴兴地握住明朝的拇指。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我不爱你，红隼。”明朝说。
　　“不爱我为什么叫我的名字？”红隼兀自咯咯笑了起来。

　　明朝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小僧笑着，低下了头，所以明朝没有注意到，小僧笑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明朝，今晚我来找你。”红隼恢复了自己的声音。
　　明朝手心一空，牵着的小僧已经不见了，他的手里，只有一根棕红色的羽毛。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僧袍下，他的拳头却握得紧紧的。

　　苏方木不知道的是，他们在客栈厅堂见到明朝的那天早上，明朝并没有在客栈里过夜，相反地，他一夜没睡。

　　他被红隼带到了一个歌舞升平的高楼。

　　打开房门，入目满是轻轻飘动的红色纱幔，高高地从天顶垂落下来，床榻桌椅皆是红木，用黄金和宝石作装饰。
　　地毯也是明艳的红色，上面是暗红色的百花花纹。

　　红隼笑着，满意道：“我喜欢这个房间，是我喜欢的红色。”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朝，明朝亦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这里挺热闹的，虽然你喜欢安静，但是在这里试试也无不可。”

　　动情的女妖最不能视，她一身半透的红衣，眉眼里皆是让人不敢直视的情|欲，每多看一眼，心脏就多一颤。

　　她雪白傲人的胸|脯半露着，雪臂被红纱遮掩，纤细腰肢半露，修长的双腿也在红色纱裙里若隐若现，她没有穿鞋，细瘦白足踩在红色地面上，妖媚地惊人。

　　她披着红色丝绸，长长的衣摆拖在后面，明朝仍直直地站着，她看着明朝的眼睛，莲步轻移地走过来。

　　明朝看着她走近，脑中混沌，身体却无法抗拒。
　　她每一步都踩在他心上。

　　可是……他不能……
　　他皱紧眉毛：“红隼……”

　　“嘘……”红隼食指点在他滚热的唇上，“不用担心，这个房间被我加了结界，他们听不见我们。”

　　他根本不是想说这个，她也知道自己答非所问。
　　明朝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流了好多汗……”红隼的身体贴了上来，“我们好久没做了……你上次扎在我心口的一刀，我疼了好久，你这个无情的男人……”

　　红隼的声音迷离又魅惑，带着惹人心疼的埋怨，这声音最让人心颤。
　　纤手环身，衣带被抽掉，僧衣一层层落地。

　　红隼解开他的封印，他咽了口唾沫。
　　他的喉结也落上红隼滚烫的唇。

　　“红隼……”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红儿。”红隼贴紧，吻上他的手臂。

　　他身体的某处，已经比他先作出了回应。
　　红隼的手轻轻落上去。

　　她的声音缥缈又充满情|欲：“比起你……我更喜欢你身体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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