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糖

　　姜糖闷头拽着许厌下楼梯。

　　许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真的用力的话，是可以挣脱的，可不知道是太惊讶还是什么，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拽到了下一层楼。

　　他皱了皱眉，停下脚步。

　　姜糖拉不动他了，立刻转过头来充满警惕地看着他，担心他还要上楼去找安瑶的麻烦。

　　许厌“松手。”

　　姜糖非但没松，另一只手也重新握了上去，仰着脸看他，坚定地摇摇头。

　　许厌垂眸，扫一眼她的手，又抬眼看她，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你打算就这么拉着我回教室？”

　　姜糖听了他的话，有点犹豫不决，但是又担心自己一放手他就要冲上去。

　　于是松开右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单手打字，打完，举起手机怼到许厌面前。

　　【你保证不上去了，我就放手。】

　　许厌瞥了一眼屏幕，又瞥了一眼姜糖，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怀疑自己如果不答应，她可能真的会就这么一直拽着他的手不放。

　　明明跟她无关的事情，她为什么那么担心......

　　“你没听到她刚才跟你说什么吗？”

　　许厌微微俯身下来，漆黑幽深的眸定定地望进她山泉般清透干净的眼睛里：

　　“像你这样的好学生，最好跟我保持距离......”

　　姜糖怔了怔。

　　他离得太近了。

　　近到她几乎可以看见他山根上一颗淡淡的小痣，还有他长长的浓密的像帘子一样的睫毛，还有睫毛下眼珠的颜色，很深很黑，眼睛的形状也很好看。

　　许厌，是真的很漂亮啊。

　　姜糖在心里感叹着。

　　许厌忽然发现，面前的姜糖，忽然变得呆愣愣的，像是在看着他发呆。

　　傻兔子。

　　他刚想说话。

　　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他。

　　“许厌，你干什么呢！”

　　姜糖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发现自己还抓着许厌的手，心口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有种心慌发虚的感觉，忙松开了，再扭头，就看到年级主任正气势汹汹地从走廊那头往这边走了过来。

　　手腕骤然一松，许厌鸦黑的睫毛随着薄白的眼皮垂落，视线落在他空荡的手腕上，上面被箍出了一道红印，刚才还要他的保证才肯放手的人这会儿却主动松开了他的手。

　　他抬起眼，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年级主任朝这边走过来。

　　年级主任那种强烈的、充满警惕、审判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神情里是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许厌的黑眸也在这种目光中，一点一点冷下去，阴霾重新笼罩至他的眼底，像终年不散的乌云。

　　他一言不发转身往楼下走去。

　　“许厌！你站住！”年级主任气急败坏地喊道。

　　许厌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姜糖对着年纪主任鞠了一躬，然后也转身准备下楼，却被年级主任叫住：“你等下！”

　　姜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

　　年级主任皱着眉头看她：“你哪个班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姜糖回头看了一眼，许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间。

　　她只能拿出手机来准备打字解释。

　　“你干什么？！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年级主任看到姜糖不仅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还拿出了手机，语气越发严厉了，声音也扬高了：“学校不能带手机你不知道吗？手机拿来！”

　　姜糖从来没被人这么厉声呵斥过，一时间被吼懵了，拿着手机呆看着他。

　　“于主任！”这时高三四班的班主任余老师刚好有事路过这边，听到于主任的吼声，也被吓了一跳，往这边看了一眼，就忙走了过来：“于主任，怎么了？”

　　于主任看到安老师，神色稍微缓了缓：“余老师，正好，你过来看一下，你认识这个学生吗？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学生，简直不成样子，我跟她说话她跟没听到一样，还在我面前玩手机，简直不成体统！”

　　他越说越生气，他平时在学生面前很有威严，学生们对他都很尊敬，今天却接连被无视，许厌也就算了，这个看起来乖巧的女同学居然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他自然很难接受。

　　安老师先用安抚的眼神看了姜糖一眼，然后对于主任说：“于主任，你误会了。”她说着，又看了姜糖一眼，说：“我们到一边说吧。”

　　于主任皱了皱眉，然后瞪了姜糖一眼：“我记住你长什么样了，站在这儿别跑。”

　　姜糖没什么反应。

　　安老师同情地看她一眼，然后跟于主任走到了一旁，轻声解释道：“于主任，那是六班新转来的学生，她是哑巴，说不了话的，刚才应该是想用手机打字跟你交流，被你误会了。”

　　于主任惊讶地往姜糖那边看了一眼，脸色微微变了变：“是她？”

　　他前几天因为老家有事，请了几天假，今天刚回校，也是才听说这个转学生的事。

　　不说她家里刚给学校赞助了三百多万还有一批电器设备，就是她本人，也是重点学校都抢着要的尖子生，转到三中来，就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宝贝疙瘩。

　　今天早上校长还在会上强调了要重点关注这个学生，不仅是在学习上，在生活上也要多照顾，要让她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加深对学校的感情。

　　于主任想到自己刚才不分青红皂白的给她一顿训斥，不禁脸色几变。

　　安老师说：“是呀，是很有礼貌很乖的一个小孩。”

　　平时姜糖每次遇到她，虽然说不出问候的话，但都会很有礼貌的向她鞠躬，有礼貌，学习还好，长得又那样乖巧漂亮，是叫人看着就打心眼里喜欢的，再加上她还不能说话，心里又多了几分怜爱。

　　心里也不免对于主任刚才的态度不满。

　　于主任平时在学校不仅在学生面前，就是对待老师，也很喜欢摆主任架子，严厉不好说话。

　　现在看到于主任这个变脸的表情，安老师心里也隐隐觉得爽快，她故意说道：“我看她像是被主任你吓得不轻，刚才您的声音也太大了，我隔着那么远都吓了一跳，更别说她了，今天早上校长开会的时候还特地强调说要多关注照顾她呢.......”

　　于主任脸色一变再变，最后一咬牙，向姜糖走去，语气还有些生硬：“同学，刚才是老师误会你了，老师先跟你道个歉。”

　　姜糖罕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甚至还带着点冷。

　　因为她想到刚才于主任对待许厌的态度，还有他看许厌时的眼神。

　　她讨厌这个人。

　　于主任见姜糖没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于主任立刻松了一大口气，语气也和缓了，对姜糖说道：“好了，上课了，你快回去上课吧。”

　　安老师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我也要去上课了，姜糖同学，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姜糖轻点了一下头，看也不看于主任，跟着安老师走了。

　　路上安老师见姜糖明显状态不对，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姜糖摇了摇头。

　　安老师以为她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难过，温柔安慰道：“别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于主任平时就是这样的。”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轻轻拍拍她的肩：“快去上课吧。”

　　姜糖感受到安老师的善意，抿出一个笑，对她鞠了一躬，才往六班的教室走去。

　　她迟到了一分钟。

　　数学老师见是她，没说什么，就让她回座了。

　　姜糖回到座位，看着前面空着的座位，心里忽然好难受。

　　她刚才不是为自己难过。

　　而是为许厌感到难过。

　　明明许厌什么都没有做。

　　安瑶却来“提醒”她，要她跟许厌保持距离。

　　虽然她当时并没有说出原因，但是姜糖却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仿佛许厌是一种病毒，谁靠近他就会被传染。

　　明明是她抓着许厌，可是那个主任却先入为主的针对许厌，他看向许厌的眼神，充满了偏见和厌恶。

　　就连于淼淼，都会担心她被许厌带坏。

　　可是许厌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

　　姜糖怔怔地看着许厌空着的课桌，胸口闷闷的。

　　许厌......

　　他一直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吗。

　　·

　　“你怎么啦糖糖？”于淼淼看着坐在自己旁边吃饭的姜糖有点担心的问。

　　平时姜糖吃饭吃的可香了，今天却明显精神不佳的样子，吃米饭的时候都是几粒饭几粒饭往嘴里送，平时最爱的西红柿炒鸡蛋吃的都不香了。

　　曲舟舟也看了过来，刚才来食堂的路上她就看出来了，于淼淼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平时姜糖都总是听的很认真，今天却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

　　姜糖抬起头来，慢慢摇了摇头。

　　她上课的时候还能听课分神，可是一下课，她就想到许厌的事情，心里高兴不起来。

　　可她藏不住心事，胸口闷闷的，全都表现在了脸上，眼神都黯淡了。

　　于淼淼看到姜糖这小可怜的模样，给心疼坏了：“哎哟，还摇头呢，你看看你这样子，没精打采的。”

　　张仕林坐在对面，冷不丁来了一句：“不会是因为厌哥不在吧？”

　　许厌不在。

　　他一个人来食堂吃饭，一看到她们，就端着盘子过来坐下了。

　　不过几天时间而已，他一下就跟于淼淼曲舟舟熟了起来。

　　曲舟舟看着姜糖，忽然说：“我听别的班的人说，有人看到你跟许厌谈恋爱被于主任抓到了。”

　　“噗——”张仕林嘴里的饭喷了出来。

　　于淼淼看着自己鸡腿上沾着的白米饭，崩溃大叫：“张仕林！你有病啊！我的饭还怎么吃啊！！你赔我！”

　　张仕林忙不迭地说：“我赔我赔！你再去打一份，我给你报销。”

　　于淼淼这会儿当然不会去打饭了：“等会儿我去买个面包吃得了，舟舟你刚才说的什么？有人看到糖糖跟许厌谈恋爱被于主任抓了？”

　　后面那句话她压低了声音，问的很小声。

　　姜糖也愣愣地看着曲舟舟。

　　曲舟舟看了看姜糖，说：“一个别的班的朋友发微信问的我，问我姜糖是不是在跟许厌谈恋爱，说有人看见他们两被于主任抓到了。”

　　“糖糖？”于淼淼立刻看向姜糖：“不会是真的吧？”

　　姜糖摇头否认，然后又拿起手机打字。

　　【不是。】

　　于淼淼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又看向曲舟舟愤愤地说：“谁在胡说八道啊？糖糖才来几天啊，就给她造谣，有病吧那些人。”

　　“害，有些人就是闲着无聊乱说的。”张仕林也说。

　　反正他几乎每天都跟许厌姜糖一起上下学，他们两个话都不说，哪里像谈恋爱了？

　　也是奇了怪了，怎么不传他跟姜糖谈恋爱呢？他跟姜糖说的话可比许厌多多了。

　　·

　　从食堂出来，曲舟舟跟于淼淼回了宿舍。

　　姜糖跟张仕林回教室。

　　教室里只有几个同学在。

　　郑策在自己的座位上吃饭，他每天都从食堂打饭回教室吃。

　　还有几个同学玩手机的玩手机，睡觉的睡觉。

　　张仕林一回到座位上就开始玩手机。

　　姜糖趴在桌子上，想睡一会儿，可总也睡不着，她睁开眼睛，盯着许厌的课桌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起身，走到课桌旁，拿起了许厌桌上那张语文试卷。

　　张仕林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头玩手机了。

　　姜糖认真看着许厌的卷子。

　　试卷卷面上的分数是63，还是跟上次一样，作文空着，他填上答案的题目基本都是正确答案，只有一道错题，除了这两道错题他改上了正确答案以外，其余的空题他依旧只是空着。

　　考试的时候，姜糖有留意许厌的状态，他只用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写卷子，之后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就是在摆弄他的手机。

　　姜糖提醒他的时候，他只丢下一句“不会做”就继续趴下睡觉了。

　　姜糖这会儿检查他的卷子，发现如果加上作文分，许厌是过了及格线的，从他答的那些题的难度来看，他的基础似乎也不算差......

　　姜糖正在认真的分析，突然一只手横劈过来抢走了她手里的卷子。

　　卷子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她惊愕地转头望去。

　　许厌冷着脸，丝毫没有在意卷子被撕裂了，甚至随手把卷子胡乱捏成了团，眼神黑沉，语气恶劣：“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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